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占地很大，外层是连层的大屏，没有可以逛玩的小店，车子驶入底下车库，直达商场内部。

“眠眠晚饭想吃什么呀？”祁夫人笑吟吟。

黎锦眠小朋友几乎没有思考，兴致勃勃地便立刻应道，“草！”

祁夫人唇角的笑容微滞。

祁溯南也懵了下，投来的视线。

虽然、但是……就算之前的生活条件不好，吃草也……

母子俩对视一眼，但很默契地谁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

祁溯南上前一步牵住黎锦眠的小手，祁夫人则是笑道，“可以呀，那除了草，眠眠还想吃什么？”

黎锦眠眨巴眨巴眼，“果子？”

祁夫人等了等，见她半晌没后话，便问，“还有呢？”

“没有啦~”黎锦眠反手牵住祁溯南，晃荡着手，迈出的小步子都带了些欢快。

祁夫人轻叹了口气，心下已经开始盘算以后要给黎小朋友多喂些肉补充蛋白质，当下却没有强迫黎锦眠选择别的食物，“都听眠眠的。”

只能说，这孩子倒是好糊弄，估计即使没被臭小子捡回来，在外边也饿不着。

吃过简单的轻食，祁夫人带两个小朋友去买衣服。

话一出口，祁溯南就警惕地抬起了眼。

他弯起蓝眸，笑得又乖又甜：“我觉得我的衣服够多了，妈妈你还是带小锦去买吧。”

他对黎锦眠使了个眼神，只得了个懵懂的回视后也不逗留，扭头就走，“我去看会儿书，你们结束了跟我说。”

步履急促得活像被什么洪水猛兽在身后追似的，脑后的宝石坠子都跟着一通乱晃。

黎锦眠：……？

“啧，小屁孩一点都不稳重。”祁夫人摆手，“算了，不管他，我们走。”

黎锦眠被祁夫人牵进店内，还在皱眉疑惑祁溯南刚刚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店员打量了黎锦眠几眼，没几分钟就让同伴拿来了几个系列的服装。

“试一下。”祁夫人坐在会客室里，伸手拍拍黎锦眠的小脑袋。

黎小朋友很喜欢这些亮晶晶的漂亮衣服，立刻就把祁溯南的奇怪行为忘得一干二净，屁颠屁颠地跟在店员屁股后面，被带进更衣室。

于是……

“这件好看，要了，下一件。”

“这件也要了，下一件。”

“我们眠眠穿什么都漂亮，下一件。”

“下一件。”

“下一件。”

当黎锦眠再一次迈着疲软的小步子，慢吞吞地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她迎上祁夫人欣赏且满意的目光，颤了颤眼睑，小脸已经不能做出任何表情，恍恍惚惚地像个提线娃娃。

她瞅瞅旁边还有至少十几件起步的数量，又扭头看看满眼慈爱的祁夫人，在对方开口前，终于忍不住小声道，“都、都要穿一遍吗？”

其实，衣服有得穿就够了。

黎锦眠虽然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但她又不是龙，没那个志向收集并霸占整个世界的金银珠宝。

主要是……她真的，好累哦。

一旁候着的店员愣了愣，率先笑着接话，“是我们考虑不周，不过店里并没有童装的模特，您看要不然……安排个时间送衣上门再供您仔细挑选？”

祁夫人沉默了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确实是试了太多，视线飘忽，不去看黎锦眠有些哀怨的小眼神：“咳，是我没想到位。”

光想着要把眠眠好好打扮了，忘了女孩子没男孩子那么耐造，不能真当成换装娃娃。

与此同时，曾经一天被迫穿了上百套衣服、比童模还劳模、正在某茶馆听书躲清闲的祁溯南小朋友：“……阿嚏。”

他摸摸自己有些发痒的鼻尖，奇怪。

难道就之前淋了那么一小会儿的雨，就感冒了？

于是很自爱的祁小少爷沉吟片刻，在店员迷惑不解的眼神中，又给自己叫了一碗热姜茶。

而那头的祁夫人迅速结账并预定了所有的当季新款，略带愧疚地带着黎锦眠走出店门，“阿姨带你去吃个甜水吧。”

黎锦眠小朋友的脑袋上多了个钻石发卡，脖子上挂着小项链，新衣服上还别着小胸针，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

衬着那张白软粉嫩的小脸蛋，圆溜溜的大眼睛，挺俏的小鼻子，像个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然而，穿着舒适新鞋的“小公主”，迈出的步子却比来时要虚浮地多。

“甜水？”黎锦眠接过店员递来的菜单，看了半天，没发现哪里有“水”，便又仰起脑袋，眸子带了点好奇，“是在水里加糖吗？”

她坐在椅子上晃了晃悬空的脚丫：“我喜欢喝甜的水，也喜欢喝咸的水~”

祁夫人眸光闪了闪，轻叹一口气，帮黎锦眠点了道甜品。

“眠眠，你自己在这坐一会儿，阿姨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你别乱跑，可以吗？如果还想吃别的，你直接跟大姐姐说就可以。”

祁夫人又指指刚给黎锦眠买的儿童手机，“如果想找阿姨了，就按这个键，阿姨会马上过来。”

黎锦眠咬着小勺子，点头又点头，“好~”

她犹豫了下，问祁夫人，“阿姨，你还会回来吗？”

祁夫人失笑，“当然了，我们眠眠这么漂亮这么乖，阿姨可舍不得丢下眠眠。”

黎锦眠倒不是担心这个。

主要是祁夫人身上的黑气噗噗往外冒，以黎小朋友并不太多的经验，一般多到这种程度的，大多都是将死之人了。

黎锦眠伸出小手，牵住祁夫人的大手，圆眼眨巴眨巴，语气认真地嘱咐：“那你要快点回来哦。”

祁夫人笑着反握住小朋友温温软软的小手，低头轻吻了一下，右眼一眨，“遵命，我的小公主。”

黎锦眠眼看着祁夫人走远后，想了想，一把端起面前的大盆，在店员震惊的目光中迅速一口闷，然后蹦下座位，“哒哒”地就跑了出去。

“诶，小朋友——”

黎锦眠没有回头，并目标明确地东拐西拐，径直跑进了一家水族店。

这家水族店占了商场的半层，装修华丽，专卖水母、观赏鱼之类的水生物。

她刚刚跟祁夫人路过的时候就看到了，但当祁夫人问她要不要，黎锦眠没要。

她不想把一只小水母，或者是一条鱼带走。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呀？”水族店的店员迎上来，笑眯眯地弯腰，“是找不到家人了吗？哥哥带你去广播找一下你妈妈好不好？”

黎锦眠摇摇头，然后小手一指店内，仰着脑袋一本正经道，“我要你们这里卖的，所有的，活的东西。”

店员笑容微僵，正踌躇着以为碰到长得可爱的熊孩子了，就见黎锦眠在自己的裙兜里掏啊掏，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团，又掏出一张黑卡。

店员：……？

那团纸像是泡了水又干了，有些还少了几个角，所幸卡还完好无损，黎锦眠迟疑了下，小声说，“我不知道里面的钱够不够。”

“你、你等等。”店员迟疑看了好几眼，又看了眼那张没被递出来的黑卡，才转身去叫人。

最后，黎锦眠小朋友坐在贵宾接待室里，捧着杯饮料，眼巴巴地瞅着经理刷卡结账。

一旁的店员已经精神恍惚了。

经理弯下腰，把黑卡双手递还给黎锦眠，并笑问，“您那边的送货地址是……？”

黎锦眠又掏出兜里那团纸，找啊找，找出个小便签。

她眸子一亮，果断地伸手一递，“这里！”

解决完大事，黎锦眠高高兴兴地回了之前那家甜品店。

她坐到原位。

祁夫人还没回来。

然后黎锦眠继续晃悠着小脚，对来到眼前的店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指指菜单上的半页，“这里，都要~！”

一小时后。

满肚子甜品的黎锦眠和满肚子茶水的祁溯南终于碰面。

两个小朋友面面相觑，互相都对把彼此抛在脑后而心生愧疚。

“额……你买到喜欢的衣服了吗？”祁溯南尴尬问。

黎锦眠慢半拍地点点脑袋，然后有样学样问，“你看的书好看吗。”

祁溯南也点点头。

然后他们装作无事发生，又哥俩好地走在了一起，屁颠屁颠地跟在祁夫人后面准备回家。

夜晚正是商场的人流高峰，祁夫人牵着两个小朋友准备过马路，“司机已经把车开出来了，我们去对面。”

红灯绿了。

周边的人流从三人的身旁交错而过，熙熙攘攘，嘈杂而温馨。

黎锦眠跟在祁夫人身旁，一边迈着小步子，一边忍不住睁大眼，好奇地左顾右盼。

她的视线略过近处的一抹鲜艳色泽。

红色敞篷车就停在前方的人行横道前，驾驶座上似乎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正痞笑着跟路边的美女们打招呼。

黎锦眠眸子转了转，又落在了另一边一辆车上。

暗色的车身，车窗紧闭，夹杂在形形色色的车流中，与所有车一起等着他们这些行人过斑马线。

分明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但黎锦眠却愣是歪着脑袋，盯着它看了很久。

“怎么了？”祁溯南注意到了黎锦眠的视线。

黎锦眠瞅了半天却也没看出什么，只是问：“为什么好多人的车子都是黑色的？”

祁溯南随口道，“因为低调还百搭吧。”

黎小朋友像个好奇宝宝，继续问：“那车子会坏吗？”

祁溯南笑了下：“当然会坏，所有车都要定时保养维修的，就是怕它坏。”

黎锦眠“哦”了声，想了想，还是伸出小手扯扯祁夫人的袖子说，“阿姨，哥哥没有喝甜水，要不我们给哥哥也买一碗吧。”

祁夫人停下脚步，无奈一笑，“哥哥平常不喜欢喝甜水……不过好吧，让哥哥也尝尝。”

祁溯南立刻道：“我已经饱了，我不……”

祁夫人瞪他一眼。

祁小少爷闭上了嘴。

祁夫人觉得黎锦眠大概是还没玩够，不想回去才搬出来的这一套说辞，但再多逗留会儿也无所谓的事情，当然是要满足小朋友了。

三人刚往回走了一步，几乎是同时，就听一阵极响的轰鸣，伴随周围人群的惊呼——

近处的那辆红色跑车，似是将油门踩到了底，爆发轰鸣的同时以极快的速度直直朝着三人撞来。

祁夫人依照惯性还在往回走，却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声音来处，她瞳孔猛地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黎锦眠和祁溯南一左一右拉着手又往前冲了几步。

超速的跑车擦着祁夫人的身侧呼啸而过，狠狠地撞向路灯。

跑车碾为废铁，路灯瞬间爆开，滋滋的电流四溅，鲜红的血色从同色的跑车内部喷涌而出——

“啊啊啊——死人了！！”

“天！！！”

“救命——！！”

“快、快打110！！”

整个路口瞬间乱成一团，祁夫人煞白着脸，被两个小朋友拉离了人行道。

祁夫人侧腰被车擦破出几道血痕，虽然没有大碍，但刚刚那一幕实在是太过于惨烈，她的心跳过了许久才逐渐平稳。

她甚至不太能站得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黎锦眠吃力地拽着祁夫人的手臂，却差点整个人跟着一起倒，最后还是祁溯南向前一步，把人给顶住了。

祁溯南蓝眸湿漉漉的，还有些惊魂未定，他抬头，发上的宝石坠子在昏黄的光线里影影倬倬，“妈……”

黎锦眠看祁溯南露出这种表情，微怔了下，然后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背，“没事了哦……不怕不怕……”

祁溯南猛地耳根一红：“我没怕！”

话是这么说，但他却没躲开黎锦眠的动作。

黎锦眠瞅瞅他，又瞅瞅面色还没缓和的祁夫人，于是转而踮起脚尖，去拍拍祁夫人的手臂，“没事了哦……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