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来了吗？”迈克罗夫特问。www.jiuzuowen.com

“我没那个本事。”夏洛克冷淡的说，“除非那位亲自去，谁都带不走，那位自己也该清楚。”

“……那位也猜到了这个结果，要求变了，你还得再去一次。”迈克罗夫特上车，示意夏洛克和华生也上车，华生问：“还要去哪里？”

“大英博物馆。”迈克罗夫特说。

“到底是什么打算？”夏洛克问。

“……去到博物馆你们就知道了。”迈克罗夫特没有解释。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大英博物馆的闭馆时间已经到了，但是迈克罗夫特和工作人员招呼几声，对方就恭敬的迎着他们进去了，馆内没有别的游客，就这么进去参观了。

“这一条走廊，挂的全是克鲁夫人的肖像画。”迈克罗夫特说。

克鲁夫人——维吉妮娅·克鲁，了解历史的一定认识这个名字，她是查尔斯国王的情妇，作为情妇几乎和蓬帕杜夫人同样有名，当然，是以一个完全负面的角度出的名，后人说左拉写的《娜娜》，原型就是来自英国的克鲁夫人，“一个依靠男性的荒唐和堕落来生活的寄生虫，一个最具贵妇仪态的高等妓/女”。

这条走廊前有一个专门介绍画中主人的立板，详细的介绍了克鲁夫人的生平，还在墙壁侧安放着小册子，那种很小的掌中书，专门拿来介绍画主人公的。

但是，夏洛克和华生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画吸引了。

刀削斧砍般的断崖下翡翠色和蓝宝石色的海浪争流交溅，那海浪涌动，逼真到仿佛能真的听见海潮声，天空很暗，晦暗的天空只有一尾月亮露出光辉，就那么一点光辉，照亮了那越出阴沉海面的美人鱼，她跃然而出，翡翠色的漂亮尾巴，每一片鳞片都美得发光发亮，漆暗的背景底色里，她金色的秀发和洁白的肌肤在发亮，她青碧的双眼直直盯着画外的每一个人，逼真到栩栩如生。

“……嘶。”华生倒吸一口气，“像，太像了。”

夏洛克也紧紧盯着眼前的那幅画，刚才他们才见过维吉妮娅·奥蒂克，所以才格外震惊，因为画中美人鱼的脸几乎和她分毫不差。

“我建议你们再看看旁边的几幅。”迈克罗夫特说。

右边挂的那一幅，背景是提香式的忧郁森林和将落未落的夕阳远景，画的是少女身穿针织长袍，头带奥林匹斯时代般的花冠睥睨的往下看，眼神极度冷冽冰冷。左边挂的那一幅是躺在大树底下草丛里的少女，阳光漏过树叶缝隙，草丛上点点的金和阴绿的暗交汇，光线运用之好让人觉得树影简直在真的流动，阳光又是那么美好，恰到好处的小块金色，躺在草丛上的少女的腰窝，皮肤都能看得很清楚，那笔触如此柔腻细致，她的脸她的鼻子，都看得很清楚。

“还有一幅更大的半身像，那一幅你们绝对能看得更清楚。”迈克罗夫特引他们看走廊尽头的一幅巨大半身像，那一幅是克鲁夫人正襟危坐的半身像，她的脸部五官都描绘得如此细致，以至于和他们认识的维吉妮娅·奥蒂克重合到可怕的地步，表情并不像普通肖像画的温柔微笑或者严肃表情，眉毛和半挑的唇角有一种讥讽的奇妙意味，但总体还是在微笑，头上带着巨大的王冠，光看都知道那王冠有极重重量。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迈克罗夫特，我相信你不会是想告诉我维吉妮娅·奥蒂克和这位画中女子三百年前是一家。”夏洛克冷冷的说。

“……当然不是。不过，你刚才去的那栋别墅，也正是几百年前克鲁夫人的居所，维吉妮娅·奥蒂克一代花高价买下了那里，她们家三代从血统而论都是美国人，不知道为什么对英国有种奇怪的执着，一定要回英国居住。”迈克罗夫特又说。

“……”

夏洛克没有说话，随手打开墙壁下放的小册子，上面都是介绍克鲁夫人跟查尔斯国王的奇闻异事，写什么“克鲁夫人因为陛下的宠爱，引领了整个伦敦社交季的风潮，她的穿着打扮，伦敦贵妇争相效仿”，还有些奇异的，比如“克鲁夫人有同性恋倾向”，还有“据侍女回忆，她曾资助过肯辛顿某个广场的残忍马戏团演出，里面竟是一些残忍、血腥的演出”，还有“她平生就热衷于折磨下人和奴隶”。

“你到底想要我知道什么？”夏洛克越来越从这一条走廊感到诡异。

“我无意告诉你什么，也无法告诉你什么，因为从现在起你一切的推论可能都会悖离常理，甚至不符合科学常识，我无意亲自推翻你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夏洛克，一切都要你亲自去推理猜测。”迈克罗夫特继续说，“我只是要告诉你雇主的新要求——去维吉妮娅·奥蒂克那里，找到最宝贵，最有价值的东西，然后带回来。”

“最宝贵？她还是没有具体的指示吗？”

“还是没有具体的指示——或者，不可说。”迈克罗夫特。

“今天可真够邪门的，迈克罗夫特，究竟有什么比那张照片还要宝贵还要令她看重，她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的说？如果不能说，那就不会是我们能去要的东西——那一位大可以自己去取。”

“……那一位发誓，有生之年再也不会和维吉妮娅·奥蒂克碰面。”

“那她可以叫她的下人，谁也好，去取回来，没有必要这么迂回曲折。”

迈克罗夫特不说话了，对峙的沉默中，他过很久才说：“对此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夏洛克，我只能告诉你小心那个女人。她远比你的眼睛能观察到的要危险，你的眼睛能观察到的，甚至你的头脑能思考到的，永远不是全部。”

危险？那浮华的女人？那亮片的衣服？那看起来虚荣而且浅薄的大笔遗产继承人——维吉妮娅三代？

“危险？到底哪里危险？”华生问。

迈克罗夫特直接看向夏洛克：“她不是你所能认识到的那类女人，在你的认知里，在我们早上给你看的资料里，她是靠着婚姻和美色积累的财产，听起来浅薄，但是事实上她在美国是最狠辣的那类资本家，她手下苏格兰人、华人劳工的命，底层维权工人的命，可能比你这一生街上路过遇见的人还要多，她能做到首富，绝不仅仅是一个靠婚姻法和遗产的女人。”

“你的用词很奇怪，你到底是在说维吉妮娅一代，还是二代，三代？她，手下有许多工人生命的这一位，但又继承遗产的这一位——迈克罗夫特，你到底在说哪一位？只说现在活着的三代，也确只是拥有一大笔财产的继承人，你指的危险，究竟是指哪一位？”夏洛克在灵光闪现之间，已经紧紧抓住某种要素，某种可能性。

“……哪一位都没有错，我不确指哪一代。”

维吉妮娅三代在他刚才的问话里答错的辈分，迈克罗夫特混淆的三代维吉妮娅，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混淆？

“还有，这一次，你的小跟班不必进去了，你一个人进去就好，夏洛克，一定要这一次就拿着东西回来，永远不要去第三次，过去我们派去，进她别墅第三次的人无一不死了，如果你这一次没有拿着正确的东西出来，你的任务就永远失败。”

华生问：“进第三次的人都怎么了？”

“全部排着队跑去泰晤士河自杀了。”

夏洛克嗤笑了一声。但是，即使是过去几十年，迈克罗夫特也从未将他看低成会为女人牵魂引魄，爱而不得自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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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第二天夏洛克再次去到维吉妮娅所居住的别墅时，对方悠然自得的坐在沙发上，等待老迈的管家为她倒来茶，她请他喝茶，他不喝，然后看到老管家给她的红茶杯里加入太过量的砂糖和奶油，即使是最嗜糖的人也会觉得那种量多到腻齁，多到红茶都溶解不完以至于每一口可能都有细细的砂糖。

“这是第二次了吧？她到底想要什么东西？还是说——你是被我吸引去而复返的？”她脸上露出跟肖像画一样无不讥诮的笑容。

“她要最宝贵，最珍贵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他非常坦诚，维吉妮娅兴致缺缺的说：“我为你再开一次密室的门？你自己尽情翻吧，想带什么就带什么走，你随意，我不吝啬秘密。”

她又带他去衣帽间深处，两边道满满的柜子放着各种颜色的Brikin包，各种限量包包，抽屉没关好，有几层随便的拉出来，露出各种各样的钻石手表，钻石耳环，戒指项链，还有走廊两边都挂满的各种裙子礼服，隐藏衣柜里很崭新的高跟鞋，他这回依旧观察得仔细，但是除了得出这个女人相当浮华之外，得不出其他结论了。

她输密码，按指纹，给他打开密室的门，他进去之后，她就说：“你尽情的找吧，觉得什么对她最宝贵就带走，你慢慢的找——”她尾音还在扬长就转身离开。

夏洛克一样一样捡起房间里的文件、物品翻，那些暗幕资料、照片的确很重要，但是究竟哪一样比起女王和她的私情还要重要，还要宝贵？

这时他注意到墙上的壁画，和他上次看到的有一些变化，注意力不敏锐到一个级别是完全意识不到这种变化的，那幅画上的人脸好像又比上次扭曲丑陋了一点，色彩更令人压抑欲呕了。

那幅画会变会动？还是根本就换了一幅画？

他一边检索地上的东西，又看到上次那两张照片，按理，那应该是这位三代的外祖母的照片，别说祖孙，母女相似到这个地步都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他正在抓住某种线索，但还是推理不出来，或者说理性正在下意识反驳那种推论。

他检索完所有的物品，就毫不犹豫的走出去，老管家正在给维吉妮娅按摩肩膀，她说：“你找到了？”

夏洛克很肯定的说：“我要找的不在那里。”

“即使你连你要找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嗤笑。

“我确定不在那里。”

“——那好。赫尔岑，给他拿钥匙开储物室的门，我要看看他想找什么。”

赫，尔，岑。

赫尔岑。

他猛然间意识到什么似的，赫尔岑是资料上维吉妮娅一代的养子，他并没有分到一代的任何财产，之后的记录也近乎没有，没想到还活到现在，但是为什么会对理论上小他一个辈分的维吉妮娅三代卑躬屈膝到这种地步？

老管家恭敬的取出钥匙开一间储物室的门，夏洛克走进去，维吉妮娅随后进来，打开这间昏暗储物室的灯。

这件储物室拜放着过分多的东西，以至于多到很大的屋子都显得局促，他最近的桌上有一个瓶子，一个混浊的小瓶，里面装着混浊的液体，光是握在手心里都能让人感觉到奇异的邪性和能量，更诡异的是能看到一只很小的眼睛和小小的屁股。

“——那是她流掉的小孩。”她忽然说。

“谁？”夏洛克问。

“玛丽莲·梦露。”她突然笑了，“我记得是拍《热情似火》的时候，导演反复叫她跑然后流掉的，我花了很大价钱买到的。”

他意识到这个女人心理不是有问题就是直接变态。

然后，这个储物间里大部分摆的还是上了年代的东西，很多的钻石珠宝，粉钻尤其多，也有很多价值不菲的宝石，那种很古老很上年代的布，还有一大个白色的浴缸，蒙灰的金制水龙头，看得出是金制。他打开一个大柜子，柜子里成列着比外面随意摆放的更巨大的钻石饰品，有一条光彩夺目的项链，他拾起来，维吉妮娅介绍：“那好像是“南非之星”，许多年前杜德利公爵夫人送的。”

这些珠宝当然价值昂贵，但与那一位完全没什么联系，顶多另一块“非洲之星”镶嵌在英王权杖上。

那柜子最顶端，有一个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至少也要垫着凳子才能拿到，他毫不客气也不犹豫的把那个东西拿了下来，很重，他拿下来一看，非常吃惊，因为那是一个王冠，而且是只该保存在王室的那种，为什么在这里，完全是个谜。

那个王冠叫“帝国之冠”，是15世纪的时候打造的，镶嵌2868颗钻石，273颗珍珠，17颗蓝宝石，11颗绿宝石和5颗红宝石，最顶部的蓝宝石叫“圣爱德华蓝宝石”，取自11世纪英国国王“忏悔者爱德华”的戒指，红宝石下面是库里南二号，极尽奢华，肉眼都可知戴在头上重量不菲。

“喔。”她忽然发出声音，自己也后知后觉似的，“或许她就是想要这个吧，这老太婆就是这样，王室的尊严都比自己的自尊和丑闻重要。”

她忽然露出一种很罕见的，温柔的微笑：“我说了，我不吝啬秘密，你可以带走密室里的任何东西……当然……”

猛然间，夏洛克感到后背一阵撞击，他一下子被猛地推在地上，甚至被全然压制了，他发现是那个老管家把他制服了，那个老人看起来年老，但身上虬结如树根般的筋肉却依旧稳有力量，可能是俄罗斯的血统在作祟，夏洛克无法挣脱，站起不来，维吉妮娅用冷淡的声音说：

“——我的鞭子。”

老管家递给她一把很短但看得出很有劲的鞭子，材料光看就极富韧性，她抓起他的头发，抬起他的脸，猛地给他的脸来了一鞭子，然后将他的头发砸在地上，砸得头昏眼花，血气上涌。

她扬起鞭子猛地给他头来了一下，“啪”的一声不仅响而且痛。

“当然了，你可以带走密室里的一切，但是这边的储物室，既然走进来，就要付出代价，我拥有这顶王冠的时候老太婆都还没生，她也配要回去吗？”

那种轻蔑冷淡的神情，纵然他抬不起头来看不到，也想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