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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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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弯弯, 清辉漫漫。www.gsgjipo.com

漫进白白的病房里,一路流,流淌到病床上, 照在苏青干涸的双唇上,她滴水不进,不说话, 只等来人。

文哲接的那杯水已经凉了。

窗外开始下起大雪, 可能是20年宁城的最后一场雪,纷纷扬扬, 如鹅毛般,雪花在冷风里起舞,积压在道旁的枝亚上。

沈知南带着满身风雪而来。

沈知南刚踏进第一医院里, 就看见身穿橄榄色手术服的顾惊宴往外走,脚上穿一双浅灰椰子, 他的身前全是半干的鲜血,只摘了手套, 连帽子都没脱。

“衣服都不换, 去哪?”他问顾惊宴。

顾惊宴手里拿着烟盒和火机, 他在沈知南旁边停下,“出来透透气, 抽支烟。”

沈知南转身, 睨一眼被他抛在身后的漫天风雪, 笑道:“我建议你换衣服出来,太冷了。”

手术服是短袖, 顾惊宴两只紧实有力的胳膊暴露在凉意里。

“没事。”他不在意,说着已经往外走去了。

见状,沈知南脚尖一转, 跟着往外,顾惊宴顺势地从烟盒里递一支烟过来,他默契地接过。

两人就站在第一医院外的台阶上。

台阶上,是层层密密的白雪,上面有沈知南来时的脚印,纹路正被新一轮白雪慢慢覆盖。

两个挺拔英俊的高大男子,一齐站着,无疑是一道冬季风景线。

有小护士发现他俩,从楼上的窗口探出头来偷看,起先是一个,后面是两个,再后面就是一群了,个个亢奋得眼冒桃心,还有的拿手机来拍照。

有护士忘记关闪灯,就在三层的位置,很容易令人察觉。

尤其沈知南这等敏锐人。

沈知南正低头用手拢着火机,点烟时怕被风吹灭火头,重新抬眼往楼上看去,就对上小护士的拍摄镜头。

那一眼,一发入魂。

那小护士看一眼照片,直接往后倒在后面人怀里,挥着手叫道:“快,快,掐我人中,不行了,太好看了吧!”

顾惊宴对此习以为常,没往上看。

“看样子你在医院经常被这群小姑娘偷拍。”

“习惯就好。”

“她们知道你有未婚妻,还拍?”

“拍。”

顾惊宴吸得又急又快,呼出的青烟被冷风迅速卷散,他抬手扯下橄榄色头套,从手里抛到空中,又接着,一下又一下。

最后一下,没接稳,帽子被吹下台阶。

顾惊宴弯腰将帽子捡起,不抛了,也不说话,只那么站着。

沈知南睨他:“有心事?”

两人都是人精,低沉内敛中将一切尽收眼底,顾惊宴反说一句:“看样子,你也有。”

沈知南用指腹敲着烟身,敲下一段烟灰落在脚边。

“苏青回来了。”

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难得顾惊宴一下看向男人,“那死在泥石流里的那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就不是她。”

“......”

沈知南没说话。

顾惊宴开始抽第二支烟,接着问:“既然苏青回来了,你就把盛星晚借我一段时间,如何?”

沈知南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顾惊宴又开始抛手术帽。

抛得不高,这次没有再掉,每一下都接得很稳。

“惊宴。”沈知南的声线很低,浸进风里,“你要靠其余任何人来找到霍东霓,再不择手段,再残忍我都不过问,但是——晚晚不行,唯有她不行。”

如有人在他俩人面前,一定会被一股压抑的气势所迫,几欲不能呼吸。

顾惊宴摇头失笑:“你变了。”

其实,顾惊宴很少笑,脸上是常年的阴郁冷漠,独自行走时像是孤独野兽,有人说他和沈知南是两个极端,沈知南唇角永远有着笑容,永远彬彬有礼,是一只温柔的笑面狼。

从上次,沈知南为盛星晚打他一拳时,他就知道,沈知南在变化。

当然,沈知南也懂他的那份执着。

“晚晚——”沈知南又提起她,他顿了顿,“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伤害,不管伤害来自何处。”

“霍西决永远是她心里的一抹灰。”顾惊宴冷漠地提醒着。

霍西决——

沈知南在心里念这个名字,唇畔笑意深且讽,他能记起所有的历历在目——晚晚和他牵手,亲吻,晚晚推着轮椅陪他漫步在海边......沙子那么那么软,阻力太大,晚晚推得那么吃力,但晚晚还是无忧地笑。

什么灰?

就算是一把焊上的灰,他也要势必铲除殆尽!

男人眼底的戾气渐渐浮起,顾惊宴不动声色地看着,吸着烟淡淡地:“这才是沈知南。”

无形中要人性命,才是沈知南。

两人同时抽完烟,烟蒂被男人们踩在脚下,碾灭。

在风雪里站这么久,人体抗寒应激时会发抖战栗,指甲盖会发青,但顾惊宴没有,他像是没有知觉般只那么站着,抽完后也只是从容地转身说:“进去吧。”

有人说:这样的人最是冷血。

-

急诊特护病房。

门被推开,里面一派温暖,空调制暖开得很足,沈知南带上门,走进来是肩上全是白雪,眉眼上也沾得是。

听见有人来,苏青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

男子卓绝非凡,熟悉的眉眼就那么撞进视线里,苏青看得怔住,她张张唇,什么也没说又重新合上。

他来了,带着白雪来的。

有雪在他的眉眼间消融,变成一点水意,辗转几番,流到那颗她念念不忘的蓝痣上面。

是他,

果真是他。

文哲起身,迎上去,说:“沈总,苏小姐不肯吃东西,也不喝水,非要等您来。”

沈知南将头微微一偏,越过文哲,目光投到苏青脸上,五官迅速过一遍,轻笑一声:“这不是来了。”

是他的声音,

是他......

“麻药时间过六小时没?”

“过了。”文哲回答。

听完,沈知南给了个简单手势,文哲立马领会,直接开门离开。

病房里静悄悄的。

静得只能听见浅浅呼吸声,和滴瓶里点滴的下落声,再没有其余声音了。

苏青直直看他,视线不舍。

沈知南在原地站两秒后,去拿水杯,倒掉里面的冷水后,重新接一杯半热的水,走到床边。

他踢开床边的独凳,直接在床沿边坐下。

是他......

这下,苏青千真万确了,他才会有这样小动作。

苏青不敢看他,抬手捂住双眼开始哭,泪水从指缝里跑出来,怎样都止不住,流阿流的,搞得满手背都是。

透明空气里,全是女子的呜呜咽咽声。

沈知南握着那水杯,杯底托在掌心里,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打断苏青的流泪,只坐在床沿边静静看着。

窗外月色如水,照着魑魅的夜。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苏青渐渐止住哭音,此时,她的双眼都已经肿了,本是单眼皮,看上去更像个小核桃了。

“哭完了?”他问。

苏青红肿着双眼,看他,不语。

“哭完就坐起来喝点水。”沈知南将水放到桌旁,伸手去将她从床上扶起,“全身麻醉后,嘴巴里都会是麻的。”

嘴里却是也是麻的。

苏青在他的帮助下坐起来,靠在床头,她摁住太阳穴只觉头晕目眩的,看东西都是花的,刚刚哭太久,一时缓不过来的后遗症。

面前是沈知南递过来的温水。

苏青满手的泪水,在白光下看水盈盈的,她胡乱往床单上一抹,又不接水,只哑着嗓子说了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你喂我喝吧。”

沈知南看她一眼,无奈笑了:“你又不是手做手术。”

苏青嗓音哑得厉害,艰难重复:“你喂我喝吧。”

“......”

看苏青一副九死一生的样子,沈知南摇头笑了一声,“好吧。”他去扶着她的背,把水递到她嘴边,看她喝时说了句,“你以后可不能这么使唤我了。”

苏青没问为什么,她懂,她知道。

她抬手,用双手轻轻握住他的腕骨处,是他端水的那只手,喝到一半停下,“你别乱动。”

他没动。

苏青就那么握着他的手腕,两只手握着,可能出于麻醉的原因,是她在抖,令他拿不稳。

“苏青,你松开我,好好喝。”

杯中水被抖得一荡一荡的,水纹四散,苏青还是握着他不放,低头小口喝着。

喝个水,生生喝了十几分钟。

等苏青松开他时,沈知南垂眼一看,手腕处一片水光,全是苏青掌心里的汗,他放下杯子去拿纸擦,一边擦一边说:“真是,你明知道我讨厌汗涔涔的。”

苏青知道,可她是故意的。

沈知南将纸揉成一团,掷进床头固定好的垃圾桶里,丢完后去看苏青,看她双唇不再那么干后,问:“吃点东西?我叫人送点粥来,你可以——”

“沈知南。”

她哑哑地喊一声,打断他的话。

“嗯?”

沈知南看她,“你说。”

苏青靠在那里,看着男人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她对男人露出温柔一笑,笑着说:“我回来了。”

“好。”

他只那么应,“所以喝什么粥?”

苏青撑着身体坐起来,然后一头扎进男人怀里,抱住他的腰身,在怀里咽着嗓子哽咽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你身边了。”

“......”

沈知南去揪她病号服的领子,发现揪不动,只好拍拍她的背说:“好了,快松开吧,你我间就不搞这种煽情情节了。”

没人比她更了解沈知南,苏青想。

再抱、再闹、再吵,他都不会生气的,于是她不肯松开,只在他怀里又开始哭,“你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问我去哪了,这么多年......”

“问我为什么没死。”

“难道你都不想知道吗?”

哭到最后,苏青干脆趴到了沈知南的腿上,手还挂在他的腰上,她听他的声音从上方来落下,“你知道我不喜欢问太多,回来就好。”

“沈知南——”

“苏青!”

沈知南扣住她手腕,低斥一声,“你看你这手,还闹。”

苏青从他腿上抬起脸,看到手背上的软管针被她的用力扯出,血滋滋往外冒。

这时,沈知南将她扯开,用手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靠在床头,“坐好。”

说完后,他又伸手按了呼叫铃。

苏青手背冒着血,眼里流着泪,她没再乱动,眼巴巴地看着叉腰站在床边的高大男人,低低说:“我要回到你身边,像从前一样。”

“......没有人是一层不变的,我也是。”他说。

“我要回到你身边。”苏青重复这么一句。

沈知南看进她的眼里,沉默着,又听她第三次重复——“知南,我苏青要回到你身边这件事,你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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