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的念兽消失后，除念师跪倒在地，气喘吁吁，擦着额头的汗。

席巴大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老伙计，钱已经打到你卡上，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除念师合作多次，自然明白这是准备谈家事了，因此拱手道别：“有时间喝酒。”

一阵烟气消散，现场只剩下了揍敌客夫妇，伊尔迷和茉莉。

基裘提起裙子跑过去，捂着嘴巴声音急促：“伊尔迷！德兰莉雅！”

亲眼见证了这个女孩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冲进恶念中，吸走自己儿子身上所有的黑气，成功促成除念。她此刻除了震惊与惋惜，不知道该说什么。

尤其，伊尔迷的表情……

基裘身为母亲，敏感地察觉到了大儿子的不同寻常，其周身气压依然如往日一般阴沉，但现在还多了其他的东西，就像是秋日落下的枯叶，萧瑟，冷寂。

席巴送走除念师后，走过来站定。

从仪式完成的那一刻起，伊尔迷就抱着德兰莉雅，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算自己再瞎眼，也看出来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内藏隐情。之前一同失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这份感情至于豁出性命吗？

他垂下视线，盯着那个毫无生命气息的女孩子。

茉莉。

无论是容貌，还是能力，都很像茉莉。当看到恶念侵入对方肌体的时候，他就想起来了流星街发生的事。

伊尔迷应该不会没察觉到吧。

席巴自认为与父亲桀诺不同，他虽然对于自己的长子管束严厉，但并没有过度要求对方去做一个如机器般冷血无情的人。

“伊尔迷，你要是喜欢她，可以把尸体葬在后山。”

那里是揍敌客家族世代的墓地，以前也不是没有安葬过其他人。对于为他们家族做出过突出贡献、或者奉献出生命的管家佣人，专门有在旁边开辟出一块安息之地。

德兰莉雅没有家人，葬在那里倒也算死有所居，抚恤金之类的可以用来修缮墓碑。

然而他说完这句话，眼前的黑发青年却好像没听到似的，仍然保持着原本僵硬的姿势。

这场除念仪式，茉莉同样受到了恶念的袭击，白净的皮肤上裂口许多，方才血管中迸发出的鲜红液体喷溅一身。

那些血液就像是有知觉一般，缓慢渗透入二人的伤口，依然履行着治愈的职责。

他漆黑的眼眸，木然地凝视着紧闭双眼的少女。

……喜欢？

父亲说，“要是喜欢的话”……自己喜欢她吗？

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心动的伊尔迷，迟钝地流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难道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

好像心脏突然被刀子挖掉一半似的，有些疼，甚至比刑讯训练的时候更疼。

那些摇曳的情感，那些温暖的跳动，好像都被挖走了。

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喜欢吗？

可这也太难受了。

伊尔迷不明白，他的手掌轻轻抚摸过怀中人的面颊。一度重叠在一起的，茉莉与德兰莉雅的容貌，从眼前分化开。

对前者，是感谢，感谢其曾经帮助过自己。

对后者，是喜欢，喜欢她鲜活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是这样吗？

他好像分清了这两种情感的不同，可是……是不是太晚了？

笨蛋，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搭进来啊？

席巴望着自己内敛沉默的儿子，情绪不外露，隐藏的太好，连自己都有点摸不透其所思所想。

他刚打算开口开导一下对方，却见那紧闭双目的女孩，眼皮颤动了两下。

他挑眉：“伊尔迷，她好像还没死。”

【……倒计时三二一，宿体损伤修复完毕，检测生命体征回升……】

【嘀嘀——复活成功！当前累计死亡八次，还请谨慎使用宿体，避免二次伤害……】

茉莉的意识，就像是断掉的信号，重新连接起来。

耳畔系统的声音从仿佛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到逐渐放大，模糊不清。

她的知觉恢复，长睫如蝴蝶羽翅般徐徐张开。

……自己是晕过去了吗？

感觉浑身就跟僵化了一样，冷冷的。可是身畔却好像有块烙铁似的，正在扩散着暖融融的热度，眼前也有人影晃动。

“好暖和……”

她喃喃出声，带着黑色隐形眼镜的瞳仁收缩，聚焦，视觉变得清晰。

伊尔迷，席巴，基裘，全部围着自己。

“……”

“呃……怎么了？”

茉莉眨眨眼睛，才发现那什么“烙铁”是伊尔迷。

自己正靠在他的胸前，后背倚着其腿部——半个身子被搂着。

……我嘞个去，当着人家爸妈的面，这姿势也太羞耻了吧！

“伊尔迷，你恢复了啊，哈哈，那个我先起……”

她反应过来后一脸尴尬，刚准备推开对方起身，却没能推动，反而被猛地抱住了。

“诶……？”

伊尔迷的臂弯结实有力，被紧紧环抱住的茉莉大脑一空，

对方整个怀抱，好似火炉一般滚烫且微不可查地带着一丝轻颤。

她有些不知所措，胳膊都不知道该放在那里。只好小心地，若即若离地碰了碰对方的后背。

“你，你怎么了？那个，你爸妈还在这里……”

茉莉讪笑着，垂下眼眸，脸皮薄红，完全不敢去看旁边席巴和基裘的表情。

好尴尬，好尴尬！

伊尔迷在搞什么鬼啊！怎么突然抱自己！

不会又要跟那天晚上一样……留什么记号吧！

这可是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在爹妈面前啊啊啊！

她内心一团乱麻，只剩胡思乱想，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

而伊尔迷却是一动不动，对于她的话置若罔闻，仍然圈紧了胳膊，跟头树袋熊似的不放手。

当着揍敌客夫妇的面，又不敢再给他一拳。茉莉没办法，只好先收回胳膊到胸前，试探着推推对方，

“伊尔迷，放开……”

没反应。

席巴出声：“伊尔迷，放开德兰莉雅。”

对方身体一僵，顿了半晌，才缓缓松开胳膊。

一没了束缚，茉莉当机立断，跟火箭发射似的，从对方的怀里窜出来。

揍敌客三人的视线，登时齐刷刷地集聚到她身上。

“呃，几位这么看着我……干嘛？”

被三个暗杀高手加雇主盯着，茉莉感觉到了三倍的压迫感，有些拘谨地双手交叠在身前。

基裘唇角一勾，护目镜上的红点闪了闪，恢复了轻松的状态。右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新的扇子，挡住了下半张脸，轻笑两声。

“哦呦，这么快就恢复了。伊尔迷眼光不错嘛！”

？

席巴顶着一双湛蓝色的兽瞳，锐利地目光上下打量茉莉，撑起右手肘，一脸沉思地摸了摸下巴。

“确实眼光不错，这丫头看来不仅有治愈能力，还有死而复生的能力。”

？？

伊尔迷站起身，一双黑漆漆地眼瞳中不再是空无一物，而是弥漫着一些令人看不懂的情绪。正直勾勾地注视着茉莉，有些瘆得慌。

基裘看向自己的儿子，咂咂嘴：“莉雅醒了，伊尔迷看起来很开心嘛！”

？？？

茉莉瞟一眼那张一如往常的面瘫脸，这厮在开心吗？她怎么看不出来，完全看不出来啊！

最重要的是，席巴你在说什么啊啊啊！

什么治愈能力，死而复生的……

自己难道又game over了一次？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任务，当前世界线修复进度累计达成70%，碎片收集度X4，前期累积奖励均已清零！】

清零，清零，清零……

听到系统弹出堪比恶魔低语的宣告提示，她只觉一口气提上不来，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

茉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枯枯戮山，反正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管家宿舍了。

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把系统揪出来，劈头盖脸一顿质问。

“什么意思？老娘辛辛苦苦完成的任务，达成的成就，任务的奖励呢？啊！清零什么意思？被你吃了？！”

【宿主稍安勿躁，听我跟您解释……】

系统挨了一顿吼，声音比往常小了许多。听着语气就好像个半大小毛孩子捂住了耳朵，怯生生地蹲下身子，委屈地撅着嘴哭丧着脸一般。

如果这机器有实体的话，茉莉觉得应该就是类似的情景。

“说！没有正当理由，就给我吐出来。”

她叉着腰，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一副准备“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神情。

【因为宿主刚刚吸收恶念，念能力储蓄条过载溢出。系统为平衡生理机能，防止宿体被破坏，因此开启了清除模式。】

“什么模式？”

【类似于计算机的格式化功能。】

“……你别告诉我，是把所有积累的奖励都给我格式化了……”

【bingo！本次格式化除系统主储外，全数清空。由于宿体一旦濒临损坏，任务就无法推进，会自动失败。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综合测算的最优结果。】

系统调出面板，果然就见储蓄条的绿格，重新回落到恶念侵入之前的位置。

除刚刚达成的进度奖励一根可怜巴巴的独苗苗外，隔壁的什么互动积分、成就奖励啥的，之前攒的都没了，竟然全都是零耶！

“……辛辛苦苦一整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看着上面一个个明晃晃的“大鸭蛋”，茉莉欲哭无泪。

【宿主不要沮丧嘛，至少伊尔迷的信任度达到了99哦！揍敌客家族信任度也都有显著提升！】

“你还说！一整个暴露了复活和治愈能力，说好的时刻监测呢？周围那么多人，你就把我给卖了？”

【事出紧急。就算暴露了也没有大问题，猎人世界不会知道系统的存在。】

此话一出，她无语了，摆烂了，跟死尸一样躺在床上，心累至极，只觉脑壳痛。

对，揍敌客是不知道系统的存在，可是会不会再拿自己做实验就未可知了。

最关键的是，本来还打算把奖励累积起来留着对付瓦基拉呢。

现在自己“一贫如洗”，赤手空拳的，跟对方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