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运眼神瞅向远方, 他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www.kanshushen.com

老郝头住的那间屋子里，老郝家一共10多个人, 全都挤在这里，屋子里连一个多余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天色昏沉沉的, 窗口处不时闪烁着的雷电照亮了昏暗的屋子, 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是严重肃穆。

老郝头虚弱无力的躺在炕上，葛老太呜呜咽咽的哭着，其余人哀哀戚戚的样子更是给这个稍显沉闷的气氛添加了几丝悲凉。

老郝头已经病了有些日子，今天突然精神了起来，大家都心里有数，知道他老人家这是回光返照了。所有人都伤心不已，但是唯独老郝头自己心情看上去不错。

“行了，你们都别哭了,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已经够本了。”老郝头在郝有金的扶起下，半靠在炕柜上，他咳嗽了两声，然后接着说的, “俗话说，父母在不分家，但是现在我眼看着就不行了，临走之前就把这个家给你们分了。省的以后你们兄弟之间为了些钱财扯皮, 反而伤了兄弟情分。”

宋芳心里暗暗高兴，分家？那是不是说那些财宝以后就有了自己一份？想当初老郝家的男人瞒着她拿到了财宝，并且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捐给了村里的人。一想到那些白白损失的钱财, 宋芳心里是十分的不舒服！有那些钱干什么不好非得捐给别人，真是冤大头！她早就不愿意受这个气了，现在能分家，就是再好不过了！

葛淑珍听到能分家，心里也很高兴。这做媳妇儿的婆婆手底下过日子，总是有些掣肘。等分了家自己就能当家做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是再自由不过的了。

老郝头瞅着几个儿子媳妇的表情，慢慢的说道，“等我去了之后，老婆子你以后就跟着老大家生活。老大，你以后给你娘养老送终，我不在了，你可得好好孝顺她呀。”

郝有金红着眼眶哽咽着说道，“爹，儿子会好好孝顺娘的，您就放心好了。”

老郝头又喘了两下，对着一旁哭噎着的葛老太说道，“老婆子，你去把咱家的钱都拿过来。”

相伴了一辈子的人，眼看着就要离她而去了，此时葛老太的心里是万分的难过与不舍。

她用袖子抹抹眼泪，嘴里答应着道，“哎，好。”

“现如今，田地农具都归到社里，咱们除了些钱钱和房子粮食也没什么好分的。这房子以后就归老大家的，再多给你们其余两家一些钱，自己出去盖房子好了。你们也看一眼，现在家里就这些钱，大头的就是粮食和钱财。除了盖房子的钱，把它们平均分成4份，你娘一份，你们三家人一人一份。剩下些家具碗筷之类的都是小事，你们兄弟之间谦让些，看着分分得了。”

老郝头分家分的还算公平，兄弟三人之间没有什么异议，都点着头同意了。

“爹，我们知道了。”

就算宋芳和葛淑珍有什么不同意的，但是在各自男人的视线压迫下，也只能咬着牙同意了。

最后老郝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岁数也大了，都是有孙子孙女的人了，有手有脚的，只要能干活就饿不死。以后过得是好是赖，就是你们自己的造化了，我想管也管不了了。”

兄弟几个忍不住叫道，“爹……”

老郝头制止道，“行了，都多大的人了，别哭哭啼啼的了。老婆子，明天你去找村里的人做一下公正，分家这事也就算了了。”

葛老太嘴里应道，“我知道了。”

之后老郝头又对着每个儿子叮嘱了一番，然后说道，“行了，你们都出去吧，福娃你留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是，爷爷。”

郝运瞅了一下自己的爹娘和妹妹，在他们关切的目光中，点点头，嘴里做着口型——放心。

其他人闻言，带着或喜或忧的心情，都听话的出去了。转眼间，屋子里就剩下了老郝头和郝运两个人。

老郝头在炕上对着他招呼道，“福娃呀，坐过来让爷爷仔细看看。”

“哎。”

老郝头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郝运的模样，嘴里感叹的说道，“一转眼你从一个肉团似的小娃娃，也都长这么大了。”

郝运回道，“爷爷，我今年都20岁了，能不大吗？”

“嗯，想当初你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并没有把你当回事儿，毕竟我已经有了一个大孙子了，那时候的我只是对你父亲有了后而高兴。”说到这里，老郝头顿了一下，他目光直视着郝运的眼睛，“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

郝运摇摇头。他心里奇怪，原来当初爷爷并没有很喜欢他吗？

不过这些年他心里也奇怪，为什么老郝头这么的偏爱他，现在看来这其中也是有原因的了。

几种杂乱的猜想在郝运的脑中闪过。

老郝头这回不看郝运了，他转身，眼睛直视正前方，嘴里说道，“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我和你奶奶就做了一个梦。”

这么说是和那个梦有关？郝运心里想道。

“那个梦中，我和你奶奶去了一个如梦幻般的仙境，见到了躺在金山上的你。后来有一个声音对我说，说你是十世善人转世，要我好好对待你，那么我自然而然就能得到好处，光耀门楣。”说完老郝头呵呵的笑了起来，“你看，我就是这么的实际。”

郝运没想到这个原因如此的现实，亲情就像在秤上做好了评估，如此的冷漠以及血淋淋。他原本以为的爱是单纯的祖孙之情，但是却没想到中间穿杂了利益，变得再也不单纯了，这种感情顿时让人有些生厌起来！

“可是你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就知道关心我和你奶奶，知道心疼我们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深，我真的，真的是打心眼里把你当成我的孙子来看待的。”

说到这里，老郝头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干枯的手指紧紧的抓着郝运的手腕，这力气都不像一个垂死挣扎之人。

“福娃啊，爷爷就要死了，不想死了以后还瞒着你这些。要是你什么也不知道的话，爷爷会带着一辈子的负罪感遗憾的死去。现在我说出来，心里轻松了许多。福娃，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但是爷爷在此时，是真心爱你的。最后和你说一句，抱歉。”

这段话老郝头说的时候情绪起伏很大，他胸前剧烈的喘着粗气，话语断断续续的，似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般，很是费力。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郝头在临死的时候，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件事了，现在说完了，他的心事已了，再也没有一丝遗憾了。

这一口气一松，老郝头的气息顿时越来越微弱，最终他的呼吸消失在了郝运复杂的眼神中，生命体征消失，也就是说死了。

郝运那时心里又愤恨又酸涩，望着老郝头垂下来的身子，种种复杂的情绪压得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并且直到一年后才渐渐的放下了这件事。

此时对唐如安说起来的时候，对老郝头还带着淡淡的怀念。

唐如安并不知道这其中复杂的事情，只是单纯以为郝运是在为关心爱护他的爷爷去世而难过，然后开口安慰道，“福娃哥哥，你不要难过，软软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这温柔的关怀好似抚慰了他内心的波澜，他笑了一下，眉目舒展，磁性的声音传进唐如安的耳中。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唐如安心中很不舍，她慢慢的回了一句，“那，福娃哥哥，我走了。”

郝运扬扬下巴，说道，“回吧。”

唐如安走出十多米之后再回头，看见郝运仍然在那边注视着自己，心里顿时一阵暖流涌出，脸上挂着的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就在唐如安满脸通红的走进知青点的大门的时候，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罗薇薇走了过来，她双手环抱，语气十分恶劣的质问。

“唐如安，郝运同志找你有什么事情？还有他为什么给你东西？”

刚开始唐如安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但是她很快的看清来人后，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的厌恶来。

“哼，他给我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多事？再说了，你又是他的什么人啊？”

唐如安想起之前罗薇薇勾搭郝运的画面，心里顿时火起，她十分轻蔑的瞅了罗薇薇一眼，然后一转身，走了。

这种态度让罗薇薇面上很受挫，她脸色立马扭曲起来，眼里阴沉的盯着唐如安的背影。

罗薇薇在学校的时候也是校园中的风云人物，她眉目清秀、身材修长，十分受男生们的欢迎。不过罗薇薇仗着有一个在革委会任职的父亲，从来不把这些男生放在眼里。

但是郝运就不一样了，他和那些看起来生涩的男生完全不相同。在这个人人吃不饱营养不良的年代，郝运有着远高于男人的个子，他的身材结实有力，穿着的衣服是崭新的制服，还带着一块上海牌的手表，更不用说他还长着一张让人赏心悦目的漂亮脸蛋。再加上那一身文化人的成熟气息，非常吸引小姑娘的注意。

对于罗薇薇幻想中的丈夫人选，郝运除了他的身份是一个农村人外，简直就是百分百戳中了她的心。而这个农村人的身份，只要郝运答应了娶她，到时候她可以求父亲让他们两人通过招工回城。

所以，对于郝运，她罗薇薇是势在必得的。

但是现在，一个名叫唐如安的小贱人阻拦了她的意志，这简直让罗薇薇心中窝火的很。

看来，她要想个办法，除去这个碍眼的贱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