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季绾绾想起以前在书里看过的一句话——
世界上最大的恶意, 往往来自于孩子和少年人。www.mengyuanshucheng.com
因为他们是未成年，还没有接受完整的教育，所以他们的三观和思维都还处于不成熟的阶段。
在他们的心里, 任何事都是没有底线的。
也许周耀只是因为单纯觉得不顺眼，就潜入书房摔碎了周恪母亲的遗照, 殊不知他不经意间毁掉的是另一个人的信仰。
这种无知的罪恶, 真的很可怕。
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只会觉得一切都只是少年时期的不愉快, 时间会抚平所有，等上了大学, 毕业了, 就会释然，然后彻底遗忘。
然而并不是这样。
青少年所受到的欺凌会如影随形，无论成长工作还是老去, 都会萦绕在心头, 影响人的一辈子。
季绾绾听周恪说完,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只觉得心脏仿佛被狠狠抓住，揪的生疼。
直到手里的热巧克里因为她一直颤抖的手洒出来, 滚烫的液体落在大腿上，她才后知后觉的缓过神。
周恪抽了几张纸巾, 一点点帮她擦拭干净：“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俯下身，吹了吹被烫到的皮肤, “疼不疼？”
“……”
季绾绾看着他动作，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根本无法从自己的思绪中绕出来——
周恪这么温柔的一个人。
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些。
一年前他才十六七岁，和她一般大, 本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年纪。
却要承受母亲离世的痛苦，面对来自继兄和后母的恶意。
上天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他们还对此无能为力。
周恪随手将纸巾扔进纸篓，抬起头，身边的小姑娘不知道何时眼眶通红，泪珠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她看着他，目光中的无助几乎要溢出来。
周恪抬起手，指尖轻轻拭去泪水：“乖，不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季绾绾鼻子一酸，抱住了他，哽咽着说：“周恪。”
“嗯，”周恪拍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抚，“我在，宝贝。”
季绾绾趴在他的肩头，声音颤抖：“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周恪“嗯”了声，轻声道：“我知道。”
“我那时候很生气，觉得周耀冒犯了我母亲，”他声音很低，“现在回想起来，更多的应该是自责，因为我没有保护好她。”
季绾绾仰起头看着他：“不，你不需要自责。”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周恪，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勇敢的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把那些情绪强加在自己的身上，好吗？”
“好，”周恪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人很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季绾绾摇摇头：“不会。”
周恪笑了，低下头，温柔的吻去她眼尾的泪珠：“我只是想保护你。”
“周恪，”季绾绾抿了抿唇，“我也会保护你。”
她刚认识周恪的时候，他目光里没什么情绪，只有无边无际的沉寂。
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挣脱。
直到现在，季绾绾才渐渐在他身上看到曾经的样子——
那个肆意又张扬，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少年。
他究竟经历了多少，才被磨平闪耀的锋芒，变成随时可以隐入黑暗的影子。
季绾绾想想就心痛。
一心痛，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
周恪叹了口气，又拿纸巾给她擦眼泪：“不用心疼我。”
被猜中心思的季绾绾吸了吸鼻子，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没有人可以从出生到死亡都可以一帆风顺，注定是要经历风浪的，”周恪说，“只不过我运气不太好，走的是困难模式。”
季绾绾没有被他逗笑，而是蹙着眉，小声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世上没有公平可言，你想要什么，都得用等价的筹码去交换，”周恪轻抚着她的脸，“季绾绾，相信我，我手里有足够的筹码。”
季绾绾愣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恪垂下眼：“母亲在世的时候，我一直是运气的赢家。”他顿了顿，轻笑一声，“她走了之后，我也不会输。”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是赢的那个人。”
“……”
明明讲述的是自己的故事，情绪波动最大的却不是他。
作为当事人，周恪的情绪一直很平静，他平静地讲述着人生中的大喜大悲。
这才是赢家该有的姿态，不是吗？
季绾绾抱着周恪的手臂，慢吞吞的直起身。
她喊了他一声：“周恪。”
周恪低下头：“怎么了？”
咖啡厅灯光昏暗，桌面上燃着一盏小小的蜡烛，摇曳的烛光落在两人身上，投下一片小小的光影。
少年凌厉的轮廓在烛光的映衬下变得柔和，他的眸子里带着光，倒影里是无边缱绻。
这一眼，触动了季绾绾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抬起眼，气息有些不稳定：“你低头。”
周恪以为她要说什么悄悄话，没有多想，顺从地低下了头。
下一秒，一双柔软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冰凉。
季绾绾抬起眼，因为紧张，微微颤抖。她捧着他的脸，直起身，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
鼻息交缠，她慢慢闭上眼。
嘴唇传来柔软的触感，周恪愣了下。
随即反应过来，抬手搂住了她的后腰。
季绾绾闭着眼，后颈仰出一优雅的弧线，她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冰凉的触感与唇瓣的温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恪感觉到她的紧张，没有动作，只是垂眼静静看着她。
过了一会，季绾绾睁开眼，猝不及防的与他对视。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松开手，身体向后仰了仰。
她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夜景，城市灯火通明，照亮了原本漆黑的夜晚。
少女的眸子闪着光，即使耳根通红，语气依旧是坚定的：“周恪，我陪你赢。”
-
周一季绾绾起晚了，放了行李去班级，班里人已经基本到齐了。
语文课代表——也就是林镜正在讲台上领读，教室里没有老师，回荡着他响亮的“出师表全文背诵，背不出来今晚给我去扫厕所”口号声。
季绾绾：“……”
好大的官威哦。
周一要穿校服带校徽，进教室只能走前门，季绾绾刚推开门，刚露了个脑袋，林镜聒噪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他拿着书转过头，看向季绾绾。
不止是他，班里几乎所有同学都放下了书，齐齐向她的这个方向看过来。
还有少数不合群的，回头看了周恪。
季绾绾：“？”
季绾绾：“……”
她心里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林镜欲盖弥彰的咳嗽了一声：“季绾绾同学，早上好。”
季绾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好。”
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
“虽然今天是周一，也不要这么不开心嘛，”林镜嘿嘿一笑，“大家看到你都很开心呢。”
话音刚落，底下传来一片附和声。
季绾绾：“…………”
为什么开心，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一群八卦至上的吃瓜群众。
季绾绾回座位的时候，于扬还冲她笑了下：“姐妹，不用谢我。”
“……”季绾绾说，“周恪居然没杀了你。”
于扬笑眯眯的：“恪哥为什么要杀我，他心情挺好的。”
周恪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姿态散漫，唇角微勾。
看着心情确实不错。
“吃早饭了吗，”周恪接过她的书包，“给你买了三明治。”
“谢啦，”季绾绾拉开椅子，“现在是不是全班都知道了？”
周恪说：“差不多吧。”
季绾绾叹了口气：“这两个人啊，靠不住。”
“公开不好吗？”周恪侧过头看她。
“挺好的呀，我就是怕太高调了让葛主任知道，”季绾绾笑着说，“我人生第一次谈恋爱，不想一上来就被棒打鸳鸯。”
周恪拿起笔，在指尖转了转：“又不是第一次进去了，怕什么。”
季绾绾：“……”
好嚣张的态度。
上楼的时候季绾绾的手机就一直在响，现在终于得了空，打开微信看了信息。
是冉桃的。
【冉桃：呜呜，我们终于要放假了】
【冉桃：放假一周！！】
【季绾绾：？学校领导良心发现了？？】
【冉桃：当然不是，前天有个高三学生因为学校强度太高受不了，爬到天台上说压力大要跳楼，好不容易才给劝回来】
【冉桃：领导为了平息事件，就给我们放假了】
季绾绾：“……”
狗是真的够。
【冉桃：嗨呀，管他怎么样呢，能放假就是好事】
【冉桃：我亲爱滴姐妹，奥赛准备的怎么样啊】
周恪看了窗外一眼，凑过来：“小心点，早上校长查岗。”
季绾绾被他吓了跳，生怕他看到“奥赛”二字，连忙捧着手机疯狂往后仰。
整个人就差缩进角落了。
周恪：“？”
他只是想提醒她一下，完全没有想看她手机的意思。
她这么防备是怎么回事？？
季绾绾一连发了好几个表情包，确保屏幕里看不见冉桃的消息，才战战兢兢的继续回消息。
【小季不吃鱼：在准备了，勿cue】
【小季不吃鱼：一月才比赛，不急不急】
【冉桃：好嘛，我就问问你】
【冉桃：你想不想我呀？】
【小季不吃鱼：当然想啊，呜呜】
【冉桃：那我来找你玩叭好不好？[嘻嘻]】
季绾绾眼睛一亮。
她确实已经很久没见到冉桃了，此时分外想念两人手挽手逛街的姐妹花时光。
周恪侧着头看她。
小姑娘笑起来很好看，唇角翘起，眼尾弯成月牙儿，连眉梢都带着喜悦。
这样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但周恪却一点儿没被感染到，甚至还有点不高兴。
她在和谁聊天。
为什么不给他看。
好奇心作祟，周恪又忍不住看了眼——
是个男生的头像，长得也挺一般，不像什么明星。
周恪不知道那是冉桃男朋友的照片，缓缓皱起眉：“……”
另一边，季绾绾浑然不知自己被男朋友怀疑，热火朝天的和冉桃交流感情。
【小季不吃鱼：好啊！！！你什么时候过来！！！】
【冉桃：文艺周吧，你前两天和我说的那个】
【冉桃：听说家属可以进来参观？】
【小季不吃鱼：好像是的，我回头问问】
【冉桃：好哒，如果可以我就买机票过来看你】
【冉桃：顺便看看你家校霸】
【冉桃：哦不，现在已经是男朋友了[斜眼笑]】
季绾绾被冉桃调侃得不好意思，脸有些红。
周恪看着她开始发烫的耳根：“？？”
和男人聊天也就算了，还脸红。
你和普通朋友聊天的时候回脸红吗？？
季绾绾放下手机，转过头看他：“男朋友，文艺周可以带家属进来吗？”
周恪：你还知道我是你男朋友啊。
他垂下眼，遮掩住目光中的情绪：“能的。”
季绾绾松了口气：“那就好。”
周恪也跟着松了口气。
如果是家属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女朋友正常交往，无论男女他都不会干涉。
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他都可以理——
还没想完，下一秒，他就听到季绾绾惊喜道：“太好了！”
“刚好我有个朋友要来找我玩儿，”她说，“我让她假扮我的家属就行。”
周恪：“？？？”
周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