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青，你也太谦虚了。”
李守家在心道：他活了这老些年，还没听过这么接地气这么能调动人情绪的故事呢！
不说他了，就连平日里自持稳重的王二牛，也险些被顾思议的短短几句气晕了头。
这不？
一听到那人渣行径，王二牛就瞬间忘记了他们还在偷听，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乃至于当下误会解除后，空气中都蔓延着一股化不开的尴尬。
王二牛粗声粗气地瞪了顾思议一眼，面上有些下不来台，“没事瞎编什么故事？！”
“还有你们，”王二牛怒目而视，“一个个不在家睡觉！真要是闲得慌，倒不如去地里把剩下的活给干了。”
他这话说得并无底气，王二牛心里也害怕。他们水源村风气虽好，但还是免不了会有那种偏激的人存在。
这事幸亏是让他发现了，假如是被红袖章逮住，他们再往这上边做一下文章。到时候别说顾思议了，就是这些过来听故事的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行了行了。”王二牛头痛道：“大家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啊？现在就回去啊！”
“我们还没听够呢！”
“哎，还是先回去吧。”
“......”
人群里爆发了一阵小小的嘟囔式反抗，但最终老赵家的人群还是散去了。
临了出院门的之际，李守家脚步微顿，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大瀑镇公社近几年有个传统，每年农忙彻底结束临近年关的时候，公社会联合下边的几个村子共同举办一场忆苦思甜的活动，它要求每个村都至少出一到两个节目。
到时候镇上的领导，乡下各个大队的村干部齐聚一堂。他们会在活动结束后投票选出一个最佳节目，获奖的村子不仅有红锦旗拿，来年开春分化肥的时候还能受到一丢丢的优待。
李守家不知道眼红那锦旗和三十斤化肥多长时间了，可惜他们水源大队年年报名年年倒数第一。
今天在顾思议这里听到的故事，倒是给了他启发。
要不然他让人把这件事编成剧，到时候放到镇上表演？
按照刚才村民们的反应来看，他觉得他们水源村这次绝对有希望得正数第一！
————
“顾哥，顾哥，坏事了！”
自大队长和李书记上门之后，又过了三四天左右。
顾思议在下工的时候，只见三蛋从远处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他慌慌张张道：“不好了，不好了，顾哥！我听村里人说李书记要找你！”
“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啊！”
“李叔不至于吧。”三蛋急得不行，倒豆子般气冲冲道：“我们只是围在一起讲个故事啊！”
“顾哥，你别害怕。”三蛋撒丫子就要跑回家，“我这就找我爹，我爹不怕他！”
谷长明闻讯面上写满了担忧，他无意识地抿直了唇线。一双拳头紧攥着。站在顾思议身旁，紧绷的像是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似乎只要顾思议一声令下，他就会把一切抛在脑后，只记得为对方冲锋陷阵。
相较于谷长明和三蛋，当事人的表情反倒始终是淡淡的，面上瞧不出丁点儿的着急与害怕。
“没事。”顾思议看了谷长明一眼，如果李书记想要因为上次的事找他麻烦，又何必等这么长时间呢？
顾思议认为对方应该是有其他事找自己，唔，又或者说是有事要拜托自己。
果不其然，村委会的李书记在瞧见顾思议上门后，立刻高兴地迎了上来。
“顾知青，你来啦。”李守家笑眯眯的，他的视线在瞥到谷长明时微微一滞，眼神中似有疑惑一闪而过，像是在奇怪对方为什么也在。
但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当这两个人关系好，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李守家还在心中感慨：如此看来，这顾知青还真是不容小觑。才来村子不到一个月就和大半个村子的人打成一片，如今走在外边就没人不夸他的。
就连他们村性格出了名孤僻的谷长明都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整天寸步不离地守在顾知青的身边，好似一条忠心耿耿的犬。
犬？
李守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在心里连念了好几声罪过罪过，才找回接下来的话。
“顾知青。”
李守家从身旁的桌子下抽出两把椅子，示意二人坐好。他也不卖关子，轻咳一声后就开门见山道：“我叫你过来，其实是有事想要拜托你。”
他不给顾思议客套推辞的机会，紧接着又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村里的人说起过，年关之际咱们村要出一个节目去镇上表演。”
顾思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与茫然，他轻轻摇了摇头。
李守家也觉得对方应该没听说过这件事，便三言两语的把事说了出来。
他道：镇上每年都会组织一场以忆苦思甜为主题的文艺汇演，他们村需要报一到两个节目。
他上次听了顾思议讲的故事，觉得非常吸引人。
遂找来顾思议问：他愿不愿意帮村里这个忙，再写一个贴合忆苦思甜这个主题的小故事，然后把这个故事排练成戏到镇上演出。
顾思议在心里掐着时间，愣了能有四五秒才难以置信地回道：“让我来排戏？”
他面上闪过意动与迟疑。
李守家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有戏。
登时，喜笑颜开地继续夸道：“是啊，说句心里话，这些知青里我最看好你了。”
“那故事写得多好啊，去投稿都绰绰有余啦！”
顾思议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不显，眼里始终盛着不谙世事的清澈与害羞。
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直到李守家道：“地里的话你也不用担心，排练这几天我都给你算满公分，要是拿了名次，村里还有其他奖励呢！”
“不...不干活能行吗？”
“怎么不行了？”李守家大手一挥，同顾思议表示他完全不用担心，工分的问题他早就同村里其他干部商量好好了。
“李书记，”直至此刻，顾思议才终于给了准信。他像是终于做下了决定，一脸郑重道：“多谢您的信任，您放心我会尽力的。”
“好好好。”李书记笑着拍了拍顾思议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话毕，二人又就着这忆苦思甜的活动讨论了一段时间。
直到天色擦黑，顾思议和谷长明二人来离开了村委会。
回程的路上，谷长明始终落后半步距离，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极具穿透力。
谷长明完全没有想到，李书记找顾思议是因为要找他排练节目。
上辈子在他的记忆当中，压根没发生过这件事。
排练节目这个任务，最终落在了知青办的那几个知青身上。他们几个每天忙得不行，最后排出来的成果却不尽如人意。
同往年一样，得了个倒数第一，差点就没给李书记气死。
谷长明没有深究为什么这辈子的发展同上辈子不同，他想或许是因为自己重生的缘故。
因为自己重生回来了，他改变了某些东西。所以细微的差别累积起来，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谷长明不想纠结这个，这些都不重要。
他只在意顾思议。
虽然李书记保证这段时间当中顾思议不需要下地干活，可短时间内对方不仅要写好剧本，要找人排练，更要抽空给自己补课。
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连轴转。
谷长明不懂要怎么编写剧本，也不懂要如何排练，更是没有自信能帮对方协调处理好身边的事。
他不想在这个期间给顾思议添麻烦，他觉得自己当前能够做的，似乎只有中断文化课辅导，以此来减轻对方的负担。
‘这段时间要不先别给我上课了吧。’
快要到家的时候，谷长明终于鼓足了勇气。
“为什么？”顾思议回眸扫向他。
‘这样......”谷长明眼中闪过挣扎，他老实道：‘这样太累了。’
‘写剧本、排练、讲课这样太累了。’
谷长明瑟瑟抬眼，眼中的情绪复杂到顾思议难以辨认。
他无声道：‘我不想你太累。’
“......”顾思议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他解释不明白突然变快的心跳，以及发痒的想要揉捏着什么的手掌。
顾思议渴极似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半晌后才道：“不是还有你吗？”
他声音当中透着股蛊惑，“还是说你不会帮我？”
谷长明忙不更迭地摇头，‘我会。’
他怎么会不帮顾思议呢？
别说是帮忙了，纵然前方是刀山是火海，只要对方需要他，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往前。
他只是...只是担心自己做不好罢了。
“那就别说这种话。”顾思议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谷长明的后颈处，“既然会，那就和我一起。”
———
在村中找人排练这件事，李书记第二天一早就宣传了出去。
等顾思议去到地里，他受到了比以往更加热烈的关注。
“小顾，听说你要在我们中找演员？真的假的啊！”
“是啊，是啊，俺们可一个字都不认得，这能行吗？”
以往进行文艺汇演，都是知青点里的知青一手包办。他们负责写剧本负责排练负责演员负责化妆，全程不需要村里人。
这倒并非知青们看不上水源村的村民，而是水源村的村民不识字，背起剧本太过麻烦。
再者他们和村里人关系一般，真要是开口他们也不好意思。
“是啊。”顾思议说话的时候，知青点那边的人也在暗戳戳地打量着他。
“共同参与嘛。”顾思议也看向那边的知青。
“还有我们的事？”知青点的老大赵宇乐呵呵地走了过来。
他是个老好人，以往这件事都是由他操办的，这次换了个人他心中也没有其他的小心思，反倒是由衷松了口气。
过去几年光是组织排练，他就和知青点的知青闹了不少龃龉。
有的人嫌弃给自己的戏份太少了不出彩，有的人不想加入进来，搞得他身心俱疲里外不是人。
这次重担被顾思议接走，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他当即说道：“顾知青，要是有能够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