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听懂了贝琳达的比喻，顺着话便从中找到了一丝‘漏洞’。如果不是环境令Alpha本身认知受限，他绝对会是个出色的辩论家。

“鱼缸小，但是里面没有天敌，不愁食物，这也同样多亏了人类的饲养。放‘它们’回江河湖海，一进去会不会就尸骨无存？海鸟和鲨鱼都会虎视眈眈。”

他用同样的文学手法做类比，又绕回到人的身上：“我知道娶一个omega在家里打理家事的好处，理所当然Alpha也应该在外赚钱，面对风雨飘摇。总不能换做omega就两个都要，小姐，你不觉得这太贪心了吗？安稳和衣食无忧总需要付出代价。不过，我支持家是两个人的，对于一些只利己的Alpha，也必将可耻。”

贝琳达的脸抽筋了。

“天呐，你只有最后还算得上有良知的话勉强能听，前面的既自负又愚蠢。”

她差点跳起来，甚至忍不住地冲着西奥多又是摆手又是叫嚷：“嘿，如果你说我们omega各个柔弱不堪，你们Alpha难道就各个英勇不凡？你凭什么觉得鱼在江河湖海里吃到的食物就一定比人类投喂的少，凭什么觉得江河湖海里的资源比鱼缸里更匮乏，人类就一定能提供给对于鱼而言最好的，或者说，比江河湖海里要好的。又再说一说你可笑的天敌论，天呐，天呐，我的上帝啊，你让我一个不信教的人都要呼唤上帝睁眼了，噢，你觉得鱼一进海就都会死，人走在陆地上就不会死了吗？那刚才被抓走的难民算什么？”

“天灾，人祸，陆地上天敌可不比江河湖海里少。灾难就是灾难，无论是哪里的灾难，在我们看来什么程度的灾难，只要降临在无力承担的人身上就是毁灭性的，如果你要把权力与性别问题进行混淆，那么你就得在蠢和坏当中为自己选一个了！”

她顾不上自己是否唾沫飞溅，连最基本的仪态都丢得干干净净，她只知道，混淆二者沦为一谈的人绝对用心险恶。

西奥多最好是个蠢货，不然她现在就要把他踹下去！

“噢，噢，噢，天呐，小姐，冷静点，马车要让你跳塌了！”西奥多惊声阻拦，当即就服软下去，他紧拽着缰绳，开始后悔揽下了桩麻烦差事。

“我们家的马车很牢固！”贝琳达说着还狠狠跺了一下脚。

“现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是白痴还是个满腹坏水的瑟尔太人！”

“天呐，你这样简直不给人活路。”西奥多陷入两难，他快快地嘀咕过去，然后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好吧，我为我刚才的考虑不周道歉，我犯了愚蠢。”

这绝对是触碰到一个原则性问题，贝琳达板着脸色坐回车厢，偏偏他态度良好，尽管她很想计较，一张开嘴脑袋里就会响起：‘上帝啊，他真的是个蠢货，是个白痴，他倒不是故意的，难道我只能看在这份上给予他原谅了吗？’

是的，没人真和蠢货白痴计较，那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愚蠢。

“你生气了？”西奥多先稳定下马儿，现在他开始稳定贝琳达。

“噢，谢天谢地，上帝开始调节你的智商了。”

“我只是想跟你认真讨论。”

“我知道。”

“但你还是生气了。”两人一来一回。

“…”贝琳达陷入沉默。

她必须考虑西奥多还值不值得她浪费唾沫。

她总是被他激怒，就像他也总被她逼得羞恼。

小片刻后，半开玩笑着说：“学两声狗叫吧，说不定我会原谅你。”

在她看来西奥多绝不会这样做，不仅仅为了他们Alpha的面子，哪怕当成朋友间的玩闹这也实在折辱。又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她又还有什么不消气的理由呢？

贝琳达没指望西奥多接这一茬，这说不定是场新的吵点。

可令人意外的事发生了。

“听了狗叫就不能再骂我，你得把你那些尖锐的数落收起来。”西奥多没有直接拒绝，紧接着就透露出这件事可以商量。

贝琳达十分诧异，这种诧异甚至冲淡了她对原则性问题的在意，立刻脱口：“当然，我会好声好气的，至少我保证这条路一直到我家我都会好声好气。”

“那就不划算了小姐，因为马上就要到了。”

不等贝琳达的脸色再一次掉下来，西奥多笑了一声，又轻又快，像跃动过树梢的一阵风。

“汪汪！”

“那说好了，这个，要留到下次见面，对我态度好点。”

“你——”贝琳达回过神。

“小姐，到了。”西奥多一回生二回熟，勒马止步，回头去望：“你不会捉弄我吧？”

“啧，狡猾的家伙。”

贝琳达跳下车，转身离开的一瞥依然是恼的，却没有了怒意。

她得承认，这样的西奥多比捧着朱丽叶玫瑰令人顺眼。他不再仅仅流于表面的将她视作囊中之物，他走下高台低下高贵的头颅与她尽可能平视，终于开始思考她的话。

是的，妈妈这样一句评价西奥多的话倒确实是对的。西奥多的确是与她适龄的Alpha中最谈得上风度翩翩的一位。

因为适龄，所以他还不够成熟，这意味着他做不到老谋深算的压下自己的情绪和心思只为狩猎，所以他会被她激怒，会口不择言，会向她暴露出自己的劣端。

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好，因为这几次的相处下来，贝琳达察觉到他和那些主观恶意的不同，以及他身上的善良，恰恰这一点真实将会是可贵的。

贝琳达将此作为最近以来难得的一桩趣事写进了给凯莉的信，凯莉笔尖都飞扬起来，激烈地，难掩兴奋。

她调侃贝琳达：‘好像有小火苗在你们之间燃烧~，真有趣，亲爱的。’

‘西奥多挺可爱的，你可以适当对他宽容一点，也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贝琳达觉得哪里奇怪，尽管她享受仰慕与爱恋，但她又并不想把异性关系通通混淆成可发展的对象，她渴望的是精神上的共通，是解开她文字的谜底，而一旦沾染上肉/体关系，这种私密的交流似乎就又会退回到浅薄的层面。

西奥多确实有趣，也正因为有趣，她不想毁了它。

可如果异性之间是否能成为纯粹的友谊，她又不足以相信Alpha。

贝琳达躺在床上，借着幽微的火光拿起安迪新寄来的抄本。

知识的世界像一盆透凉的井水，令她舒缓下所有浮躁，将一切多余的事抛之脑后。

安迪是个极好的听众，不管她说什么，抱怨铸剑的烦恼，还是又在报纸上和谁发生了争吵，他都会站在她的角度附和，简直称得上出卖同性来邀功行赏。

这令贝琳达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可以睥睨众生。噢，怪不得达拉斯那位不甘心屈居人下，必要争出一块地盘。

手握权柄的滋味，哪怕手底下只有一两个人，也会像充气的牛膀胱填塞满心脏。

一旦被虚荣和奴役他人的快感撑大了是缩不回原样的。

正如同既得利益的Alpha们如何能放下自己的权柄下移，分出一点边角料都会令他们感到不自由。

贝琳达在安迪这儿成立了世界上最小的王国，而她正是这个王国里说一不二的女王。每当她对安迪的顺从产生质疑，这种快乐就会迅速带走她的思绪。

算了吧，无所谓他是否真诚，一个Alpha肯卑躬屈膝，并为她带来有用的消息，这很够用了。

然而，座下仅有安迪一个‘信徒’显然还不够丰富她的视野，开阔她的见识，现实的打击比车马上颠簸的信件来得更快。

关于铸剑这件事，安迪的信还在路上，二十天就到了。

贝琳达揣着不安与期待赶过去，铁匠铺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知从什么时候改头换面，成了间磨剪子锵菜刀的营生。

“嘿！那个打铁的Alpha老头呢！”贝琳达傻眼了，她挤开等在前面的村妇村夫，一把揪住了那个瘦瘦矮矮一把干柴的小Alpha。

“您，您先将我放开！”他显然并不是这间铺子的主人，而是帮着父母临时上工的孩子。

贝琳达哪里肯真的松开，如果他撒腿就跑，她找谁说理去！

“你先回答我，这儿原本不是打铁铺吗？”

“是，是的，这儿先前确实是打铁铺，我认得那个人，他大概小半个月前就将铺子转手给了我家，我爸妈说，他命好，似乎靠打铁大赚了一笔，于是举家搬迁了。”

“举家搬迁？！”贝琳达吼了出来。

那两张大票居然足够举家搬迁！天呐，她一点数都没有！

“他就没留下什么？比如一把剑？他总要留下了点什么吧！”

贝琳达凶神恶煞地模样吓坏了那个孩子，后面的街坊不敢得罪贵族，只有隐藏在躁动的人群中细小地嘀咕：“不然您等等他们家大人回来吧，小姐，他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贝琳达的脸一阵红白，最终松开了那个孩子，她难以想象，到头来被坑骗的自己居然成了个恶人！

原始的足球，用猪膀胱或者牛膀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