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拍拍李岩，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另外两个警员混入到人群中，四处查看。李岩则带着郭静和彭先行跟在侍应生后面走到了吧台深处，晦暗不明的灯光下一个身形瘦削的人正极慢地喝着手里的酒。

侍应生贴近此人的耳朵说话，李岩看到他极细微地转头看了这边一眼，不知怎地他竟然觉得从这几不可查的动作中读出了此人的意思：讨厌。但很快他从凳子上快速站起来，迎到李岩等人身前。

此人只简单带着镂空的蝴蝶纹样的半截面具，裸露出的皮肤很白，衬的嘴唇红嫩。头发略长，蜷曲在细长的脖颈间，身着一身休闲款的西装套装，衬衫口开到锁骨处，隐约可见其佩戴的蝴蝶项链，式样别致优雅。此刻他嘴角带着最完美的待客弧度，冲李岩伸出手，语调轻缓上扬：“您好，警官。”

冰冷的触感差点让李岩条件反射抽回手，幸好褚越炀仅仅用手指蹭过李岩的掌心后便不着痕迹地结束了这没必要的寒暄。

“例行检查，希望配合。”李岩说。

“明白，警官。”褚越炀回答，“需要我这边配合什么？”

“监控，安全设施。”李岩说，“酒吧的安全责任人，我们需要跟他谈一下。”

褚越炀向侍应生招招手，吩咐道：“带警官去找赵师傅。”然后对李岩等人做了个请的姿势。李岩冲彭先行点点头，彭先行便紧随侍应生离开。

“还要麻烦褚老板带我们去监控室。”

“好。”

监控室在酒吧吧台侧的角落，内部空间比一般娱乐场所要大。控制台前一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背对着他们盯着面前的监控画面，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看到是褚越炀，忙站起来恭敬地说：“老板。”

褚越炀摆摆手，说：“嗯，这位是…呃…”他转头看向李岩，带着询问的眼神。

“李。”

“嗯，李警官。这位李警官需要看一下咱们酒吧的监控，小王你配合一下。警官需要你做什么，你只管照办。”

“好的，老板。”

褚越炀转过身，对李岩说：“那李警官，你们慢慢看，我先不奉陪了。有事尽管找我。”说完他冲李岩和郭静微微欠身，走了出去。他从狭窄的门口走过时，郭静闻到了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水味，只在擦身而过的距离下才能隐约嗅到，冷冽的木质香，非常符合他的气质。郭静很喜欢这个味道，不自觉地深深地嗅了一口，好像要把残余的气味都吸进自己的鼻子里。

酒吧的监控设备先进，可辩度高，监控数量多且覆盖酒吧各处，酒吧内部的活动空间一目了然。郭静让小王将监控画面一个个地放大，仔细地确认着画面中是否有不法行为存在。李岩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年轻有干劲的新人，不禁感叹时间真他妈不是流水，是洪水才对。一把年纪在这种时候感慨时光，不合时宜。他自嘲地笑笑，将视线转到监控画面上。马林三人正从吧台前的监控经过，插着口袋在人群中慢慢地穿梭。褚越炀倚靠在吧台前，手里依然拿着自己的那杯酒慢慢地酌着，慵懒又若有所思的样子。除了喝酒时微微仰头，其他时候他都维持着靠在吧台边上的动作，似乎只是在出神。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岩明确知道他视线的落脚点：马林等人的身影。

他现在在想什么？李岩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而下一秒画面中原本入定了一样的人微微扬起头，看向头顶处的监控，与监控外的李岩四目相对。李岩竟然觉得他的视线好似穿透了镜头，清晰地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李岩觉得后背好似有千百只蚂蚁爬过，酥酥麻麻的不适感让他难以控制地用手背胡乱地在后背抹了一把。好死不死地，镜头下的褚越炀好像看到了他的动作一样，竟然举起靠在吧台上的右手，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李岩仿佛看到了他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笑意，微微皱起眉，竟然理解了马林看他不顺眼的原因，确实不招人待见。

回程的路上，郭静恢复了叽叽喳喳的真实样子：“Hidden Sea的老板真是名不虚传！怪不得酒吧那么有格调。”

“你连人家脸都没看到，怎么得出的结论？”李岩嗤之以鼻。

“哎，不要那么肤浅好吗？”郭静将自己的粉色面具塞回包里，“气质比脸重要！看他那气质，太有型了，看了我都想保护他。香水也很好闻，声音也好听，啊啊啊啊啊！”

李岩对着彭先行招招手指，问：“你闻到香水味了？”

“没有。”

“狗鼻子。”李岩得出结论。

郭静白了李岩一眼，“你们太糙了。完全不懂这种有礼貌有品味有气质的男人的杀伤力。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他吧，感觉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

“说人话。”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郭静说，“这人肯定心里藏了很多事情，不然那气质出不来。”

李岩想起监控室里让他毛骨悚然的插曲，难得地附和了郭静的话：“嗯，是有那么个意思。”

郭静越说越来劲：“对啊！以我对各类小说电视剧男主的研究，肯定错不了。”她一拍大腿，“对！就跟那蝴蝶一样！破茧成蝶之前受了很多苦，成蝶之后万花丛中过，但谁也不沾身。我看他很喜欢蝴蝶的…”

“得了吧，给我们几个卖弄文学呢？”马林终于忍不住插嘴，“蝴蝶个屁，我看他就是泥鳅！滑不溜秋的，干不了好事。”

李岩听到泥鳅两个字，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别说，还真像那回事儿！”

“什么泥鳅啊！”郭静大声抗议，她扒拉着笑做一团的几个人，“你们也太没有品味了！嫉妒，绝对的嫉妒！”

褚越炀仍然站在门口，望着几个民警离开的方向，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手上。一旁的侍应生默不作声地打着打火机，用手护着火送到他眼前。褚越炀就着火点燃了烟，他猛吸一口，呼出的烟并没有强人的味道，而是带着清爽的香味。这是国外有名的专为有钱人特制的高级货，没有正常烟那么有劲道，但对于褚越炀来说，够了，毕竟满身烟臭味更让人难以忍受。

“老板。”侍应生唤道。

“嗯？”

“King先生来了。”

褚越炀忙回过神来，看到带着银狐面具的男子已经走到了旁边酒吧的门口，正看着自己。褚越炀忙将手头的烟熄灭，扔到侍应生伸过来的手心里，有些拘谨地迎过去。

“King先生，您怎么…？”话还未说完，褚越炀突然微微偏头，停顿了片刻，身体突然放松下来，声音又带上了惯常的笑意，“来了？”

“嗯，我从街角就看到你了。但你好像没看到我？”来人的声音稚嫩，似乎跟褚很熟悉，埋怨的话语中带着不自觉的亲昵，听来更像是在撒娇，“不会是装作没看到吧？”

“说笑了。”褚越炀笑着回答，“最近太累了，发了呆。我请King先生喝酒，赔罪。”

“呵，”男子轻笑出声，“不好喝的可收买不了我。”

“新研制的，尝尝就知道了。”

侍应生恭敬地唤了一生King先生，顺势接过他手里的头盔，为两人推开酒吧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