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茸自然是不知道应非逐和胡河阳的聊天内容的。
他正顶着厚重闷热的头套，身上也披着不算轻松的服装，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化妆师通知了副导演妆造做好后，方驳深就带着副导演过来了。
他们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两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不错。”方驳深点头，“做个动作试试。”
白茸模仿着小时候电视剧主角的行为做了个动作。
副导演咂舌：“你眼光真不错啊，怎么看出这小子适合褚白的。”
不知道是因为被夸奖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方驳深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小朋友看着天赋很好。”方驳深也不知道是跟副导演说话，还是和白茸说话。
白茸低下头，心想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有演戏天赋。
虽然自己从小到大的确喜欢看电视剧看电影，但白茸觉得，那是因为自己小时候没什么朋友所导致的。
起因是白茸小时候有次和福利院其他小朋友玩游戏，太开心不小心露出了尾巴和耳朵，结果将同玩的小伙伴吓到哇哇大哭低烧两天才好。
幸运的是，当时的福利院院长和老师根本没相信小孩嘴里的胡话，只以为是发烧乱说，白茸才没有在当时被发现，不然他现在只会被关在某某研究所里。
虽然这件事最终没让白茸暴露，但经过小孩子绘声绘色地传播，福利院里其他的小朋友却怎么也不肯再和白茸一起玩了。
白茸也因此养成了现在这样容易内敛腼腆的性格。
没有玩伴后，白茸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电视了。
因为社会好心人的帮助以及国家的扶持，他所在的福利院也及时跟上时代发展拥有了电视，白茸每天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抱着小凳子坐在电视前，基本就是电视上放什么他就看什么。
这大概也是白茸童年唯一的乐趣了。
这个乐趣在长大后成为了他的兴趣，白茸大学选修课学的就是电影赏析，而且不是水课的那种。
他对这门课的认真程度获得了当时导师的喜爱，最后也是那个导师通过自己的关系，将白茸送到山海娱乐工作。
不过，电影赏析和演戏还是差的有亿点点远了。
一想到待会真的要面对镜头，白茸就觉得今天的发展跟做梦似的。
好恍惚，好玄妙。
然后他就看到方驳深又叼起一根烟，含糊地说道：“应非逐不也在这儿，待会跟他说声，将这个小崽转成艺人吧。”
好好好，恍惚和玄妙的感觉瞬间变成了恐惧。
白茸：“方导，我、我真的不能做艺人。”
方驳深取下还未来得及点燃的烟夹在指尖，深深地看了眼白茸：“为什么？”
“我、我有一定程度的社交障碍。”白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总是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敢去当艺人。
方驳深很缓慢的皱起眉，他看着白茸的样子，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个小崽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妖怪横行霸道瞧不起人类的气质。
他不敢和自己说话，不是单纯的因为自己的原型，而是单纯的害怕和人交流。
“你父母是谁？”方驳深不知道这个妖怪幼崽的父母到底是谁，居然把孩子教成了这样。
白茸很慢地眨了下眼睛，他说：“方导，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方驳深这下是真的惊了。
不仅是他，就连跟在他身边的副导演和刚走到门外的应非逐胡河阳都惊了。
应非逐大步走进屋内，连门都没关。
他的视线紧锁在白茸身上：“你没有父母？”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白茸还是摇了摇头。
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据福利院院长描述，他是被某个好心人在寒冬腊月的大冬天在野外捡到的，看起来几个月大的样子，浑身上下只裹着一个布料奇特的毯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二十年前的监控不如现在，福利院虽然及时报了警，但怎么也找不到来认领的父母，最后只能将他当做弃婴收养在院里。
不过白茸觉得自己算幸运的，他所在的福利院对孩子很好，虽然小时候没有玩伴，那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在尾巴没有暴露之前，还是有很多小孩子陪着自己玩的。
可能是他的尾巴太吓人了吧。
不过白茸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尾巴的，虽然给他带来了许多烦恼和惊吓，但冬天抱着尾巴睡觉真的很暖和！
不管白茸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只要晚上回到自己的小床帐里能抱着尾巴睡一觉，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应非逐看着白茸，眉头仍旧是蹙着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方驳深看到角落里两个快被应非逐吓死的化妆师，先他们出去待会儿。
白茸以为自己也在其中，拎着繁复的衣服准备跟在化妆师身后一起离开。
然而他刚走一步，肩膀就被一只大手不容置喙地按住了。
应非逐看着白茸半晌，忽然低头在白茸脖颈侧嗅了嗅。
“好香。”他的嗓音实在好听的过分，像是什么致幻毒素，听着白茸晕乎乎的。
应非逐看着白茸的样子，心中的疑惑又增大了许多：“你不怕我？”
白茸哆嗦了一下：“怕、怕的。”
啊！他怎么能因为老板声音好听就出神呢！
怪不得化妆师之前让他离应非逐远点，清醒之后白茸觉得这个人真的好恐怖。
像是什么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而他就是猎物。
白茸只觉得尾椎骨那痒痒的，尾巴都要冒出来了。
“行了，别闹他了。”方驳深的声音及时解救了白茸，“还是个孩子。”
肩膀上的手移开，白茸迅速拉开了和应非逐之间的距离，退到门边。
应非逐靠近他的那一瞬，白茸离职的心都有了。
但是一想到要还助学贷款，白茸又觉得自己不是不能忍。
“转艺人吧。”应非逐淡淡道，“对你有好处。”
方驳深点头：“山海娱乐的艺人不需要人设那种东西，当艺人对你们这种还没长大的小崽崽比较好。”
又是崽崽。
白茸山海娱乐最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这里的员工不论是谁，对他这个新来的员工都喜欢以长辈自居。
不过，他们虽然会以长辈的姿态教育白茸，但每次有好处的时候，也是实打实的愿意分给他。
应非逐说完就离开了，方驳深让副导演拎着白茸去看看其他演员演戏，之后也跟着应非逐离开了化妆棚。
毫无反驳之力的白茸：……
作为当事人，他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事情就决定下来了。
比起方驳深和应非逐，副导演的就要温和很多。
他领着还处在迷茫状态的白茸到拍摄现场。
白茸跟着副导演站在镜头监视器旁边，监视器里正显示着男女主刚刚拍的对手戏。
《局中迷雾》是古风悬疑类电视剧，方驳深第一次拍这种题材，但剧组的投入资金和主演都不容小觑。
男主演员叫东方青，是山海娱乐在电视圈男演员里面的金字塔顶端。
女主演员叫相瑶，电影电视双圈大佬，据说配音贼厉害，上到三岁女童下到八十岁奶奶都可以自己亲自配音。
只要没有其他配角干扰，两人的戏基本都在三条内过。
东方青和相瑶刚演完对手戏，副导演冲他们招招手。
“东方老师，相老师。”
白茸不明所以，但第六感让他觉得接下来的话可能对自己不太妙。
东方青和相瑶听到副导演的声音，朝着监视器这边走了过来。
相瑶脾气火爆一点，东方青还什么话都没说，相瑶就拧眉道：“别跟我说刚刚的戏没过。”
“不是不是。”副导演说道，“方导让你们俩带个新人。”
说完，白茸就被副导演推了出来，副导演还在他身后小声提醒他打招呼。
白茸：……他就说感觉不太妙！
面对东方青和相瑶两人的目光，拥有社交障碍的白茸艰难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东方老师，相老师。”白茸拘谨地对着两人弯了个腰。
相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又往白茸面前走了一步，直到来到白茸身边，伸手掐了掐白茸的脸颊。
“哎呀，这谁家的小崽崽，真可爱。”相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实诚的小妖怪，见面后就这么结结实实的给了她一个鞠躬。
扛着高温拍戏的暴躁和怒气瞬间消失了个干净，相瑶再开口，连声音都温柔了下来。
“没学过演戏？”相瑶问道。
白茸老老实实的点头：“是的。”
相瑶：“没事，演戏很简单的。”
白茸心情沉重，他觉得自己未来几天的下场就是今天碰到的那个男配演员。
到时候指不定得挨多少骂。
相瑶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而且你还小呢，进娱乐圈也好，虽然闹了点，但是对你们这种小孩子成长是有好处的。”
白茸以为相瑶说的是赚钱。
明星的确比普通工作人员的时薪要高得多，但前提是有工作啊。
白茸觉得以自己的性子进圈，这种没情商慢半拍还惧怕社交的性格，肯定就是没有工作的那种边缘人物。
虽然在方驳深的剧组当工作人员也挺累的，但至少工资稳定啊。
白茸的小心思飞速转动。
因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白茸一直觉得工作还是稳定点的比较好。
东方青坐在监视器后方驳深的位置，他的性格要比胡河阳稳定得多，在圈内走的也是叔圈熟男的路子，虽然年纪也就三十出头。
“方导有他的用意，顺其自然就好。”东方青的声音也是低沉那一挂的。
但白茸听完，第一反应却是他的声音没有应非逐的好听。
想完之后，他又因为这个突然蹦出来的想法红了脸，好在脸上化了褚白的人物妆，耳朵也被头套长发挡了大半。
相瑶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家伙越看越喜欢。
他们大妖怪就是这样看眼缘的，一眼确认喜欢或者讨厌。
比如说胡河阳，她第一眼就觉得对方讨厌。几千岁的老狐狸了，还天天在那花枝招展的。
相瑶望着抱着膝盖坐在折叠小凳上的白茸，觉得自己几千年都没有的母性光辉都要出来了。
方驳深说白茸适合拍戏，说的就是他的身形。
白茸虽然只有一米七七的身高，但比例很好看起来高挑纤细，肩背瘦窄腰身细软，即使穿了这么多层古装也依旧显得很瘦。
最重要的是，他有着非常漂亮的肩颈。
下颌、喉结和锁骨的轮廓宛若艺术家手工雕刻般完美，漏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恰到好处地舒展开来。
因为影视城内的温度太高，白茸的额头和鼻尖都微微渗出汗水。
他的眼眸黑得很纯粹，虽然总是不爱说话，但身上却没有怯懦的气质，反倒让他显得柔和内敛。
因为第一次上妆的缘故，白茸的眼尾被各种眼妆压出一片红色。
相瑶看着这个崽，简直越看越喜欢，最后母性大发，直接从层层叠叠的戏服中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加个微信啊。”相瑶积极地展示出自己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我。”
东方青讶然，眼睛转了一圈，站在一旁看着白茸，却又在瞬间理解了相瑶。
现在灵气和信仰越来越稀薄，像他们这种老妖怪，遇到这种幼崽，能帮一把的都会帮上一把。
更何况是这么乖巧的孩子。
而相瑶已经在给白茸说一些演戏的基础小技巧了。
白茸没想到相瑶会这么热情，他加了相瑶的联系方式，现在正抱着手机备忘录听着现场教学，时不时地还会将一些重要的东西记在手机上。
吸饱知识点后，白茸反倒没了刚刚的生疏和腼腆，眼眸中仿佛被点亮了什么光芒，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谢谢相瑶姐！”白茸抿着唇露出笑容，真诚的感激着对他倾囊相授的相瑶。
相瑶和刚见面时那样，伸手捏了捏白茸的脸颊。
“不用谢，好了你该下班了，今晚没有夜戏。”
不知不觉中，天色竟然已步入黄昏时刻了。
山海娱乐财大气粗，这影视城也是五年前应非逐出资建立的，拍自家的戏自然没什么给租金的必要。
没了租金困扰，方驳深也不赶拍摄进度，基本上当天拍了早戏的话，晚上就早早地下班。
白茸攥着手机后面的硅胶小猫咪手机壳，回到化妆棚卸了妆，穿回自己一百块钱三件的T恤，骑上小电驴下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