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九年八月十五, 因为疫情, 今年的中秋宫宴也取消了。www.xinghuozuowen.com

二皇子身边的小宦官在行宫避暑归来后就换了大半, 贤妃要是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她这小半辈子就算是白活了。贤妃本欲带着二皇子去椒房殿找姜姝请罪，奈何二皇子梗着脖子说自己没错, 贤妃气急败坏也拿二皇子没办法, 于是只能自己带着一堆礼物向姜姝赔礼道歉。

姜姝自然不会为难贤妃，毕竟这场大戏里，除了已经死去的淑妃, 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恐怕就只有贤妃了。

“二郎他许是小孩子心性不定, 这才做下这等错事，还请娘娘饶了他这一遭。”贤妃抚养二皇子也是尽心尽力，现今也是又气又心疼, 心里一团乱。

“芳若姐姐且放宽心, 二郎年纪尚小, 我怎么也不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只姐姐今后对二郎身边伺候的人还是看得紧一点的好，好好的小郎君, 不能让这些人带坏了。”姜姝伸手拍了拍贤妃的手背，安抚地笑了笑。

贤妃心里苦，二皇子既不是她生的, 也不是一生下来就由她养着，她能管的也有限。当初二皇子从安华殿到琼华殿来，身边伺候的人本就是淑妃选好的, 贤妃又不可能直接就把淑妃的人给换了，再加上想着母亲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贤妃也就没有想过要给二皇子换一批宫人。

又有谁能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呢？

姜姝看着贤妃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提醒贤妃注意崔氏和沈氏的动作。

心头思绪万千，姜姝强令自己平静下来，崔氏如何，她是管不得的，也不想管，真要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姜姝想保的也就只有贤妃。

“我殿里的狸奴生了一窝小崽儿，过些日子我给娘娘送过来一只。”贤妃抿了抿嘴，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那就有劳芳若姐姐了。”姜姝含笑谢过了贤妃。

中秋宫宴虽然取消了，外命妇却还是要进宫来给姜姝请安的，心知不能耽误姜姝太多时间，贤妃很快就告退了，走出椒房殿时还遇上了叶景莘的夫人刘氏，二人互相见了礼，坐在步撵之上的贤妃仍旧忍不住在心里直骂萧旭，她就知道给别人养孩子不是什么好活儿！

姜姝白日里见了一茬儿接一茬儿的外命妇，到了傍晚，二皇子倒是来请安了。

若是在外间，晨昏定省是规矩，可到了天家，规矩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是以二皇子久不来椒房殿请安，姜姝也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二皇子来了，姜姝也笑着安然以待，招呼莲蕊将二皇子喜欢的茶点端上来。

二皇子以前是真觉得姜姝好，会给他准备木剑和小弓，会带着他去给弟弟念书，可在外祖家告诉他，他阿娘的死是姜姝的算计之后，二皇子看姜姝，就很有些不是滋味了。

二皇子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无知蠢货，但他对姜姝的确有所怀疑了。

小孩子隐藏心迹的本事尚且不够高明，姜姝能很明显地看出二皇子的异常，却也不挑明，笑盈盈地拉着二皇子到榻上去与她对坐，又将二皇子喜欢的点心都推到二皇子面前。

“瑁儿今天不上学，我便干脆也放了璟儿一天假，让他们俩自己玩儿去了，二郎可要多留一会儿？我今儿让小厨房备了桂花糖藕，你一向爱吃这个。”姜姝温温和和地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看着姜姝，姜姝脸上的笑意温柔可亲，但他耳边却响起了之前听过的那些话——

“姜氏入宫之前，圣人待您和淑妃娘娘何等的情深义重？”

“若非姜氏手段了得，圣人缘何再不踏入后宫妃嫔处？”

“淑妃娘娘含冤而亡，姜氏仍在你面前假做好人，不过是因为一时半会儿奈何您不得，想要伺机而动、一击击杀罢了。”

二皇子并不十分相信这些话，可却又忍不住去想，倘若淑妃当真是姜姝害死的，他要怎么样？他又能怎么样？他又能拿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怎么样呢？

这样的复杂而沉重的情绪压得一个将满九岁的孩子不知所措了起来，然而他又没有人可以商量，在行宫的时候，姜姝就将他身边的人都换了大半，剩下的也就是些以前都不能近他身伺候的人，他又不敢同姜姝或是贤妃说起此事。本以为身为父亲的萧旭会见一见他，但二皇子等啊等的，等到回宫了都没能等来父亲的召见。

“不用了，母亲，琼华殿里还有崔母妃和安安等着儿子呢。”突然想起面前的姜姝仍在等着他回话，二皇子努力扬起一个笑脸来给姜姝。

“那我也就不强留你了，不知道新来的宫人，你用着可还顺心？之前的那些，狐假虎威，仗着是你身边的人就嚣张跋扈，我和你阿爹商量了就给你换了，你不会怪我们动了你的人吧？”姜姝看向二皇子的眼神里满是真诚和关切。

目光触及姜姝眼里的温度，二皇子不由有些不自在，明明是他做错了事，姜姝不仅没有责怪他，还帮他开脱，新换上的宫人虽不及以前的那些来得熟悉，但用着也很是顺手。

“儿子知道母亲是为了儿子好，儿子不会怪母亲的。” 二皇子抿了抿嘴，诚恳道。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你弟弟最近跟着先生们学了不少东西，昨儿还在跟璟儿炫耀他知道什么叫祸水东引呢。”姜姝笑眯眯地同二皇子闲话。

二皇子顺着姜姝的话往下接了几句，再略坐了会儿后就起身离开了。

回琼华殿的路上，二皇子一直在想姜姝所说的“祸水东引”。

一件事情若是找不出幕后黑手，那便不妨看看谁才是既得利益者。淑妃之死，怎么看，二皇子都不认为姜姝是既得利益者，已经是皇后且育有太子的姜姝没有必要同一个早就被禁足，几乎要被阖宫遗忘的妃妾过不去，姜姝从这件事情上能获得的利益约等于无。

那么谁能从这件事情上获益呢？二皇子眨了眨眼，想到的却是贤妃，他本只是被交由贤妃抚养，可若是他的生身母亲不在了，他便彻彻底底地成了贤妃的孩子。贤妃才是这件事里的既得利益者。

思及此，二皇子心下不由多了些许骇然。他还能相信谁呢？

姜姝，贤妃，沈氏，崔氏，二皇子的眼前浮现出了许多人的身影，但却遗憾地发现自己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这些人都好像是在为他好，可却也都好像各有算计。

琼华殿近在眼前，二皇子一时之间竟像是脚下生了根似的迈不动腿，原本在殿前等候他的崔安安走了过来，抬手弹了下二皇子的额头，笑他：“你是在模仿石像吗？”

眼前已有少女模样的崔安安一身浅粉色裙衫，甚是娇俏可爱，二皇子见了崔安安，脸上不由也添上些笑影来，反驳道：“促狭鬼。”

“小气鬼。”崔安安不落下风，冲着二皇子扮了个鬼脸。

“今儿晚膳吃什么？”二皇子拉了崔安安的手往里走。

“姑母命小厨房备了你爱吃的桂花糖藕，还有牛肉羹，三鲜肘子，四喜丸子，金汤白菜。”崔安安看向自己和二皇子交握着的手，悄悄红了耳朵尖。

夕阳西下，天幕上交织着各色霞光，绚烂多彩，无与伦比。

椒房殿里，姜姝正蹲在笼子旁边捏着一根菜叶子喂兔子，这双兔子与新茶前后脚来到她身边，原以为兔子的寿命比猫要短些，未曾料到竟是新茶比兔子早走。

姜姝猜想二皇子恐怕对沈氏和崔氏告诉他的事情也是半信半疑，既然是半信半疑，那不如她再来加一把火，反正都是疑心，疑心再大一点又有何妨？崔氏和沈氏想把二皇子推出来，自己在背后做得益人，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姜姝要的就是二皇子谁也不敢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二皇子的疑心一日尚在，崔氏和沈氏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他们的图谋都是不成的，只要聚不起来，那么散沙就只是散沙，就算是金沙，那也不是金子。

“娘娘，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回来了。”莲芯蹲下身去，将沾了水的帕子捧给姜姝擦手。

“嗯，好。”姜姝放下手中的菜叶子，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萧瑁和萧璟痛痛快快地玩儿一天，小兄妹手拉着手蹦蹦跶跶地回到了椒房殿，抬眼便见姜姝领着一众宫人正等着他们。

“快，给这两只小猴儿换身衣裳。”姜姝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萧瑁和萧璟绝对是去御花园里玩泥巴了，也不知道又祸害了哪些花花草草，这俩在行宫的时候就险些将萧旭以前为姜姝亲手种下的西府海棠连根拔起，得亏了宛娘眼疾手快制止了这二位。

萧瑁和萧璟欢欢喜喜地就跟着宫人下去换衣裳了，姜姝看着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的身影，眼底笑意渐浓，喊着：“阿娘一会儿给你们讲故事啊。”

讲什么故事呢？当然是讲嫁祸江东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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