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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三章草稿稍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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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奶倒是变得沉默多了, 面色灰白,双眼无神,经常搓着搓着玉米, 整个人就愣住了。周子青是有些担心徐奶的状况的, 这明显看着不对劲。

谁想到,隔了一.夜, 人病了。

周子青被吵杂的鸡叫声吵醒, 挠挠头发坐起身,才发现一向早起的徐奶,今天晚起了。

“姥儿~”周子青心猛地一跳,伸手去推徐奶。

“嗯~”徐奶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支起眼皮看了周子青一眼,又闭上了。

周子青听到徐奶的声,心下松了一口气。“姥儿, 你不舒服?”手掌放在徐奶额头上摸摸,滚烫!

“没事~, 就是头晕起不了,我躺躺就好, 你自己弄点...吃的。”徐奶嘴唇干裂起皮,精神萎靡。短短一句话, 说的断断续续。

周子青踩着鞋子,去抽屉翻找退烧药, 家里抽屉翻遍,找到一个装药的白色塑料瓶,拧开倒在手掌心,大白丸子一样的药片,像极了她曾经吃过的奶片。

扑热息疼, 她记得这药片能解热,镇痛。

倒了一碗水,捏着两颗药片,“姥儿,醒醒,吃完药再睡~”周子青又重新爬到床上,拉着徐奶的胳膊,把人扶起来一点。

徐奶哼哼唧唧的,眼睛都睁不来。

好不容易喂了徐奶吃下退烧药,周子青累出一身汗来。

自己洗漱好,压了一盆井水,端到床前,拧了一把湿毛巾给徐奶擦脸擦手,最后叠成方块敷在额头上降温。把徐奶整理好,周子青忙的脚跟不着地,鸡舍里的鸡饿的咕咕叫,后院猪圈里的猪也饿的嗷嗷叫,有一头差点跳出来。

鸡和猪喂完,她自己肚子饿的不行。

周子青累的做到床边,帮徐奶换了一把水,平时两个人一起忙活没觉得,换成一个人,真是累的够呛。

撑到下午,徐奶额头越来越烫手,周子青有些急眼了。

想把徐奶叫醒去村里卫生所,可徐奶叫三声,才细微微的哼一下。她自己没意识,周子青压根弄不起来她。

周子青跑出去叫西边大嫂子,两个人合伙使劲把徐奶拽到平车上。

“青青,你一个人能行么,要不等我家男人回来,我和你一块去。”西边大嫂子家里还个一岁多的孩子,她走不开。可看着周子青一个才十来岁孩子,拉着平车去卫生所看病,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多看一眼,眼眶子就要兜不住眼泪流下来。

“没事,我力气大着呢,一平车麦子我都拉过。我姥儿才多重啊,嫂子你回去吧。”周子青细胳膊细腿,看着瘦,可多年干活下来,力气要比同龄孩子大。

肩带一拉,双手握着车把,不算费劲的拉动了。

周子青拉着徐奶往村卫生所去,大嫂子背过身,鼻子一酸,忍不住抬手擦擦眼角眼泪。就刚刚,周子青弯腰一使劲,小腿裤子往上伸,青青紫紫一条一条的,有的地方结了深红色的疤,看着更刺眼。

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还要受多少罪,光是想想就忍不住骂刘桂萍两口子不是人。

“青青啊,你姥儿病了?”路上闲聊坐在一起的村里人,看着周子青拉着徐奶,赶紧过来问一声。

“嗯,一早起烧了,吃了退烧片不管用,去卫生所找大夫看看。”周子青捡着熟脸的喊了人,没停下直接拉着徐奶过去了。

“造孽哟,摊上徐长胜两口子那样的,就别想过安稳日子。”头发雪白的大爷,看着车上昏睡的徐奶,感叹一句。

“这孩子瞧着倒是好的,就是命太轻了,摊上这么一个家。”

“谁说不是呢。”

“听说前几天,徐长胜两口子锁着门,把孩子一顿毒打。长民听到信急急跑过去拦着,可也没拦住,还被警告被多管闲事。”一个圆脸小眼睛,大概四十多岁的女人,和旁边人说着闲话。

“我怎么听说,刘桂萍起了歹心,想把这孩子送走?这孩子不愿意,拿刀给了徐长胜胳膊划了一道。”

“是吗,”圆脸女人吃惊的扭头看了眼远去的周子青,惊讶的说道,“没看出来,这孩子平时话少,胆子也不大呀。”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把人逼成这样。不让升学,现在还要把人送走,还不是想要那房子...”

“刘桂萍闹死闹活,一抬屁.股是放屁拉屎,还当别人不知道。摆明要房子。”

村卫生所在村南,沿着村中间的石子路,向南走,路过小鱼塘,再往前走二十米,左拐看到一个有些破旧的大院子,门口竖立一个长长木板子,写着几个脱了漆的黑笔字,——徐家村卫生所。

进了院,入眼看到院子里栽了几棵杨树,树叶落得满院子都是,这一片那一片,墙角还用砖头堆砌了一个菜园子,里面种着辣椒,茄子,豆角。

季节过了,豆角架子东倒西歪零星挂着几根老豆角。

涂了白色墙皮的两间矮房子,门前放着一个长条椅子,还有挂水的木架子。

大夫给徐奶量量温度,好奇的抬眼看了一眼周子青。小孩细长的眉眼,冷静的看着他,尤其是一双眼睛,眼珠乌黑,眼白纯净,沉静大气,隐隐带着一股固执不屈的钢性。

大夫直接开了三瓶水,徐奶坐不起来,就躺着挂。

周子青无聊瞎转悠,两间房子这看看,那边瞅瞅。看到木桌案上放着一本书皮泛黄的书,好奇拿起来看了眼。

“能看懂??”

大夫端着大搪瓷缸子,捏了一撮碎茶叶放进去冲开水。

周子青随手看了看,“是《浮生六记》吧。”

考过,上辈子课本中有节选里面的一段,还需要背诵的。当时她对需要花费时间背诵的东西,都比较头疼,主要是她没时间。数理化是她的强项,其他一律需要强背默写的东西,全是她失分地。

上辈子考试综合分,她属于中等偏上,偶尔考试内容是她记住的,还能去班级上游溜达一圈。

起码上辈子上到高三,这辈子却连上个初中都费事,她还想着这一世,借助上辈子的记忆,投机取巧,要当个一鸣惊人,让第二名永远苦追不上的第一名。

周子青拿着书拉个马扎子坐在徐奶床板前看,她纯粹打发时间,可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徐奶人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知道自己在哪。

眼珠子微微颤动两下,瞅到旁边的周子青,见她弯着腰背捧着书在看。泪珠子无声无息的在眼角滑下,顺着苍老的皱纹滑进两侧灰白的头发里,不见踪影。

徐奶又静静闭上眼,像之前那样躺着。

三瓶盐水挂完,天全黑了。

徐奶醒了,周子青省事不少,搀着徐奶的胳膊把人送到平车上躺好。

周子青前面拉车,徐奶仰着头只能稍稍看到周子青细瘦单薄的肩膀和脖颈,车轮子压在石子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再有就是拉车吃劲的喘息声。

村子里路并不平坦,坑坑洼洼垫了石子,石子有大有小,车轮子上不去,咬牙闷哼一声使劲 ,上去了。

“姥儿,你饿不饿啊?”周子青想到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徐奶,想着到家开灶煮小米粥。

徐奶嗓子有些发烫,喉咙吞咽几下,才轻声嗯了一声。

到了家,刚搀着着徐奶上.床,西边大嫂子端着米粥鸡蛋过来了。“青青,别生火做饭了,我给你端过来点,凑合吃两口。”

周子青把米粥均出一碗,剥了鸡蛋碾碎全倒进米粥里,搅拌好递给徐奶。

西边大嫂子坐在徐奶跟前使劲夸了一把周子青,夸得周子青在屋里差点坐不住要出去。

说了一会话,大嫂子拿着空碗回去了。

周子青自己洗漱完,又打盆水给徐奶擦洗擦洗,灯一关,爬上.床睡觉。

良久。

“青儿,你怪不怪姥儿?”窗外洁白明亮的月光洒进屋子里,驱走了黑暗。屋子里隐隐绰绰的能看清摆设,太静了,整个屋里落根针的声音,恐怕都能听到。

徐奶的声音哽咽暗哑。

周子青睁开眼,仰着头想看清屋顶的芦苇席子,可月光洒在地面上,照射不到那,屋顶还是黑乎乎一片。

“不知道!”周子青回的干脆利索,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了。

过了一支烟的功夫,徐奶自言自语嗫嚅着,“......你爸刚一来村里,长慧就喜欢上了。整个村的年轻人,都没有像你爸这样的,光站着就像一颗白杨树似的。鞋面裤腿,永远都是干净不带泥巴的,说话也好听。长慧偷偷给你爸写信,你爸拒绝了。长慧绝食闹了好几天脾气,把事情捅到村公社。

那个时候环境不太好,最后是我和你姥爷,和村里通了关系,压着你爸娶了长慧...”

周子青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不太懂徐奶为什么这个时候给她说这个,而且就说个开头。她沉默着等着后续,那边徐奶却悠悠颤颤叹了一口气,“睡吧,明天还有要紧事要做。”

周子青想破头都没想出来,明天还有啥要紧事要做,可今天累一天,眼睛一闭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周子青一睡着,徐奶翻个身躺过来,脸颊上湿漉漉的,像是用水洗过一样。

昨天累的狠了,早上公鸡群鸣,周子青愣是在床上窝了半小时才起。

一起来,就看到堂屋地上放着几个手缝的细麻布袋子。狐疑的上手摸摸,有花生,大豆,高粱米,鲜辣椒。

“姥儿,堂屋地上放的袋子做什么的。”她还记得昨晚临睡前,她姥儿说的什么要紧事。

徐奶用木梳子沾着水把自己头发梳整齐后,又把藏青色方巾,折叠两下,裹着头系好。

周子青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眼神多了几分诧异。

吃过早饭,周子青准备拿着竹筐子装玉米搓玉米粒。

“别忙活了,今个去要镇上搭车,要早点走。”徐奶手里拎着一块花布裹的布包,鼓囊囊的背在身后,又狠狠在胸.前打了一个死结。

弯腰拎起地上四个袋子,一手两个。

周子青一看,走过去抢下两个自己拎着,眼里闪着疑问,“姥儿,今个要去哪儿?”

“地里忙活完了,趁着天还不冷,去你姨奶奶家看看她,顺便送点地里东西给她。”徐奶背过身去,把袋子扎紧些。

周子青手上抓着布袋子,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立在徐奶身后一动不动。眼中疑惑散去,眉头紧皱。

冰冷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剑,“姥儿,你自己去吧,我留下看家。”

周子青闲赋在家,去地里和徐长胜两口子一起干活?打死都不去。就围着徐奶身旁转悠。

徐奶做饭,周子青择菜,压水。

头一回使用那人工压水井,胳膊往上一抬,水花四溅,用力往下压,出水,再一抬,鞋面湿了...

徐奶在灶房等着用水,扭头往外一看,院子水井旁,像被水洗了地似的。赶紧摇摇头出去,跟前到:“行了,院子还要晒玉米,都让你打湿了,回头又找你事,去灶房烧火去。”

周子青没走,倔脾气上来了,就站一旁,眼睛不眨的盯着徐奶手里动作,一上一下均匀使劲,出水又快又多。周子青懂了。

“姥儿,你去忙你的,我来弄,我这次肯定好。”周子青抢着上手,试了下,好多了。咧着嘴冲着徐奶笑,洋洋得意的说:“脑子好用,学啥都快。”

徐奶看她没脸没皮的笑容,忍不住嘴角弯弯,眉眼皱纹像茶杯里欢快舒展的茶叶片,吸足了水分,多了几分轻松。“性子变了,还能把脸皮变厚了,你可是头一个。女孩子橡皮脸可不像话,在外面可不能这么说。”

周子青嫌弃半长的头发碍事,找根皮筋,把额前脑门头发,手顺顺脑后扎成辫子。整个人顿时显得清爽伶俐多了。尤其一双眼睛活泼灵动,徐奶看着脑子里就想起不知打哪听到的一句,七八点钟的太阳,蓄满了生机勃勃的旺盛力。

徐奶心里觉得挺好,不由伸手摸摸周子青的脑袋。轻轻喃喃一句,“是个好孩子。”

周子青眯着眼睛笑。

半米多高的水桶,装满水,好不容易拎进灶房,周子青累的喘粗气。

“累不累?”徐奶锅里煮着鸡蛋,摸出一个递到周子青手里,叮嘱她,“赶紧吃了!”

周子青握着滚烫的鸡蛋,突然嗓子有些发堵,一个她挨打只会在屋里默默哭的人,却总会在背地里偷偷煮鸡蛋给她。心里噎的难受,想喊两嗓子,又怕吓着别人,抿着嘴生生忍着。

徐奶看着她不动,还劝,“热乎着,赶紧吃,等凉噎嗓子。”

周子青仰起脸心里暖暖的,“姥儿,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没想到会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愣了下,徐奶眼泪刷的一下溢出来。赶紧背过身用袖子擦掉,可越擦越多,索性摘了头上藏青色头巾擦眼泪,声音哽咽着,“你小孩子,姥姥好着呢。身强力壮的,还能干十年呢。”

“反正,我就这么决定了。”周子青吸吸鼻子,拿着鸡蛋往膝盖上一嗑,剥了皮,往嘴里一塞,咬掉一半。腮帮子鼓鼓的扭动两下,吞咽,立马皱着眉,急急的拍着胸口,“姥儿,给我口水喝,噎着了。”

徐奶一看,立马水瓢淘水递过去,“你可真有能耐,吃个鸡蛋都能噎着。赶紧喝口水送送。”周子青就着水瓢,咕噜咕噜喝了一气,才顺畅起来。

“呼~~感谢我姥儿的救命之恩。”周子青痛快了,嘴贫的很,咧着嘴笑。

徐奶哪见过这样的周子青啊,用手指戳戳她的额头,“好好的,别惹事,姥儿就放心了。”

周子青撇撇嘴,所谓的别惹事,就是不要招惹徐长胜和刘桂萍两口子,可这似乎不是她能决定的事。

玉米地活干完,把玉米棒子拉进家里晒。短期活就是搓玉米。种麦子需要等,村里拖拉机不多,一家一家的都得用,排着号慢慢轮。

刘桂萍地里活干完,回到家里躺床不爱动,原本洗衣服这活都是周子青的,可现在,周子青只洗她自己和徐奶的。

刘桂萍的脏衣服放她屋里,没人给她洗,她就没得穿。

发现这一事实真相的刘桂萍,抱着一盆脏衣服,气冲冲的站在院子冲周子青瞪眼,嘴里骂咧咧的,“白眼狼,小畜生,翅膀没扎翎,就想要学人飞?早晚摔死你个小B养的....”

“你胡沁什么,你放着回头我给你洗。”徐奶听不得刘桂萍嘴里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不知道徐奶的那句话惹着她了,刘桂萍眼睛瞪得像铜球,愤愤叫嚷着,“我用得着你给我洗衣服?我自己没长手怎么滴,还是我不会洗?合计你端着一盆衣服,去河边洗衣服,别人一看盆里全是我的衣服,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埋汰我呢。以后,我的衣服自己洗,你们都是尊贵的人,我可使不起。”

说完,又狠狠刺了一眼周子青,抱着盆去村里大河塘那洗衣服。

村里河塘镶了石头边,铺了几块石头板子。边上有两棵大柳树,夏天的时候,枝叶茂盛,阴凉习习。村里人习惯早上,晚上到这洗衣服,或是一群人坐着闲聊。

刘桂萍端着盆过来的身影,大老远的就看到了。几个妇女就这之前闹出的事,聊了几嘴,巧了西边大嫂子也在洗衣服,看到刘桂萍,故意大声接话,“黑心肝的人,多少年住在人家家里,恐怕都忘记宅基证上户主名字吧。就一个老实听话的女孩,你说能碍着什么事?两口子合起伙虐打,黑不黑心?这样的人死后必须下十八层地狱。”说完还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

旁边看到刘桂萍过来,赶紧用胳膊肘捅捅她,示意她别说了。

西边大嫂子可不是一般人,去年被刘桂萍挠了一脸血沫子,憋了一年的火,哪能这快消气。不仅没停下,还仰着脸主动找上门去。

“刘桂萍,定下日子没?两家住的这么近,要是定下好日子,就说一声。地上活忙完了,到时候我和我男人都去帮忙。”西边大嫂子揉着手里衣服,翘着嘴角洋洋得意的看着刘桂萍。

旁边人大多看热闹,火没烧到自家,不着急,看别人热闹就不嫌弃事大。还有那种二百五,不长脑子,跟着起哄架秧子的,跟着叫唤,“是啊,到时候叫上我家的。”

刘桂萍一向和西边大嫂子不对眼,光听她这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调调,就知道不是好话。可好不好话,她没听明白,撇着嘴问了句,“说什么定日子?我家有事也用不着你帮忙。”一肚子坏水的狐狸精,还把自己当成小白兔,我呸。

“搬家不得选个好日子么?你都这么不讲究的,也对,讲究的人做不出不要脸的事。不过,你哪天搬走可得告诉我一声,我放挂鞭炮去去霉气。”西边大嫂子眉眼一挑,讥讽冲着刘桂萍笑笑。

刘桂萍现在还听不明白就是个傻子,洗衣盆往地上一扔,气急败坏的指人骂道:“你个臭+表子,听哪个绝户不要脸的乱说话,我搬什么家?我在我家住的好好地,你搬走我都不搬。”

“还做半日梦呐,回去翻翻宅基证,看看上面是你名字么?对了,宅基地肯定你找不到,因为压根不是你家的。你住别人家,还住的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脸皮真够厚的。我要是青青啊,被人这么虐待我,一准把人撵走,该死那死哪。赖在别人家里,还好意思欺负人。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做人得要脸,别等人出声撵。”

“房子宅基证上的名字早改了,早就写上我家男人的名字了。你知道个屁啊,你个臭+表.子....”刘桂萍气急眼,伸手就要上去撕人。

旁边看热闹归看热闹,打起来可不好。赶紧拉着拽着把两人分开。

西边大嫂子被人拉着到一旁,就这样还挑衅冲着刘桂萍叫喊,“糊弄谁呢,村里压根没有你家宅基证变更书,我要是你,这会哭死上吊去。没脸活!就你这样的黑肝黑心的毒妇,我就看着你什么时候被撵出去。青青现在小,可过两年就不小了。你和徐长胜怎么打她的,她都记心呢。到时候你不想走,警察开车把你接走,哈哈哈哈,我就等看你那一天了。”

“我撕了你的臭嘴,臭+表+子,房子是我的,谁也别想把我撵走。放开我,我要撕碎那个臭+表+子。”

“我等着你被警车接走坐大牢去,哈哈哈哈...”

周子青和徐奶用两个竹筐装着玉米,在堂屋里搓玉米。只听到大铁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刘桂萍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进来,大吼大叫一声,就把盆带衣服的往院子地上砸。砸完还不够,咬着牙上脚又踩又跺,啊啊大叫着,完全像个疯子似的。

徐奶一看,赶紧拉着周子青躲进里屋去。

刘桂萍神经病似的在院子里发泄一通,喊完叫完,横眉怒眼的冲进堂屋里,粗喘着气,刚缓和一下说:“妈,把家里宅基证给我。”

徐奶奶坐在床边,硬按住要起身的周子青,皱着脸劝她,“你要宅基证做什么?咱们好好过日子,别闹腾了桂萍。”

“妈,你把宅基证给我。”刘桂萍看着徐奶不动,又说了一遍。

盯着徐奶,看她还不动,就自己开始在屋里上手翻找。

周子青看她动作粗鲁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那还忍得住。挣开徐奶的手,站起身冲过去,把人往门口推。“你要宅基证干什么,那是我家东西。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我爸周明松的名字,看了也没用。”

刘桂萍上前一把推开周子青,跑到徐奶跟前,拉着徐奶不放,“妈,你把宅基证给我,我是你儿媳妇啊,你就徐长胜一个儿,将来养老送终还不是靠我们,你留着宅基证也什么用啊妈。妈,我保证,你只要把宅基证给我,往后你在这个家里就安心享清福就好。洗衣做饭我来,你就好生当老太太。我今后一定好好听妈你得话,我和长胜也会好好孝顺你。”

“宅基证是我的,除了我,谁说的都不管用。”周子青眼里冒着火星,愤怒极了。

周子青的腿搭在徐奶奶膝盖上,枯瘦干巴的两双手,刺啦啦的搓着她的腿,又辣又疼,咬着牙强忍着没喊出声来。

“青青,听姥儿的话,千万别再你舅跟前提上学的事...”徐奶奶絮絮叨叨的,眉眼神情带着一丝哀苦,刚给腿肚子搓完,又蹲下身给周子青揉肚子。

“不,我得上学,无论如何都得上学。”周子青语气坚定,推开徐奶奶的手,自己把衣服扯下来。

徐奶奶看自己怎么说话都不听,急的扬手就要像平时捶两下,谁想,才刚抬起手,那边周子青已经冷脸退了一步,眼神冷冷盯着那只举起的手。

徐奶奶迎上那冷漠的眼神,心底一怵,苦口婆心又劝道:“青青,你妗子有句话说的挺对,这家姓徐,不姓周。能把你养活大,已经不容易了,你.妈走后这么久,就没给家里打过一分钱。你吃的喝的,穿的,全是花你舅舅家的,人呐,要懂得感恩知足,不是自己的,就不能奢望那些,你懂不懂?”

“所以,我一挨打,就让我穿长袖长裤遮起来。姥儿,除非我舅把我打死了,不然我一定要上。”初中都没上过,将来该是什么样?周子青都不敢想。

“你...你怎么不听话啊,活该让你舅打死算了。”徐奶奶看自己这么苦心劝,一点用没有,气的板着脸走了。

中午还没到吃午饭的点,徐长胜骑着自行车,后座载着一个六十岁,穿着一身藏蓝色对襟褂子的老太。半灰半白的头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挽成发髻,颧骨略高,吊着一双三角眼,看到徐奶奶后上去问了句话。

徐长胜人高马大,方头大脸,眉眼齐整,光看五官生的不差。一配上表情,面相就被糟蹋光了,自行车随手靠在东屋墙边,粗黑的眉头往下压着,站院子里扯开嗓子往堂屋喊,“死丫头,你给我出来~”

粗声戾气,嗓门厚重,胆小的,怕是听到这吼声,都得吓得两腿大颤。

徐奶奶正和马道婆寒暄两句,被这一嗓子吓得,肩膀一怂,赶紧转过身交代两句,“长胜,小声点,你怕全村都不知道你嗓门大是不是?”这样的事能往外说么,拿被子捂着都怕别人知道,又不是什么好名声的事。

徐长胜不耐烦的皱皱眉,拧巴着脸问徐奶人,“她真中邪了?”正在地里装玉米,就看到自家娘们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说家里丫头中邪了。

好端端的中哪门子邪,还不是不让她上学闹得,心里憋着劲。不老实听话,打一顿,什么事都没了。

徐长胜放下手里活就要回去看看,真要没事找事,就揍顿狠得,不怕人不改。

“是中邪了,那俩眼珠子盯着你看,都不带人气的,长这么大我没见过这么渗人的眼睛。活生生要吃了你似的,你赶紧去前村请马道婆,咱妈在家里还等着呢。”刘桂萍半推半劝着把人撵走,自个也不敢回去,索性留在玉米地干活,估摸马道婆快到的时候,再回去看看。

徐长胜洪亮的吼声,除非是聋子。周子青从里屋出来,稍稍往堂屋门口一站。

徐长胜一看到人出来,憋着劲没吼骂出来,结果扭头这么一看,眉头皱的更紧了,活生生的川字刻在额头上。这才想到自家婆娘说的不对劲,是真的了。

徐奶奶还在和马道婆小声嘀咕,说了最近家里发生的事。马道婆眯着眼睛好像睡着一样的听着,等到周子青一站到门口,一双三角眼霍得抬起来,眼白特别大,就显得黑眼珠子小,僵僵看过来的时候,面相生硬又狞恶。

马道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周子青看,谁也不知道她看出什么没有,徐奶奶心里没底,砰砰急跳如鼓。徐长胜烦躁的来回走动两步,忍不住性子的,瞪着眼两边直看。

刘桂萍拉着平车到家,就看到一院子站着人 ,没个说话的。

一平车玉米放在大门口,赶紧小跑过来,拉了一把徐奶的衣服,小声问,“妈,看出来什么没?”

大概一根烟的功夫,马道婆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符递给徐奶,睨了一眼堂屋门口的周子青,对徐奶说,“不是别人,都是你们一家的,你家老头是不是叫徐泽福,脾气挺冲的,我给劝回去了。回头村口烧把纸钱给他。这个黄纸符,扔她睡觉的床下。”

徐奶接过黄纸符,又些不明白的问,“不是,怎么会是我家那口子呢,她...她原先性子不是这样的,特别老实的一个孩子,现在....现在像换个人。”

马道婆睁着一双寂静仿佛看透人心的眼睛,紧紧盯着徐奶看,把徐奶看的心头更慌乱,忍不住咽了口吐沫,“他马婶子,她...她变了一个似的。”人的性子怎么可能一下子转变,不是中邪是什么?

“是呀 再仔细看看,之前身上那股凶狠的劲,和地狱跑出来的恶鬼似的,睁着眼要吃人。”刘桂萍在旁边搭腔。

周子青呵笑一声,直接走了过来,当着马道婆的面,就把裤腿卷了起来,直直伸到刘桂萍跟前,“说说看,你被打成这样,会没点反应?我之前就是好脾气,家里活地里活我可没少干一分,结果呢,心情不好全家逮着我骂,我身上这伤怎么来的?老实听话,也没少让我挨打,那我为什么还要乖乖听话让你打,我脑子有病?”

刘桂萍被噎,顿时炸锅了,一蹦三跳起来,又是骂又是喊,“要造反啊你,这家里有你说话的份么,你不看看自己身份。你是有爸在,还有妈在?看清楚,你在家里吃的喝的全是我给你的,小畜生,让你干点活,现在就开始计较。有本事,你别吃我的,别住我的,你滚啊,你姓周,你死爸叫周明松,早不要你跑了。没我,你早饿死了....”

刘桂萍就是个泼妇,嗓门又尖又高,中午吃饭点,左右邻居都从地里忙活回来,听到刘桂萍又喊又叫的,探着头在大门口站着看。

徐长胜可不是刘桂萍,他向来是能动手不动嘴的人,一看到自己养了多年,不知道感恩,现在就敢冲着自家叫唤的畜生,眼下就想把人打死了事。

气的粗喘,看到墙边摊玉米的木锨,抄起来就要打死周子青。

徐奶一看,吓得心跳都差点停了,大喊一声,“长胜啊~~~”

周子青一看到徐长胜气的摸东西,二话没说就要上手,这一下子打下去,非得重伤不可。撒开脚丫子就往大门口跑,门口有人啊。

边喊边跑,“救命啊,我舅要打死我了,快来人啊,救命啊,打死人了...”周子青跑的极快,跑出大门口,一路向东,头也没回的跑了。

徐长胜人没打到,又听到周子青满嘴胡沁,更气的脸红耳赤,眼珠凹凸,举着木锨跟在后面追。站在大门口围观的,一看长胜动真格的,一个个赶紧冲上来制止,把人拽住。

西边家的大嫂子一看周子青向东跑了,深怕孩子小想不开,赶紧跟在后面追过去。

“长胜,不是我说你,你要做什么啊,你这脾气得改改。怎么动不动就要上手,孩子越来越大,不能再打了。”说这话的是东边的堂大爷,一个本家的。两家多少年的老领居,多多少少知道点家里的事。

“三天两头的打孩子,多问一句,你就说是不听话,教训孩子。可全村又不是瞎的,孩子什么性格,平时说话声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你们两口子怎么狠下心打的,长慧是不在家,可人不是死了,孩子有妈呢。早晚一天要回来的。”

说落完长胜,又说徐奶,“还有弟妹你,家里你是长辈,就看着孩子挨打,也不劝劝?长慧是你生的,是你闺女,她的闺女就不是你外孙女。你就看着你长胜把人打死?”大爷黑着脸,也是心里憋久了,趁着这次说出来。

徐奶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起来,刘桂萍看着院子里围着人,只觉得丢脸丢到家,脸上火.辣又难堪,还不知道今天这事背后怎么议论他们家呢,名声全毁了。

随性一捂脸拍着大.腿嚎哭起来,“哎呀,我不活了,没脸活,你们一个个看我家笑话啊。谁知道我家里有口难言,谁家日子像我家那么苦啊。大姑姐卷了全家的钱跑了,没留下一个子,这么多年没点音讯,孩子还要我们帮着养活....不是亲生的,就是隔着心那,对着不好一点,就被别人说虐待,你们好心,你们领回去养啊。全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吃喝穿用,不要钱啊。丧良心的白眼狼,打她一次,就记恨上了,怎么不想想是谁把她养这么大的啊,白眼狼,烂心肠的玩意....”

马道婆看着闹哄哄的院子,原本还有些想交代的话,结果亲舅舅抄起木锨就要动手,那股狠劲,怕是要把人打死拉倒,亲妗子,不拦着不拉着,还要倒打一耙。暗自摇摇头,趁人没人注意,自己先走了。

徐奶就呜呜的哭,嘴里反复念叨着,“造的什么孽啊,这辈子没过过舒心日子...”

徐长胜本就脾气不好,看到周子青跑的没影,家里两个女人一个个坐地上哭天抹泪,丧气的很。手上木锨一丢,冲着周子青跑的方向吼了一嗓子,“有种跑,你就别回来。”

喊完,把拉着,拽着他的人推开,皱着脸,粗声粗气的撵人,“走,走,走,都走,看什么热闹眼?多管什么闲事啊。”大门一关,黑着脸冲着地上急吼,“哭什么哭,死人了吗,哪天小畜生死了,使劲哭,个白眼狼的东西,回来我就打断她的腿。有时间哭丧,还不赶紧做饭去,下午地里不用干活是吧?”

刘桂萍原本干哭耗嗓子,被人一吼,立马收住,拍拍裤子坐起身,还不忘记瞪眼回了一句,“喊什么喊,少吃一口能饿死你怎么着。”

徐长胜骂了一句臭娘们,自己回东屋歇着去了。

刘桂萍一看,立马冲着地上的徐奶喊了一声,“妈,你把饭做了吧,我掰了一上午玉米,累的腰疼。”说完,扭扭腰回屋去了。

徐奶手里攥着被眼泪侵湿的黄纸符,身上像是满肚子的黄连,连喘口气都是苦涩的,淌下来眼泪,都是黄连水,苦到嘴里,心上,除了苦涩,尝不出其他味来。微微颤颤的站起身走进厨房做饭,心里惦记着周子青,可不敢去找,东屋两口子气头上,把人带回来,还不是一顿打。

那边,周子青一路向东,一路喊着叫着,跑进村长家里。

没有了迷茫,周子青反而整个人轻松下来。

徐长胜和刘桂萍两口子应该不在村里,这两天都没过来找事。周子青过得挺恣意,早上醒来,喂鸡捡鸡蛋,压水扫院子。该干的活,一样不落下。

徐奶倒是变得沉默多了,面色灰白,双眼无神,经常搓着搓着玉米,整个人就愣住了。周子青是有些担心徐奶的状况的,这明显看着不对劲。

谁想到,隔了一.夜,人病了。

周子青被吵杂的鸡叫声吵醒,挠挠头发坐起身,才发现一向早起的徐奶,今天晚起了。

“姥儿~”周子青心猛地一跳,伸手去推徐奶。

“嗯~”徐奶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支起眼皮看了周子青一眼,又闭上了。

周子青听到徐奶的声,心下松了一口气。“姥儿,你不舒服?”手掌放在徐奶额头上摸摸,滚烫!

“没事~,就是头晕起不了,我躺躺就好,你自己弄点...吃的。”徐奶嘴唇干裂起皮,精神萎靡。短短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周子青踩着鞋子,去抽屉翻找退烧药,家里抽屉翻遍,找到一个装药的白色塑料瓶,拧开倒在手掌心,大白丸子一样的药片,像极了她曾经吃过的奶片。

扑热息疼,她记得这药片能解热,镇痛。

倒了一碗水,捏着两颗药片,“姥儿,醒醒,吃完药再睡~”周子青又重新爬到床上,拉着徐奶的胳膊,把人扶起来一点。

徐奶哼哼唧唧的,眼睛都睁不来。

好不容易喂了徐奶吃下退烧药,周子青累出一身汗来。

自己洗漱好,压了一盆井水,端到床前,拧了一把湿毛巾给徐奶擦脸擦手,最后叠成方块敷在额头上降温。把徐奶整理好,周子青忙的脚跟不着地,鸡舍里的鸡饿的咕咕叫,后院猪圈里的猪也饿的嗷嗷叫,有一头差点跳出来。

鸡和猪喂完,她自己肚子饿的不行。

周子青累的做到床边,帮徐奶换了一把水,平时两个人一起忙活没觉得,换成一个人,真是累的够呛。

撑到下午,徐奶额头越来越烫手,周子青有些急眼了。

想把徐奶叫醒去村里卫生所,可徐奶叫三声,才细微微的哼一下。她自己没意识,周子青压根弄不起来她。

周子青跑出去叫西边大嫂子,两个人合伙使劲把徐奶拽到平车上。

“青青,你一个人能行么,要不等我家男人回来,我和你一块去。”西边大嫂子家里还个一岁多的孩子,她走不开。可看着周子青一个才十来岁孩子,拉着平车去卫生所看病,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多看一眼,眼眶子就要兜不住眼泪流下来。

“没事,我力气大着呢,一平车麦子我都拉过。我姥儿才多重啊,嫂子你回去吧。”周子青细胳膊细腿,看着瘦,可多年干活下来,力气要比同龄孩子大。

肩带一拉,双手握着车把,不算费劲的拉动了。

周子青拉着徐奶往村卫生所去,大嫂子背过身,鼻子一酸,忍不住抬手擦擦眼角眼泪。就刚刚,周子青弯腰一使劲,小腿裤子往上伸,青青紫紫一条一条的,有的地方结了深红色的疤,看着更刺眼。

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还要受多少罪,光是想想就忍不住骂刘桂萍两口子不是人。

“青青啊,你姥儿病了?”路上闲聊坐在一起的村里人,看着周子青拉着徐奶,赶紧过来问一声。

“嗯,一早起烧了,吃了退烧片不管用,去卫生所找大夫看看。”周子青捡着熟脸的喊了人,没停下直接拉着徐奶过去了。

“造孽哟,摊上徐长胜两口子那样的,就别想过安稳日子。”头发雪白的大爷,看着车上昏睡的徐奶,感叹一句。

“这孩子瞧着倒是好的,就是命太轻了,摊上这么一个家。”

“谁说不是呢。”

“听说前几天,徐长胜两口子锁着门,把孩子一顿毒打。长民听到信急急跑过去拦着,可也没拦住,还被警告被多管闲事。”一个圆脸小眼睛,大概四十多岁的女人,和旁边人说着闲话。

“我怎么听说,刘桂萍起了歹心,想把这孩子送走?这孩子不愿意,拿刀给了徐长胜胳膊划了一道。”

“是吗,”圆脸女人吃惊的扭头看了眼远去的周子青,惊讶的说道,“没看出来,这孩子平时话少,胆子也不大呀。”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把人逼成这样。不让升学,现在还要把人送走,还不是想要那房子...”

“刘桂萍闹死闹活,一抬屁.股是放屁拉屎,还当别人不知道。摆明要房子。”

村卫生所在村南,沿着村中间的石子路,向南走,路过小鱼塘,再往前走二十米,左拐看到一个有些破旧的大院子,门口竖立一个长长木板子,写着几个脱了漆的黑笔字,——徐家村卫生所。

进了院,入眼看到院子里栽了几棵杨树,树叶落得满院子都是,这一片那一片,墙角还用砖头堆砌了一个菜园子,里面种着辣椒,茄子,豆角。

季节过了,豆角架子东倒西歪零星挂着几根老豆角。

涂了白色墙皮的两间矮房子,门前放着一个长条椅子,还有挂水的木架子。

大夫给徐奶量量温度,好奇的抬眼看了一眼周子青。小孩细长的眉眼,冷静的看着他,尤其是一双眼睛,眼珠乌黑,眼白纯净,沉静大气,隐隐带着一股固执不屈的钢性。

大夫直接开了三瓶水,徐奶坐不起来,就躺着挂。

周子青无聊瞎转悠,两间房子这看看,那边瞅瞅。看到木桌案上放着一本书皮泛黄的书,好奇拿起来看了眼。

“能看懂??”

大夫端着大搪瓷缸子,捏了一撮碎茶叶放进去冲开水。

周子青随手看了看,“是《浮生六记》吧。”

考过,上辈子课本中有节选里面的一段,还需要背诵的。当时她对需要花费时间背诵的东西,都比较头疼,主要是她没时间。数理化是她的强项,其他一律需要强背默写的东西,全是她失分地。

上辈子考试综合分,她属于中等偏上,偶尔考试内容是她记住的,还能去班级上游溜达一圈。

起码上辈子上到高三,这辈子却连上个初中都费事,她还想着这一世,借助上辈子的记忆,投机取巧,要当个一鸣惊人,让第二名永远苦追不上的第一名。

周子青拿着书拉个马扎子坐在徐奶床板前看,她纯粹打发时间,可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徐奶人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知道自己在哪。

眼珠子微微颤动两下,瞅到旁边的周子青,见她弯着腰背捧着书在看。泪珠子无声无息的在眼角滑下,顺着苍老的皱纹滑进两侧灰白的头发里,不见踪影。

徐奶又静静闭上眼,像之前那样躺着。

三瓶盐水挂完,天全黑了。

徐奶醒了,周子青省事不少,搀着徐奶的胳膊把人送到平车上躺好。

周子青前面拉车,徐奶仰着头只能稍稍看到周子青细瘦单薄的肩膀和脖颈,车轮子压在石子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再有就是拉车吃劲的喘息声。

村子里路并不平坦,坑坑洼洼垫了石子,石子有大有小,车轮子上不去,咬牙闷哼一声使劲 ,上去了。

“姥儿,你饿不饿啊?”周子青想到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徐奶,想着到家开灶煮小米粥。

徐奶嗓子有些发烫,喉咙吞咽几下,才轻声嗯了一声。

到了家,刚搀着着徐奶上.床,西边大嫂子端着米粥鸡蛋过来了。“青青,别生火做饭了,我给你端过来点,凑合吃两口。”

周子青把米粥均出一碗,剥了鸡蛋碾碎全倒进米粥里,搅拌好递给徐奶。

西边大嫂子坐在徐奶跟前使劲夸了一把周子青,夸得周子青在屋里差点坐不住要出去。

说了一会话,大嫂子拿着空碗回去了。

周子青自己洗漱完,又打盆水给徐奶擦洗擦洗,灯一关,爬上.床睡觉。

良久。

“青儿,你怪不怪姥儿?”窗外洁白明亮的月光洒进屋子里,驱走了黑暗。屋子里隐隐绰绰的能看清摆设,太静了,整个屋里落根针的声音,恐怕都能听到。

徐奶的声音哽咽暗哑。

周子青睁开眼,仰着头想看清屋顶的芦苇席子,可月光洒在地面上,照射不到那,屋顶还是黑乎乎一片。

“不知道!”周子青回的干脆利索,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了。

过了一支烟的功夫,徐奶自言自语嗫嚅着,“......你爸刚一来村里,长慧就喜欢上了。整个村的年轻人,都没有像你爸这样的,光站着就像一颗白杨树似的。鞋面裤腿,永远都是干净不带泥巴的,说话也好听。长慧偷偷给你爸写信,你爸拒绝了。长慧绝食闹了好几天脾气,把事情捅到村公社。

那个时候环境不太好,最后是我和你姥爷,和村里通了关系,压着你爸娶了长慧...”

周子青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不太懂徐奶为什么这个时候给她说这个,而且就说个开头。她沉默着等着后续,那边徐奶却悠悠颤颤叹了一口气,“睡吧,明天还有要紧事要做。”

周子青想破头都没想出来,明天还有啥要紧事要做,可今天累一天,眼睛一闭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周子青一睡着,徐奶翻个身躺过来,脸颊上湿漉漉的,像是用水洗过一样。

昨天累的狠了,早上公鸡群鸣,周子青愣是在床上窝了半小时才起。

一起来,就看到堂屋地上放着几个手缝的细麻布袋子。狐疑的上手摸摸,有花生,大豆,高粱米,鲜辣椒。

“姥儿,堂屋地上放的袋子做什么的。”她还记得昨晚临睡前,她姥儿说的什么要紧事。

徐奶用木梳子沾着水把自己头发梳整齐后,又把藏青色方巾,折叠两下,裹着头系好。

周子青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眼神多了几分诧异。

吃过早饭,周子青准备拿着竹筐子装玉米搓玉米粒。

“别忙活了,今个去要镇上搭车,要早点走。”徐奶手里拎着一块花布裹的布包,鼓囊囊的背在身后,又狠狠在胸.前打了一个死结。

弯腰拎起地上四个袋子,一手两个。

周子青一看,走过去抢下两个自己拎着,眼里闪着疑问,“姥儿,今个要去哪儿?”

“地里忙活完了,趁着天还不冷,去你姨奶奶家看看她,顺便送点地里东西给她。”徐奶背过身去,把袋子扎紧些。

周子青手上抓着布袋子,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立在徐奶身后一动不动。眼中疑惑散去,眉头紧皱。

冰冷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剑,“姥儿,你自己去吧,我留下看家。”

跑出门外,还能听到屋里哭着叫骂的声音,“妈你是故意的吗,故意带她来气我的吧,有钱我都不给她一毛钱花。”

“长慧,青青只是愤怒生气这么多年你都不来看她,你好生哄哄她....”徐奶还想劝来着。

“哄她?姓周的没个好东西,妈你还养她做什么,扔给周家人算了,操的什么心。”徐长慧看到周子青那张脸就来气,心里没有一点喜欢。

“不能给,”徐奶一口拒绝,“我养到这么大,白白送给那边?你长点脑子吧,你将来老了她就能养活你。”

“我用得着她养活?这房子一拆,我有大把大把的钱花。”徐长慧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周子青听着里面对话,捡起地上一块砖头,眉眼一狠,对着大门狠狠砸下去,砸完抬脚就走。

“青青啊,”徐奶怕周子青走丢,赶紧跟着跑出来。

路上各人有个人的心思,谁都没再说一句话。

等回家,走前反锁的大门,这会打的开开的。里屋摆设的东西,这会全都摆在院子里,而院子里也多了一些家具。

徐长胜和刘桂萍正在进进出出的搬东西,看到徐奶和周子青回来,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搬东西。

徐奶皱着眉,“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搬东西的?”

刘桂萍放下手里活,指了指四周的东西,笑着对徐奶说,“妈,你看你说多见外啊,这是我们自己家,回来还需要向谁打报告?对了妈,我顺便把家里房间重新划分一下,你看我和长胜是家里顶梁柱,往后我们住在里屋。你们住我们原来的东屋,或是堂屋左边储藏室收拾一下,你们自己选一下。”

周子青冷眼看着,“私闯别人家,是犯法的,我去村委说一声,不行,我会去派出所报案。”她真是受够了。

“去啊,谁又没拦着你,不过呀,小孩子说的话,谁还能当个真啊。”刘桂萍撇撇嘴轻笑一声,转头又进屋搬东西。

徐长胜冲着周子青瞪眼直哼,扬了扬受伤的胳膊,警告意味十足。

徐奶拽着一把周子青,“别和他们硬上,身上挨打你不疼啊。住就住吧,往后不搭理他们就行。”

周子青从见到徐长慧开始,心里就一直窝着一团火,这团火压在她心上,仿佛千斤重。沉着脸冷冷一把推开徐奶。

一言不发的钻进灶房里,徐奶抿着嘴叹息。只当周子青想进灶房躲清静。

周子青沉着脸,心中憋着一股狠劲上来。卷起袖子,开始烧火。

烧火棍烧着了,周子青眼中冒着火焰,手里拿着烧火棍,径自走进堂屋,堂屋和里屋隔着一层芦苇席子,干燥易燃,轻轻这么一点,火苗噼里哗啦的燃烧起来。

“什么味啊,这是?”

刘桂萍转身看到冒烟,身后芦苇席子呼的一下,火苗飞腾上来,噼里哗啦的燃烧声。

吓得尖叫一声抬腿往外跑。

屋里徐长胜和徐奶也全都跑出来,赶紧找盆端水去救。

刘桂萍惊魂未定,瘫在地上看着屋里滚滚冒出的浓烟,吓到腿软。结果一抬头看到周子青手里拿着烧火棍出来,顿时眼睛炸裂,抖着嘴唇,拼着一股力气从地上起来。

刘桂萍抬手要打,周子青眉眼阴狠,举着烧火棍对着冲过来的手,就是狠狠一下。

“啊~~”刘桂萍疼 的眼角飙泪,嘴里呜呜啊啊的咒骂声不绝。

徐奶家烟雾滚滚,凡事看到的都赶紧跑过来看看,芦苇干燥,本来就容易点燃,这会就着火势一路烧到屋顶上的上芦苇。

屋里浓烟太盛,徐奶和徐长胜一进去,就呛得喘不上气。两个人放下水盆,赶紧抢救西边屋里其他东西。好在之前两口子都把大件东西搬了出来。

刘桂萍在院子里,哭天喊地的咒骂周子青,要不是村里人拦着她,她狠得能一把掐死她。

周子青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仿佛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和她没关系一样。

村里其他人在看周子青的眼神就变了,这是什么孩子啊,敢放火烧房子?这要是在自己家,怕不是活活打死的份。

火越烧越大,整个房梁木都跟着烧起来,屋里浓烟四溢,屋里哗啦划拉往下落瓦块子,也没人再敢进去。只能站在院子里干瞪眼,看着房子烧光。

刘桂萍看着正在燃烧的房子,心疼的肉直跳,吵着嚷着让徐长胜把周子青活活打死。

这会村里都有些同情刘桂萍,一直惦记的房子,就这么烧了,最后什么都没落下,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徐奶呜呜的大哭,嘴里念叨着造什么孽啊。

徐长胜粗喘着气,两只眼睛被烟雾熏的通红,插着腰站在院子里,双眼瞪的极大,咬牙切齿的看着周子青,嘴里咒骂着,“小畜生,今个不打死你,不打死你.....”气到极致,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打死你,就是没个下句接上。整个人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找东西。

这架势一看,就是气晕头了。

徐长胜在角落里摸到铁锨,一上手,恶狠狠的举着掀,冲着周子青冲过来。

周子青反身往人堆里跑,一时间院子里乱套了。怕徐长胜气红眼发疯,不管不顾见人就砸,一个个吓得抱着头嗷嗷叫着往外跑。

周子青又瘦又灵活,跑的最快,没一会功夫人就跑的没影了。

房子断断续续烧了一.夜,整个房子就烧得只剩下四面墙,屋顶大梁子烧的漆黑还往外冒着烟,偶尔啪啦一下还有什么东西炸裂在响。

周子青一.夜没回来,没人想着找她,都恨不得她死在外面好了。

一.夜没回来,没人问,一整天过去,徐奶还没见着人,就急了。放下手里残瓦断木,急急跑出去找人。找到天黑,徐奶累的腿软站不起身,歪在路边哭的撕心裂肺的。

孩子丢了,找不着了。

徐长民赶紧在村里大喇叭喊话,可没用。又组织村里人,在临近的村里找。

徐长胜和刘桂萍压根不管,死在外面他们才笑呢。

徐奶不行了,孩子丢了,像丢了魂。一睁眼就哭,哭着就跑出找人,拦不住。

找了三天,村里都觉得找不回来了,孩子自己跑了。

徐长民带着徐奶去派出所报的案,说孩子丢了,派出所登记好,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周子青在村里没人住的老房子猫了一.夜,早上四点多,村里没人起来的时候,她出了村。

房子烧了,周子青心里那点念头也烧没了。上辈子做梦 都想有自己房子,哪怕又小又破。可是她发现不行。这房子四周住着一群疯子,怪物。她怕自己在这个地方呆的久了,也会成为怪物。

徐奶只想栓着她,绑着她,她对徐奶还有价值,就不会舍得扔下她,毕竟只要给口吃的就行。徐长胜和刘桂萍撕破脸,恨不得打死她。

周子青一把火,把自己最后的念想烧的熄灭。

她到了镇上去坐公交车,查票的时候,她没票。售票员黑着脸撵她下车,她拉着座椅死活不下去。被骂了一路,踹了好几脚 ,硬是撑到市里才下车。

周子青找上门的时候,徐长慧脸都黑了。

“你又来干么?”徐长慧连大门都没让进,手指甲戳着周子青的额头,“走前说话不是很横么,今个又来要钱?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周家人在哪儿,你给我地址!”周子青就是来找徐长慧要地址的,她要去找周家人。有句话没错,她姓周,徐家人不愿意养她,周家人必须得养。

徐长慧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想要投奔到周家人哪去?觉得周家人会对你好?你爸和周家人断绝关系,十几年不来往,你觉得人家会愿意养你?”

“家里房子我给烧了,你要不给我,我不介意天天堵在你门口,那天急了,不想活了,在这也点一把火。总之你看着办好了,你是我妈,有人来问,我就实话实说。”周子青冷笑一声,也不看徐长慧愤怒狰狞的脸,靠着墙角坐下来,一副要坐到老死架势。

徐长慧被噎的喘不上气,狠狠咒骂一声,“你想死,随便你好了。”

周子青坐到下午,邻居有串门的过来,还好奇问长慧,“门口那小孩是谁啊,怎么在你家门口坐着不走,是饿了吧,给点吃的打发走吧。”

徐长慧干笑两声,等人一走,快速写好地址 ,扔给周子青,狠狠道:“给你,给我赶紧走,这辈子最好别来找我。”

“有吃的么,我饿了。”周子青看了眼地址,默默记在心里。

“你怎么不去死。”徐长慧气的恨不得张口咬人。

周子青站起身,把人一推,自己迈开脚进去找吃的。

“你给我回来,你别乱动我家东西。”徐长慧尖着嗓子,在后面大呼小叫。

吃了几口饭,周子青伸手要钱,“给我路费钱,你总不至于让我靠双脚走过去吧,”地址是外省的,很远。

徐长慧不想给,一毛钱都不想给。

周子青狠起来,没她不敢做出的事,不给是吧?眼睛一扫,屋里什么贵,她砸什么,砸一个,问一句,“给不给?”家里就她们两个,周子青真不怕徐长慧怎么着她。

徐长慧气的说不出话,一股压不住的怒火冲上来,抬手就要教训小畜生。

周子青也不含糊,抓住徐长慧的头发,往后硬扯。徐长慧头皮疼的嗷嗷叫唤,周子青趁着狠劲抬腿踹了两下,“生下来不他.妈养,你还有脸打。当初生下来直接溺死多好,谁他妈都不受罪了。你们这些人自私冷血的狗东西,想生的是你们,不想要的时候,就随手扔掉,我他.妈是个人,不是一个物件。”

徐长慧被凑的嗷嗷叫,周子青积攒的愤怒,一丝没有手软。徐长慧疼的受不了,哭着喊着说她给拿钱。

徐长慧,还想抽出几张来,周子青一把抢过来装进口袋里。看着忿忿又有些害怕她的徐长慧,突然扬起嘴角笑了笑,“你放心,今天拿了你的钱,以后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回来找你。这些钱就当你买个了断。”

拿着钱,周子青刚踏出门一步,突然笑着转过身,看着又惊慌防备起来的徐长慧说,“徐长胜说你,生我的时候难产,这辈子都不会有别的孩子,我希望我不找你,你也别来找我。”咧开嘴笑着啪啪口袋里的钱,“往后,咱俩彻底没关系了。”

周子青看眼徐长慧呆住的神情,心里突然有股快意,走起路来,脚步都轻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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