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梦中人
陈宴求婚成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可他求婚的时机却远在大家的意料之外。www.xiashucom.com
尤其是周知意。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坐在餐桌前,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陈宴往她碗里夹肉的时候她正在心里第三次计算两人的恋爱时间。
从五月到八月。
哪怕是从雨中接吻那一晚开始算起, 他们重新在一起的时间也没够100天。
陈宴又一次往周知意碗里放了片牛肉,周知意转过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阿宴。”那种没反应过来的不真实的情绪让她的声音都有点飘:“我们这算不算是闪婚?”
陈宴把筷子放下, 偏头看向她。
他眼底带着笑, “怎么这么说?”
“才三个月啊。”周知意举着三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从和好,到……求婚, 才三个月。”
“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快?”
他们今晚吃的是火锅。热闹,周知意喜欢。
桌上热气腾腾, 聊天声不断。
两人旁若无人地低语。
“不会。”
陈宴看着她, 语气没丝毫犹豫,“不快。”
“??”
这还不快?
周知意觉得自己和陈宴对时间的概念存在偏差。
“为什么?”她问。
就算是知根知底的两个人,用三个月的时间就决定一起步入婚姻也是很迅速了。
“从我决定娶你到今天已经过去七年了。”陈宴专注地看着她, 看着她探究的眸光微微闪动, 从喉间溢出笑来。
“七年, 太久了。”
******
因为开心, 又难得重聚,这晚大家都喝得有点多。
等到饭局结束, 周知意已经喝得双眼微醺,脚步漂浮, 从发懵难以置信自己和陈宴有了婚约顺利过渡到了勾着他的脖子叫老公。
陈宴被她肆无忌惮一声又一声“老公”喊得喉咙发紧,车一停稳就把人打横抱下来大步往院里走。
大门关上, 世界安静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知意倒沉默了下来。
陈宴低眸看着她泛红的脸,缓声问:“怎么不说话了?”
周知意揉揉眼睛:“说完了。”
他失笑:“真喝醉了?”
“没。”周知意摇头,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我就是有一点点飘, 没醉。”
她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举到眼前,半眯着一只眼睛,努力比划着一点点的大小:“我脑子还是清醒的。”
“嗯。”陈宴不动声色道:“那我是谁?”
周知意;“你是阿宴。”
陈宴:“我是你的什么人?”
“你是……”周知意舔了舔唇,眼底沁着盈盈水光,“我男朋友。”
她猜到了他的小心思,故意不让他如愿。
陈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眼睫垂下来。
周知意得逞地翘起唇角,勾着他脖子的手向上轻移。
她上半身撑直了些,脖颈努力扬着,凑到他耳边,猝不及防地咬了下他耳垂。
而后更轻的一声笑飘进他耳朵。
“也是我准老公。”
“……”
唇下男人的耳垂仿佛升了温。
陈宴喉结滚了滚:“嗯。”
“再叫一次。”
“……”
“……老……唔……”
呼吸被男人霸道攫取,周知意舌尖发麻,脑子发麻,整个人都开始麻乎乎地飘。
她勾着他的肩,手指无意识地在他后背磨搓着,像个挂件似的挂在他身上,把前一分钟要下地行走的念头忘了个一干二净。
脸上的酡红越来越深,周知意不小心咬到陈宴的舌尖。
男人稍稍稍稍撤开唇舌,她偷到空隙大口呼吸着。
气还没喘匀,身子向下一坠,她被他放在了桌子上。
而后,更深的吻落下来,沿着唇线,逐渐向下撵磨。
周知意双手撑着桌面,微扬着头,垂着眸子去看陈宴。
看他眼里为她翻涌着的暗潮。
视线随着他的侧脸向下,再向下。
她在一声难耐的嘤.咛之中蓦然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场景万分熟悉,熟悉到牢牢刻在她的记忆里。
却因为这份熟悉更加让她惊讶不已。
“我们……怎么会在这?”
陈宴稍稍停下动作,抬眸看她。
“这是你的房间。”
她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才不可置信。
酒后的反应有些迟钝,周知意慢慢眨了眨眼睛:“我们会不会被抓?”
陈宴:“?”
周知意舔了舔唇:“擅闯他人住宅是违法的吧。”
“……”
“我们怎么进来的?你偷配了钥匙?”
周知意环视着房间,越看眉头越深:“被人发现报警了怎么办?”
“阿宴,你也太能乱来了!”
“……”
陈宴偏头,再难控制笑意。
他肩膀轻轻耸动着,乐不可支地捏上她脸颊:“小孩儿,你是警察局宣传大使吗?”
怎么一天到晚满脑子都是报警?
从小到大真是一点没变。
他倾身,双手撑在桌子边沿,极近地贴着她,薄唇随着说话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额头。
“看清楚了,这里没别人,只有我和你。”
周知意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心里却满是不认同。
只有他们两个也改变不了他们闯到别人家的事实。
趁着主人不在偷跑进来,弄不好还会被当成小偷。
她头脑无比清晰地在心里衡量着私闯民宅和入室盗窃哪种行为的违法程度更深。
直到陈宴咬了下她的耳骨:“看清楚没?”
周知意:“看清楚了。”
陈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看清楚什么了?”
周知意:“你的喉结好性感。”
陈宴:“……”
陈宴被她气笑了,手心捧着她侧脸,把另一个东西举到了她面前。
“仔细看看。”
眼前有很多字。
周知意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倏地,像是被人一个脑瓜崩弹到脑袋上,醒了:“陈宴?”
她手指点着姓名栏后他的名字,“你把这房子买了?”
“嗯。”
陈宴说:“一个月前完成的过户,重新改装成原来的样子了。”
周知意一瞬像是醒了酒,又像是更晕了。
她从桌子上跳下来,在房间里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书桌,衣柜,靠墙放着的床……屋子里的所有摆设都按照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比一还原。
像是她这些年来一直住在这里,从没远走过。
周知意胸口满满涨涨,翻涌着,又被温暖熨帖。
好半晌,她张了张嘴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搬离尚武巷的那天,她万念俱灰,做好了与过去一刀两断的打算。
她从没想过还能有机会再回来,回到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承载了她大半人生和所有美好记忆的地方。
陈宴从背后抱住她,往她掌心放了把钥匙。
是这套老宅的钥匙。
周知意转头看着他。
“求婚时没有给你,这个是聘礼。”
他语气平静无澜,好像在说一件平常的小事,对自己因紧张而导致的失误闭口不谈。
甚至还面不改色地自我找补了一句:“主要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喜欢吗?”
周知意鼻尖酸涩,眼底渐渐湿润,视线被水色模糊。
她使劲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声音却哑了:“为什么?”
“我卖都卖了,为什么还要再把这房子买回来?”
陈宴眸光深深,望进她眼底。
大概是,为了执念吧。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逝去的遗憾难以弥补。
这些他当然都明白。
他比谁都明白。
可他还是铁了心的,想要尽力把一切复原。
尽最大努力地,把两人带回故事的最初。
她还有家。
他还有她。
“因为这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有你的过去,你的童年。”
陈宴声色沉缓,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眸底。
“周知意,我把你的过去买回来了。”
“你要不要,给我你的未来?”
……
两人再次纠缠在一起。
天地颠倒,灯光迷乱,陈宴听到她贴在他耳边,颤声说:“好。”
她缠上来,之后,世界混乱。
……
大概是因为这里是她的闺房,又或者是因为想起当年和她躲在房间里亲密险些被徐碧君抓包的经历,亦或者是因为酒精和情绪,那晚陈宴要得有点狠,周知意筋疲力尽,直睡到次日下午才转醒。
她靠在男人胸口,望着窗下熟悉的书桌,愣神好久才有了点真实的感觉。
记忆似乎一下子被拉回到从前,她坐在桌前用铅笔描摹他的侧影,他突然出现在窗边,垂眼看过来。
……
周知意弯唇,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
老房子被买回来后,徐碧君回了次南城,在巷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见了好些街坊邻居,还是觉得这里好。
这一年过年,全家人一起回了南城。
徐碧君的床具衣物都是周知意另给准备的,屋子里的一切物品都和原来差不多,她只需要空着手回来就行。
倒是周知意从宁弋家里搬回来了一只大箱子。
箱子封着口,装得满满当当的,徐碧君问她里面都是什么,她眨眼笑嘻嘻道:“都是我的宝贝。”
陈宴帮她把箱子搬进了房间,徐碧君屁股还没坐热就急着去买菜。
“我陪您去。”周知意套上大衣,把陈宴推回房间里,“我订的扫地机器人马上就送到了,你帮我在家收一下。”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瞥了眼放在地上的箱子:“箱子你别动,我回来再收拾。”
陈宴“嗯”了声,正想再说些什么,手机响起。
他接电话,周知意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接完一通工作电话,陈宴给自己倒了杯水,回到了周知意的房间。
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完了一杯水,有些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打量着。
目光最终还是定格在了那个大箱子上。
左右无聊,陈宴起身走过去,三下五除二打开了箱子,打算帮周知意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归置好。
之前她说,里面装的只是一些旧物,他猜她大概是想让旧物重归原位。
入目是几本旧书,陈宴一本一本拿出来,目光扫过书皮。
四五本金庸的武侠小说,还有五六本绘画技巧书。
他把书放到书架上,视线又落回到箱子里,看见一个琉璃罐子,透过漂亮的罐身,可以看见里面放着的各种各样的小东西,玻璃珠子、游戏卡、蝴蝶结项链、凯蒂猫电子手表、还有一个银色的MP3……
不用想就猜到那是她从小到大的珍藏,怪不得和徐碧君说是她的宝物。
陈宴唇边染上一丝笑意。
他把罐子拿出来,继续往里看……
几分钟后,箱子里的东西几乎都被清空,陈宴的视线里又闯入一只银色的MP3。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把MP3拿了出来。
他盯着机身打量了会,想到周知意当初拿到它时的神情。他按下开关键。
本以为这被尘封箱底的小东西早就耗光了电量开不了机,没想到屏幕却猝然亮了起来。
电量满格,或许是她最近给充的。
陈宴一脸兴味地打开播放列表,列表里满是英文听力,她高三那年被他逼着管着,学习的确很用心。
他继续向下翻,播放列表的最后一行躺着一首歌,是唯一的一首歌。
是他当初试用机器时下载的,王菲的《梦中人》。
陈宴插上耳机,点击了播放。
女人空灵的歌声传来。
他手指在MP3上漫不经心地摩挲,忽然摸到一处密密仄仄的刮痕。
痕迹排列规律更像是刻了什么字。
带着这样的疑问,陈宴把MP3翻过来,垂眼看向右下角的刮痕处。
而后,两个工整的汉字撞入眼底——
“耳东。”
陈宴喉结轻动了动,“陈。”
他微微一怔,眼底漫开几分后知后觉的温柔。
陈宴看向箱底,里面只剩一个陈旧的素描本,被周知意规规整整地压在最底端。
他拿起本子,翻开。
入目是一张人物素描图,很常见的练习图。
他一页一页,极尽耐心地往后翻,目光在触及某页内容时轻轻一晃,而后定住。
深夜巷口的灯光下,男人立在光影下,只露出半边侧脸,线条流畅,却看出反复擦拭涂改之后的淡淡痕迹,他认出那男人是自己。
陈宴薄唇紧抿,盯着那张画看了许久,才翻至下一页。
还是他。
再往后翻,依然是他。
他在暴雨中撑伞朝她走来,他靠在夕阳下的窄巷里,他偏头点烟,他漫不经心地靠在沙发上看手机……
纸页像是有温度,烫得指尖微微发抖。
陈宴低头看着那一幅幅反复认真涂改后落笔的漫画,眼睛一眨不眨。
他心潮似海浪来回翻涌,温暖、感动、怅然、庆幸,滋味莫辨。
心口像是被人攥着,酸涩又发紧,他喉结动了动,眸底缱绻渐渐漫开。
耳机里,歌声还在循环——
“梦中人
一分钟抱紧
接十分钟的吻
……”
那年,他失魂落魄、自厌自弃,来到这里,想弥补,想偿还,也想自我惩罚,却意外得到了解药。
何其荣幸,在他对她念念不忘、思念入骨之前,已是她的梦中人。
珍之重之,未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