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和余生循着尖叫声来到小花园，只见池塘边跪着个僵硬的“人”。
一个穿着夜冥堂淡紫色弟子服的少年瘫坐在地，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死人了…死人了…又死人了…”
江月明上前蹲下身子，语气平和地问道：“小兄弟莫要惊慌，你可曾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弟子大口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今晚吃多了，实在睡不着，便过来走走消食，走到这池塘边，就……就看到这…”
余望紧接着问道：“所以刚刚那一嗓子是你喊的？”
弟子带着哭腔说道：“是…是我，我从没这么近距离看过死人…我…我害怕…”
夜冥堂本就不大，现在已是亥时，十分幽静，这叫声自然也惊动了其他人，
不多时，墨微尘和墨青就带着几个弟子赶了过来。
墨微尘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看地上的弟子实在已经吓得说不明白话，江月明便替他把刚才问过的话说给了墨微尘。
墨微尘走向那两具尸体，仔细查看起来，面色凝重地说道：“看来这凶手只挑近一年从三沙村来的弟子下手…”
仔细看这具尸体，与之前在佛堂见到的林海死法如出一辙，中了黑荆棘，又被放干了血，只是头的朝向不同，一具朝南，另一具朝北。
墨青一把抓起还瘫在地上那个弟子：“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弟子用力地摇头道：“没…没有，什么都没有看到。”
墨微尘神色复杂地看向江月明：“江兄怎么看？”
江月明开口问道：“最开始两名弟子是在什么地方遇害的，又是什么时间？”
墨微尘眼珠一转：“第一个是在厨房附近，十日之前，第二个是藏书阁之中，三日前，地点上并无关联…”
余望听完说道：“看来这凶手开始急了啊，作案间隔越来越短了，不过有一事倒奇怪，凶手把这些人的血都放干了，可现场却看不到一点血迹，看来这血他肯定是有其他用处，墨堂主，有没有什么蛊术是要用活人血炼制的啊？”
墨青突然上前一步喝道：“你在胡说什么！？夜冥堂虽擅蛊，但从不屑于这种用活人作引的邪术，不懂就闭嘴！”
墨微尘抬手拦住墨青：“墨青，不得无礼。”
江月明稍挪一步站到余望身前：“夜冥堂不练邪术，并不代表就没有这东西，我们只是想确认这种蛊术存在的可能性，并无意冒犯。”
余望在后面压了压想要扬起的嘴角，
这江月明还算靠谱，起码知道关键时候自己和谁才是一伙的。
墨微尘表示理解：“我明白江兄的意思，我刚刚确实也想到，目前遇害的四位弟子分别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而遇害地点厨房、藏书阁、佛堂和这小花园也刚好位于夜冥堂的东西南北，剑南地区确实有一些古老的蛊术和方位有关联，不过我也从未亲眼见过。”
不知怎的，江月明突然就想到了当年赤霞宗封印朱厌的“五灵归元阵”，
除了“东西南北”，也许还有一个“中”，
于是悄悄在墨微尘耳边提醒道：“墨兄，小心正厅。”
墨微尘疑惑地看看江月明，眼珠转了几圈，点头道：“了然。”
紧接着又说道：“来人，先把这尸体也送去义庄吧。”
——
义庄内阴森寒冷，弥漫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
月光从狭小的窗户勉强挤进来，却使得屋内景象更加诡异，
墙壁上挂满蜘蛛网，角落的破旧棺材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余望不禁打了个寒颤：“大半夜不睡觉陪你来这鬼地方，我可真是个好人。”
江月明淡淡说道：“明明是你自己要跟来的，若是后悔，现在回去便可。”
余望本想着江月明起码会说声“谢谢”，却没想到这人变得越来越不客气了，不过仔细想想可能是因为关系近了才会这样，不小心轻轻笑出了声。
江月明：“余令使这么开心，是喜欢这义庄？”
余望心里翻了个白眼：“江阁主你这话问的，哪个正常人会喜欢义庄？我是喜欢…喜欢半夜不睡觉行不行！”
江月明懒得和他多说，径直走向四个弟子的尸体，
虽然都盖着白布，但因为还是保持着死前跪坐的姿势所以很好认，
毕竟其他尸体都是乖乖躺着的…
白布在凉风中轻晃，掀开后那诡异的笑容更显得可怖。
江月明仔细检查着每具尸体，突然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事，
每具尸体的手指甲里都有些黄色的颗粒。
他抠出一点凑近鼻尖细嗅，竟是细碎的桂花，
“江月明，你这也太不注重个人卫生了吧…”余望挤着眉头，从怀中拿出条帕子扔给他。
江月明接住擦净了手，低头看到帕子一角竟绣着对鸳鸯，面无表情说道：“哪家姑娘送的，余令使竟这么不珍惜？”
这帕子分明是云轻舞上次落下的…不过余望歪着脑袋笑笑：“送太多了，不差这一条。”
江月明“哦”了一声没再回话，默默把帕子扔进一口空棺材里。
回头只见余望的脸已经快靠上那些尸体的手指了：“这是…桂花？可夜冥堂中并没有看到桂花树。”
江月明“嗯”了一声。
余望回头望向江月明：“江阁主怎么好像又不太高兴？”
冰凉月色似乎给余望镀了层银边，那双淡灰色的眸子折射出异样的光彩，每眨一下，都似星辰闪烁，江月明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在为什么不高兴，但就是不怎么高兴。
江月明：“没有。”
余望微微抬起下巴：“当真？”
未等江月明答话，一阵阴风猛然将破旧的木窗吹开，
原本安静垂挂的白布肆意扬起，
江月明双眼微眯，盯着那黑漆漆的窗外。
一团黑雾在窗口来回掠过，仿佛没有实体，却发出连绵不断的尖锐笑声，
江月明瞅准时机，抽出竹笛，金色罡气正中黑雾中心，
但那黑雾只是微微一滞，便继续咯咯地笑了起来。
余望见状，挥刀朝着黑雾砍去：“什么东西，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
可那长刀竟直接穿过黑雾，扑了个空。
那黑雾反而趁机向余望扑来，渐渐显现出人形轮廓，
看不清面容，只能看清那双瞪着的圆眼泛着红光。
余望侧身闪过，对着那双眼睛又是一挥刀，似乎正中了要害，
只听那黑雾一声怒吼，双手曲成爪状，直扑余望面门，
江月明箭步上前，用竹笛挡住了，黑雾紧抓竹笛试图将他整个人甩出去。
江月明折下腰身，用竹笛带着那黑雾转了五六圈，径直将黑雾甩出窗外，
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有些重心不稳，起身后退了半步，却被人一把托住了腰，
他迅速站稳脚跟，吹奏起竹笛，一道道金光朝着窗外发散而去。
窗外安静下来，白布也继续顺从地垂下身去，
江月明直接拂掉余望的手：“余令使，请把你的手拿开。”
余望这才发现自己竟还摸着江月明的腰…
江月明那张脸本就生得柔和，月色之下又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虽说这人很难走进心里，但大部分时候待人接物都是温和有礼的，
可今晚不知怎的竟这般冷漠，余望实在有点想不清楚，
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说他不注意个人卫生吗…？
正百思不得其解，只听身边传来一声很轻的闷哼，
只见江月明捂着眼睛，看起来十分痛苦。
“怎么了？”余望看着身边那有点站不稳的人，再次伸手扶住了他的腰。
这次江月明没再挣脱，就任由余望那么环着。
他扶着背后的木板滑下去坐在地上，略带颤抖的从衣襟中掏出个小瓶，
倒出一粒绿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这是老杨之前特意调配的药，虽也治不了他这眼疾，
但每次要发作时吃下便可暂缓几日，可惜只能管一次，
过几日再发作，就算吃上一瓶也无济于事了。
稍缓片刻，刺痛感被药效压了下去，江月明长舒了一口气。
身侧的余望开口道：“你眼睛受过伤？”
江月明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缓缓开口：“刚刚那黑雾用的是夜冥堂的身法，当年墨微尘来红鹤阁时，碰巧见过。”
余望见他不想说，这次也出了奇的没有继续刨根问题，直接顺着他的话问道：“你怀疑墨微尘？”
江月明不置可否：“夜冥堂从不轻易展现身法，墨微尘既知我见过便不可能这样暴露自己，除非…他不记得我见过了。”
余望：“其实我觉得那团黑雾只是想吓吓我们，大概只是不想我们插手夜冥堂的事，不过越是这样，我倒是越好奇了。”
江月明：“目前有三件事需要查明，一是之前在洞中石室拿到的那本册子，我猜就是墨微尘说的那本，可他当时说早晚都会检查肯定没丢，所以我们要弄清楚到底是他说谎了，还是这册子被人偷偷复制了。”
“二是，这些尸体到底是不是和洞中石室那青铜树的铜人一致，我们需要再回去看看。”
“三是，这些尸体手指甲中的桂花是怎么回事，之前墨微尘说这四位弟子的共同点是来自三沙村，这三沙村一定有问题。”
余望点头应道：“第一点交给我吧，我自有办法，洞中石室和三沙村离这都不远，明天我们可以一道去看看。”
江月明定定看着余望，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刚刚那帕子到底是哪个姑娘送你的？”
“啊？”余望一脸迷茫。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江月明说的是什么，大笑起来：“江阁主总不会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吧？哪里有什么姑娘啊，那是上次云左使落在我这里的。”
江月明“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想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