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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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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蓉蓉和雪浓简单地参观了药营的生活、工作设施。www.jiuzuowen.com

暂时负责带她们这批新人的队长名叫王思梅, 约摸四十不到的年纪,额头一道长疤截断了右边的眉毛,不苟言笑很是严肃。

“都去浴场里清洗干净, 行李摆在桌子上, 我们要检查,手脚都麻利点, 别在里面磨磨蹭蹭的。”

崔蓉蓉和雪浓只带了一个小包, 里面装着些旧衣裳,重要的、值钱的东西都在贴身安放的百宝囊里,所以她们是最快放下行李进入浴场的。

浴场里用砖石砌出了两排共计二十个方格, 连接着加热的炉管,此时已经烧起浴汤, 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崔蓉蓉和雪浓找了一个角落里的方格, 迅速脱衣下水清洗起来。没多久其他人也进来了, 陆续占了别的方格,因为人多格少, 总有人必须待在同一个方格内沐浴。

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有云陵国户帖的下等人, 同样没权没势,身份等籍之间的鸿沟并不突出,所以遇上脾气冲的谁也不服谁,摩擦就产生了。

吵架的劝架的看戏的,最后还是外面的王思梅进来呵斥,才阻止了愈演愈烈的势头。

因为崔蓉蓉和雪浓脸上长着很多痘包, 有些人怕她们带了会传染的疾病, 没敢跟她们共浴。

倒是意外获得了清静。

不过还是有心大的不怕,在崔蓉蓉和雪浓互相帮忙梳理湿发的时候,直接跨进了她们的方格小池。

那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 她好像在地上摔了一跤,膝盖手肘都擦破了皮,一坐进热水里就龇牙咧嘴地说:“痛痛痛!”

可能是知道自己表情太过夸张,她对着坐在面前的崔蓉蓉、雪浓嘿嘿一笑,主动搭话:“我叫方小菡,你们是姐妹吗,叫什么呀?”

没有意外的话,这里的人应该都是暂时一起工作的同事,崔蓉蓉也没隐瞒,“我叫仇蓉,这是我堂妹仇雪。”

“你们两个自己来车绥城的吗?”方小菡说着,捞起浸了水的手肘吹气,“我是跟父亲一同来的,投奔我们族里的一位亲戚,他好像当了官呢!”

崔蓉蓉简单回答:“我们哥哥也在城里。”

说话间已经有人换上药营的衣服准备离开了,崔蓉蓉拉起雪浓,对着方小菡说了声:“先走一步。”便出水穿衣去了。

方小菡看到一双肤色雪白,线条优美的细腿晃过,连忙抹去眼睫上的水珠,可惜没能看到几眼,她们就飞快地走远了。

她低下头,翘起自己的长腿用力搓洗起来,“我也要这么白,哼哼哼……”

浴场外间的休息室里,队长王思梅已经带人检查过所有人的行李,收走了违禁物品。

她抬头瞧见走出来的崔蓉蓉和雪浓,登时紧皱起眉心。

先前人多乱哄哄的,她没能立即注意,可现在这两个人单独洗完澡出来,浑身冒着热气,显得脸上的痘包愈发红紫了。

若是有什么传染类的疾病,是绝对不能待在药营里的……

车绥城内当然有军医,其中一些是刚刚从战场上轮换下来,来到药营暂作休养,顺带监督药物的处理和供给,同时等待下一回的征召。

每当药营里面有一批新人加入,军医也会过来“望闻问切”,等人清洗干净之后,剔掉一些不符合要求的人。

轮到崔蓉蓉和雪浓的时候,人家目光老辣,一眼就点出关键,说她们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给开了清毒降火的方子。

就算在药营,生病吃药也不是免费的,崔蓉蓉又不想“治好”红阮瓜造成的天然伪装,便搂着雪浓,装成扣扣索索的可怜模样,“我们是刚从末彘升上来的,手里没钱……”

“末彘升上来的?”

众人都抓住了关键,多看了两名少女几眼,可是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她们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由得好奇她们是到底是怎么拿到户帖的。

王思梅暗暗记下,好心说道:“没关系,可以用你们每月的饷钱抵扣。”

崔蓉蓉和雪浓对视一眼,知道很难躲过去,便尽量争取:“那可以少领些药吗?反正不是传染病,也不会影响平日的工作,我们想多存点钱下来……”

王思梅又询问了军医,确定她们脸上的痘包并没有太大影响之后,才点头准许了。

崔蓉蓉和雪浓签好赊账的条子,站在了旁边。

军医做完检查之后,剔掉一些体弱多病、手脚不利的,最后只剩下四十三名合格者。

王思梅命助手领走不合格的人,并去告知制作名牌的女史,随后带着剩下的人去往仓库,分发生活物品,并且分配住所。

住所十人一屋,每屋安置着两排通铺,一边各睡五人,崔蓉蓉和雪浓被分到了一起,同屋的还有在浴场见过的方小菡。

“我们又见面了,以后多多关照啊!”

方小菡是个自来熟的姑娘,容貌是小家碧玉风格,可惜洗澡之后没有及时补画眉毛,眉骨只覆着一层黯淡的细绒,减了不少美感。

不过她精神很好,坐在屋里说笑不停,崔蓉蓉和雪浓都想到了性情爽朗的束娜,情不自禁对她亲近了几分。

“也请你多多关照我们了。”

……

没有多久,崔蓉蓉就见到了风熙所说的贪财副理,劳佶。

他年纪约摸五十上下,生着一双倒三角的眼睛,眼白很多,目光猥琐又阴毒。他和许多这个年纪的男人一样发福头秃了,胸脯鼓胀,肚子滚圆,撑得衣服上的“药”字标记都变得扁长起来。

四十三名新人被拉到他的办公屋里,由他负责分配工作。

“我们药营很大,人很多,工作也很辛苦,当然,谁不想求个轻松呢 ?大家记住,只要该做的事情做到位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劳佶扫视着面前的人群,意味深长地露出了歪牙,随后负手在后,转进了屏风后头。

“接下来我点到名字的人,进来跟我面谈一下。”

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响起,站在旁边的王思梅立即喝道:“安静!”

“唉,小王,不用那么凶嘛,来,第一个……”

新人们按照点名的顺序,依次去往屏风后方。

劳佶的声音放得很轻,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听到有人笑,有人哀求,还有人不断嘟囔:“没有,就这些了……”

而出来之后的人表情也不尽相同,有人志得意满,有人唉声叹气,还有人红着眼眶默然不语。

崔蓉蓉没有进行魂力感知,等会儿轮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劳佶说什么了。

“下一个,方小菡!”

方小菡听到点名,快步转进了屏风后面,随后笑声传出,劳佶在说什么:“哦……老方啊……朋友嘛……”

不一时方小菡就出来了,噘着嘴,没什么表情。

崔蓉蓉和雪浓的编号在最后面,等了很久才轮到她们。

“仇蓉、仇雪……是姐妹吧,一起进来!”

走进去的时候,劳佶正坐在桌前仰靠着椅背,可能是连着面谈了很多人,他有些疲惫,语气也很是不耐:“脸呢?”

崔蓉蓉和雪浓抬起了头。

“嗬!”劳佶乍然见到满脸红紫的痘包,不及细看五官就移开了视线,嫌弃地咂了咂嘴,才问:“你们想做什么工作啊?杂役还是药工,想做女史身边的助手也不是不可以……”

他旋转毛笔,戳了戳手边一只打开的木匣。

崔蓉蓉抬眼一瞥,就看到了里面堆着金铢银铢,这是明示她们给钱。

劳佶可能怕她年幼无知,还特地多问了句:“识字吗?”

崔蓉蓉点头,他便举起一张纸,上面标注着不同工作的价目,只是片刻的时间,他叠起纸张,就着烛火点燃,扔在了地上。

淡淡的焦臭气息中,他咧嘴笑起来:“看你们想要的给吧,双人双份。”

雪浓指间的力量紧了几分,似乎有些不安。

崔蓉蓉才在王思梅她们面前装穷,要是在这里贿赂劳佶那就会穿帮了。而且身上那些钱……一部分是楚元宸在昭戈国的泽城受伤赚来的,一部分是梁咪娆好心赠送的。

无论是哪一部分,她都不想浪费在面前这种猥琐腌臜的渣滓身上,所以她直接说:“我们没钱。”

劳佶油汪汪的脸颊猝然耷拉下来,他握着毛笔的尾端不停戳点桌面,未干的墨汁都甩在了花名册上。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放轻声音瞪眼恐吓,崔蓉蓉揽紧雪浓沉默不语。

纯黑空间内的魂力水潭中,一只魂力蛊虫迅速凝成,冲出她的脑海,冲入了劳佶的眉心。

后者恍若未觉,开始碎嘴咒骂,无非是什么一毛不拔、穷鬼之类的。

崔蓉蓉当然不会在这里就对他动手,那样就是引火烧身了,她可不想成为怀疑对象。

王思梅在外面等了许久也有些疲累,见劳佶还在教训最后两个人,忍不住开口提醒了。

劳佶便虎着脸,啪地盖上木匣的盖子,叱声要崔蓉蓉和雪浓滚蛋。

很快王思梅便从他那里得到了记载着任务分配详情的花名册,领着四十三名新人离开了他的办公屋。

没有意外,崔蓉蓉和雪浓成了工作任务最重的杂役,当然,没给钱的不止她们两个。

杂役的工作说难不难,就是需要耗费许多体力。

每逢天气晴朗之时,杂役必须搬出仓库里面所有药材,放到广场上进行晾晒,一旦有新药材送来,她们除了搬货卸货,还得负责初步处理药材上的泥石灰尘。

她们必须先记好不同药材的名称、处理方式、晾晒次数,并且在夜幕降临前或者天降阴雨前收缴入库,出错导致药材被淋湿或者短缺,就会扣分,每个月的饷钱都要用来赔偿药营的损失。

非但如此,杂役还是最晚吃饭、最晚洗澡的人,有时候轮到她们的时候,饭食早就哄抢一空,或者需要自己在浴场里面换水烧水。

相比于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崔蓉蓉并没有很在意。

她从王思梅那里领了药材记事本,只是翻看了一遍,就把所有知识点完全记住了。

雪浓也没怎么翻看记事本,没办法,于记忆力这块,她因为幼时生病发烧,怎么努力都没太大结果。

崔蓉蓉也检查过她脑海内的纯黑空间,发现有小部分星芒早已死去了,除非以后有特殊的机缘,或者高级的疗伤宝物,否则很难改善。

“那你做事的时候仔细些,一旦有哪里不确定,就先过来问我,没问到就不要随便动手。”

扣不扣饷钱倒是其次,崔蓉蓉担心的是做错事会受罚。

雪浓当然连连称是,她可不想做拖后腿的人。

今天是进入药营的第一天,王思梅只是简单提了些有关药营的规矩,并没有要她们立即上手工作。

她告诉她们工作五天能有半天的假期,不过新人刚来,第一次的假期惯例取消,需要等到第二个五天过去才可以休假。

众人自然不敢有意见,等到训话结束,王思梅又带着她们去了膳堂吃饭,要她们早些休息准备第二天的正式工作。

夜幕渐渐降临,几座工坊里面的药工和收好药材的杂役依次前去吃饭,三五成群走在一起,笑谈声徘徊响彻了整个营地。

药营的人很多,应该有七八百人,九成都是女性,可能是家里的父兄夫儿在做正规兵或者杂牌兵,她们才待在这里一同陪伴。

其实除了药营还有衣营、居营,都是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地方,不过衣营、居营在另外两个募兵练兵的城池,离得近的凡人都是投奔去那里。

所以今天这批新来药营的,差不多是城里积攒了将近半个月才有的数量,就这样还被剔除了十几个。

等到提醒安寝的梆子响起,药营里面也变得安静了。

这里比较偏远,训练场上的声音很难传过来,所以大家都能睡个好觉。

崔蓉蓉躺在被窝里,听着屋内舍友或高或低的呼噜声,凝神内视,进入了自己的纯黑空间。

在空间内,某个方向的角落里,静静漂浮着一点红芒,红芒前端有一截丝状的魂力在轻轻飘动,那是魂蛊与她之间的联系。

魂蛊术,可凝成魂力蛊虫植入敌方魂海,进行痛苦折磨,或窥探受术者记忆。

崔蓉蓉对于劳佶的记忆没有兴趣,所以选择了前者。

万籁俱寂的深夜,某个角落的房间里响起了惨嚎。

外面很快亮起灯火,有人匆匆跑过,似乎请了军医前去看病。

人影晃过,崔蓉蓉拉起身上的被子,操控片刻魂蛊之后便开始进行魂力修炼。

可能是营地太大,距离较远,所以她需要花费更多的魂力来操控魂蛊,折磨的效果也很差劲许多。

不过她有足够的耐心,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她就出手,先让大家都认为他得了怪异的疯病,偏偏又查不出病症,待得众人习以为常之后,再加大力度……

这样怎么都查不到她身上,也不会无缘无故拖累旁人。

*

楚元宸被带到林将军麾下虎骁军的营地,获得了最好的伤药和妥帖的关照,在修养几天后,他慢慢开始接受正规兵的训练了。

周围是陌生的环境还有陌生的人,想到自己和崔蓉蓉分别之前产生的小摩擦,楚元宸始终处于一种烦躁、焦虑的状态。

仔细想想,从去年仲秋时节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和崔蓉蓉、雪浓几乎天天待在一起,从棠城到泽城,再从永安城一路越过危险丛生的西境深林,中途还路过了伏麟部落……

半年的时间,除了崔蓉蓉留下殿后的那次他昏睡过去了,就没有在清醒状态下分离过这么长的时间。

偏偏他现在很清醒,只能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也不知道她那里怎么样了……

楚元宸不希望自己整日沉浸在胡思乱想的状态,只能把所有的郁闷全都发泄在了训练上面。

第一个十天过去,方大主动问他要不要支假条,但他想想,还是拒绝了,“我不是来玩的,先前已经养了好几天的刀伤,继续休息的话别人会有意见。”

对于他的回答,方大极为赞赏,竖起拇指笑道:“上道,我们林将军果然没看错人!老哥我给你透个底,林将军有意栽培你,要不是你资历尚浅,他早就提拔你到更高的职位了。所以等下次吧,林将军再上战场的时候绝对会带上你的,到时候你可要好好表现,老哥我以后说不定还要靠你呢!”

楚元宸心情不好,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方大见他神情恹恹的,猜到他是想念亲人,想了想又说:“对了,先前我给你打听过你那堂兄的状况,他好像不太跟得上训练,挨了徐老三好几次打呢,你有空的话,可以找机会去看看他,反正离得也不远,一刻钟就能来回了。”

“还全须全尾活着吗?”

“那是当然!”

楚元宸就不担心了,“那下次再看他吧,我去加练了。”

每天夜训结束,其他新兵洗澡休息呼噜震天,他都会在营地的小广场上负重训练。

衣服被汗水浸得湿透,黏答答地贴在前胸后背,他穿着不爽利,索性赤了上身。

汗珠沿着精壮的肌肉线条凝结淌落,暖暖的夜风无法带来丝毫清凉,驱散不了他身心内外的炽热。

某个深夜,林昭德开会结束带人经过的时候,偶然听到了训练场上有人还在挥舞刀枪棍棒,好奇心起,便走过去瞧了瞧。

他认得楚元宸那张俊于常人的脸,也识出了他背后长出新肉的疤痕。

“是仇楚?”

听到声音,楚元宸收了武器,向他行礼,“是,将军。”

林昭德生得很是魁梧,不过面相亲善,总是笑眯眯的,虽然被同僚暗地里说是笑面虎,但他确实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亲切感。

“听说你常常自行加练到半夜,第二天鸡鸣之时又会早起?”

他绕着楚元宸转了一圈,捋着胡须道:“年轻人努力是应当,但也要注意休息,太拼命透支了体力,只会加速力量的损耗。”

楚元宸当然不会反驳他,只道:“是,将军。”

林昭德在身边手下的伺候下脱了甲胄,只穿着内衬的布甲,走到武器架旁边,取了训练使用的木制长刀。

“来,切磋一把,本将军心情不畅,也想活动活动筋骨。”

“是!”

楚元宸试了试林昭德的路数,揣摩好适合的力道,毫不留情地便对他开展了猛攻。

木制武器擦碰相撞,在这片小广场上发出了清脆的骤响。

楚元宸技巧不足,但他修炼血狱炼幽决之后拥有了很强的力量,招招击打下去,震得林昭德双手发麻。

林昭德越打越是心惊,万万没想到面前的少年拥有这样的潜力,要知道这只是切磋,如果是生死相搏……

他不敢分心多想,只能扬长避短,靠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还有老练的目光寻找楚元宸的破绽。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好久,打得满身热汗,气喘吁吁。

末了林昭德收起武器,朗声大笑,问他:“仇楚,你今年几岁?”

楚元宸喘匀了呼吸,回答:“再过半年便满十七了。”

真是年轻的孩子,日后潜力定当无穷……

林昭德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满是汗水的肩膀,语气中不自觉添了几分怜爱。

“你比我儿子还要小半岁,却能跟我打得有来有回,实在优秀太多了。我真希望那小子也能来看看同龄人的表现,省得他平日里总以为天下无敌,哈哈哈哈!”

星空下夜色朦胧,火光悠悠投来,楚元宸看到林昭德带着些许温情的笑脸,听他说起自己的儿子,一时间有些恍神了。

曾几何时,父亲也总喜欢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

“……仇楚?”

听到耳畔的呼喊,楚元宸陡然回神,“将军?”

林昭德见他脸色凄然,猜测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便岔开话题道:“我观你出招之时力量有余,技巧不足,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来,演练一下平日学到的招式给我看看。”

这是要单独给他指点了,楚元宸不敢怠慢,取了合适的武器,在他面前演练起来。

*

这几天劳佶的心情很差,逮谁喷谁,尤其是杂役和药工,每天都要被他骂上好几次。

又是一个艳阳天,崔蓉蓉和雪浓正在广场上晾晒药材,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踢翻装着药材的大筐,就跟疯牛似的,重重踩过,直冲到另外的广场上面,还推倒了好些竹架,引得一些杂役大哭起来。

药营的主官听到声音出来了,她姓孙,是个一团和气的老好人,她知道劳佶这些天得了怪病,也没跟他计较,只轻声安慰那些杂役,说不会因为这种无妄之灾就对她们进行处罚。

“那个劳副理真是个疯子……”

雪浓放下手里的连枷,蹲下身和崔蓉蓉一起拾掇药材,嘴里小声问:“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搞了他啊?真是气死我了,上次他还故意冲进咱们房间,把茶壶里的冷水一同乱洒,害得咱们只能盖潮湿的被子!”

杀过妖蛇之后,雪浓已经不是当初的雪浓了,她战意熊熊,甚至觉得那样的战斗远比普通的训练刺激多了。

“其实我本来打算……”崔蓉蓉正想说些什么,可身后走来一道身影,她立时闭上嘴巴,给了雪浓眼神暗示。

“小蓉,小雪!”

来的是风熙,这是他在崔蓉蓉进入药营之后放的第四次假期了,在第一次假期的时候,他从崔蓉蓉口中问到了她们的名字,便厚着脸皮叫上了昵称。

崔蓉蓉明确表示了拒绝,但他就是不肯更改,态度很乖巧地说:“别的我都可以听你的,这个不行。”

嘴巴长在他身上,崔蓉蓉也不能缝起来,只能尽量忽视了。

风熙瞥一眼远处扯着人乱骂的劳佶,取来簸箕和小铲,闷头帮忙干活。

他做事麻利,有他帮忙,很快就把翻在广场上的药材收拾好了。

当然他也没停下歇息,又主动扛起连枷,帮雪浓拍打那些需要脱壳的药材。

崔蓉蓉催促:“你该去漱雪坊帮你姐姐干活的……”

然而风熙只是笑了笑,也不跟她们闲聊,自顾自做事,直到把对应的药材全都拍打一遍,他才走过来摸摸雪浓的脑袋,说:“我打过一遍之后,小雪再弄的话就会轻松些了。”

他有点像是一团棉花,崔蓉蓉拳头打过去,不知道着落在哪里。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抵触,风熙见好就收,一边擦去额头的热汗一边跟她们道别:“那我先去找我姐姐了,中午要走的时候再跟你们说吧。”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崔蓉蓉有些心不在焉。

雪浓问她:“姐姐,怎么了?”

“你觉得风熙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至少现在看来……”

雪浓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确定,崔蓉蓉抚摸着自己满脸的痘包,沉沉吐出一口气。

“算了,继续干活吧。”

她们两个把体力劳动当成了训练,一边做事会一边默念先前学的功法口诀,引导天地灵气融入身体,所以也没有太过疲惫。

想到功法口诀,崔蓉蓉就想到楚元宸,想到楚元宸,她就有点郁闷。

她知道正规兵每十天放一次假,可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十天了,对,是第二十一天了,楚元宸都没来过药营。

除非他先过来找她们,否则自己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他的!

崔蓉蓉咬牙切齿地默念口诀,加速翻动着脚底的药材。

……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楚元宸已经三十多天没见到崔蓉蓉了。

在第三个假期的时候,他终于按捺不住,去找方大支取假条。

“终于要去药营找妹妹啦?”方大很痛快地签了假条,半是调笑地说:“前几天去看你堂兄了,怎么样?”

堂兄……

想到常爽,楚元宸的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他如今在郎增的鹰翔军里可是鼎鼎出名,不过出的不是美名,而是笑名。

先是不肯剪掉额发,在营地里大闹了一场,最后还是徐老三带着两个士兵绑住了他,才成功给他拾掇好了。

然后呢,没了额发,他就跟没了魂魄一样,早上该训练的时候不起床,被上官拉到校场直接躺倒,别人都开练了,他还躺在那里,任谁跟他说话都不理。

因为这种态度,他着着实实挨了好几顿暴揍,这一个月去了鹰翔军,他倒有一半的时间都躺在床上养伤。

总的来说,他完全没有任何求生欲,所做的一切,更像是在求死。

可偏偏他又是另外一位出名人物——仇楚的堂兄,惹来车绥城内许多军官的瞩目,尤其是有林将军的特殊关照,想搞也不好搞。

据说郎增现在见到同僚就会被取笑,问他手底下那位仇爽是个什么奇人,有人去了鹰翔军的营地还特地要去看一看,搞得那里像是菜市场一样。

据说郎增已经受不了了,打算找个冤大头接盘了。

至于冤大头,大概率就是林昭德了。

所以方大一想到“奇人”要来虎骁军就头疼,只能指望面前这位“奇人”的堂弟了。

外头天阴了,楚元宸担心等会儿路上会下雨,也没和方大多聊,急着走了。

一路上也有不少正好休假的士兵要去药营,所以楚元宸甚至都不用问路,跟在别人后头就轻轻松松找到了药营的营地。

在排队等待检查的时候,越是往前,他就越是焦灼。

等会儿见了面该怎么说话……要不要主动提起上一次的事情……还是不了好没面子……那就直接问好久不见最近咋样……万一她还在生气不理人又该如何是好……

一团团乱麻在脑子里纠结,楚元宸手里的假条被捏得皱成了一团。

……

眼看着天快下雨了,崔蓉蓉和雪浓不敢怠慢,连忙开始抢收广场上晾晒的药材。

可偏偏这种关键时候,劳佶盯上了她们,特意过来捣乱。

他先是站在远处观察,见到她们收好了一筐药材之后,晃悠悠地靠近,想要出其不意,一脚踢翻。

崔蓉蓉早就防着他了,感知到他的靠近便提醒雪浓,两人一起猛然拖拽竹筐,成功避开了他的动作。

“做什么,啊?”

劳佶竟然还恶人先告状,反过来骂她们想干嘛。

崔蓉蓉望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还有肿胀晦暗的脸色,决定今晚加大力度搞死他。

“劳副理还是心平气和些吧,总是发怒对身体不好,晚上更睡不好觉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去找孙头说,何必来针对我们这些可怜的杂役。”

话音落下,她抬起了面前的药筐,打算先送去仓库放好,以免又被这渣滓给下毒脚。

“阿雪,你小心躲远些。”

她嘱咐了雪浓一句,也不管劳佶的臭脸,飞快地躲避到旁边,朝远处的仓库去了。

“仇蓉,我让你走了吗?你给我回来!你这个不识好歹的……”

劳佶追出去一段距离,在那里大吼大叫,附近的杂役都投来了厌恶的目光。

更夸张的是,这个疯子竟然做了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他竟然解开裤带,要对着广场上的药材撒尿???

“啊啊啊——!”

雪浓高举手里的簸箕,猛地朝他砸了过去。

劳佶捡了地上的棒槌就来追她,“你个死丫头!”

雪浓转头就跑,面前人影幢幢,来了很多外面的士兵。

忽然有道熟悉的身影走来,强有力的大手按住她的肩膀,问:“阿雪,发生什么事了?”

雪浓抬起小脸,当看清来人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抬手指向后方冲来的人影。

“呜呜呜……大哥,这个疯子一直欺负我们!他骂姐姐骂我,还往我们的被子上倒水!”

……

崔蓉蓉成功送完一筐药材,在库管那里登记好了信息。

当她提着空了的竹筐走出仓库,远处广场上乱了起来,有人在尖叫:“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惨嚎声,哭泣声,尖叫声响成一片,在暗云之下,交织成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催命调。

女史从办公的屋舍里跑出来,高声问:“发生了什么?!”

许多人都在往前跑,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声:“劳副理被人打了!”

劳佶?

难道是雪浓出事了吗?还是说……

崔蓉蓉的眼皮突突狂跳,不知道为什么陡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连忙扔掉手里的竹筐,撒开步子跟着跑起来。

此时,某处的药材广场上已经围满了人,有一队士兵挤撞进人群,“让开!都让开!快住手!”

围观众人互相推拉,踉跄着连连后退,然而在一片喝骂声中,那群士兵非但没能阻止事态的发生,反而被对方骤然掀撞开来,天女散花般倒在了地上。

视线穿过幢幢人影,崔蓉蓉看到广场上有个穿着轻甲的俊美少年,正提着满脸鲜血的劳佶,一拳又一拳地猛砸。

他眸光幽冷无比,仿佛在这一刻成了嗜血杀人的机器。

是楚元宸。

一瞬间无数想法闪过脑海,崔蓉蓉推开堵在面前的人群,奋力向他挤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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