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播前一个小时，顾沅砚捧着稿子，念经似的读了一遍又一遍，孙凝璐从他面前走过，正进行场景调整，平时空旷的拍摄间此刻堆满了杂物：补光灯、五花八门的商品、化妆箱……除了等会要出境的部分，其他地方统统摆满东西，几乎下不了脚。

沈宵竹捏着一瓶冒气的可乐，悠悠走来，见顾沅砚表情紧绷，好笑的说：“别紧张，圆圆。”

不帮忙就别捣乱。顾沅砚甩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孙凝璐看起来也有点紧张，神经质似的把一瓶饮料反复摆上桌子，盯着摄像头，一点点调整位置，好不容易挪到中间，她又猛地挪走，无数次重复着这个动作。

沈宵竹在顾沅砚这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施施然坐在顾沅砚旁边，捏着他那份崭新的稿子随意看着，耳朵听顾沅砚念词，过了一会，他说：“这么宣传犯法呢。”

“什么？”顾沅砚忙得很，头也没抬，敷衍了一句：“那把我们都抓起来吧。”

“抓起来关哪？”沈宵竹好整以暇地问。

顾沅砚心烦意乱：“你自己想，这么好奇干脆关一起好了。”

沈宵竹扭曲他的意思：“想和我关一起啊？”

“哎呀，你先别和我说话了！等结束了再找我！”顾沅砚精神高度紧张，一点就炸。

孙凝璐听见动静，凑过来问：“什么？”

沈宵竹收起戏弄的笑，指着糖水燕窝的那一项广告词：“我查了，这家店申请的商标是饮料类，没有药品类资质，不能说有止咳润肺的功效，止咳化痰也不行，这句要改……昨天的宣传词还不是这个样子，临时改的？”

孙凝璐拿手机也查了这个牌子的注册商标，她‘啊’一声，纳闷道：“今天早上有几个甲方临时联系我要改brief，我没想太多，因为时间紧张没来得及一一检查，基本按照他们给的改了……没想到这家加进了这么几句话。”

看来是被这个厂家无声无息摆了一道。

因为临时修改了稿子，顾沅砚从进拍摄间到现在一直在背新稿子，此时见二人神色微沉，他意识到什么，也凑过来：“怎么了？”

“没事，”沈宵竹从小几上抽了根水笔，划掉了那句：“先这样吧，等会我去沟通。”说着，他轻轻把顾沅砚手里的稿子扯来半截，顺手一起划掉了不实宣传。

肩贴着肩，呼吸温热，木头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顾沅砚霎时僵住身子，动也不敢动。这些天为了摆脱梦中的沈宵竹造访，他刻意不理沈宵竹，总与他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好不容易初有成效，沈宵竹这一靠来，轻轻松松就把他全部的努力搅成一池春水。

“下、下次我自己来就好。”顾沅砚悄悄挪开身，避开沈宵竹的气息。

他看不见的地方，沈宵竹微眯了眯眼。

捋顺稿子和商品摆放顺序，沈宵竹调整好机位，对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时针跳到整点，顾沅砚深呼吸一口气，按下开始直播键。

前几分钟直播间没什么人，偶尔飘过几条弹幕，大多是带着疑问的。

【？主播你谁】

【鸢鸢？几天不见更丑了一点】

顾沅砚下意识想摸摸脸，今天的妆全部由孙凝璐包圆，她平时习惯给自己画超粗眼线和夸张妆面，据顾沅砚强烈要求，给他们也画了个妈妈更认不出来的超浓烟熏妆。

手举到一半，被身边的沈宵竹牢牢捏住，对方入镜后说：“大家好，我是云霄，这是我老婆鸢鸢。”

哗啦——

下一刻，弹幕井喷般涌出，一串又一串的评论飞速往上刷，白色字体几乎晃成影，顾沅砚读不过来，结巴道：“我、我是鸢鸢，这是一次预直播，和我的……老公一起给大家分享一些自己爱用的好物。”

【鸢鸢怎么感觉有点笨笨的】

【俩声音还挺好听】

【主包用的什么声卡？给我推荐下】

“没、没用声卡。”顾沅砚老实说，他拿出第一样产品：“这个是xx牌的乳液，以前我们在视频里推荐过，成分干净，老人小孩孕妇都能用……”

【空口无凭，主包怀个小孩试用一下，不然我凭什么信孕妇能穿？】

“啊，啊。”顾沅砚为难道：“我又不能怀……你放心吧，孕妇用不会出问题的，如果有问题你可以联系我们的售后……”

【你这三无产品，用了我小孩出问题怎么办？】

顾沅砚说：“我们是正规牌子……”

沈宵竹适时接过话头：“是我不够努力，还没让鸢鸢怀孕。你放心吧，我记住你ID了，要是他怀了，我一定通知你回来看他试用。”说着，他手指一点，把这个用户拉黑了。

被解围了……顾沅砚却高兴不起来，他嗔怒着瞄了沈宵竹一眼，小小声说：“你乱说什么呢……”

沈宵竹无辜耸了耸肩。

【不是，我们还在呢，知道你们浓情蜜意如胶似漆，但能不能考虑一下观众的死活】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居然在这里看丑人眉来眼去……】

【别说，这娇妻够娇】

【加油总裁，等怀上了我给你们煮红鸡蛋】

【差评，m站礼物栏怎么没有红鸡蛋】

见弹幕越说越离谱，顾沅砚连忙拉回话题：“水乳已经加上小黄车了，这是我们争取到的最低价格，大家刷新去拍。”

【不是很有钱吗？怎么跑来直播噶我韭菜】

沈宵竹懒洋洋支着脑袋：“只是推荐给粉丝，鸢鸢想赚点零花钱包养我。”

“呃对。”稿子里没写这些，顾沅砚只得硬着头皮圆沈宵竹的话：“总是他给我钱，每天花钱的生活太无聊了，我想靠我自己赚点钱。”

【嚯，娇妻还挺有志气的，点赞点赞。】

【谁买谁冤大头】

顾沅砚见观众不为所动，便说：“我每天都用这款乳液，所以皮肤特别好……你们看。”他站起身，拉近镜头对准自己，把手腕凑近屏幕，挤了一泵到手上，抹匀。

【不是，是我的错觉吗，背景突然不扭曲了，关美颜了吗？】

【这皮肤也忒好了……】

【看了价格还挺便宜，有点心动，不行。】

顾沅砚的皮肤又白又嫩，像半凝固的白玉，关了磨皮后，清晰得甚至能看见浅淡的血管。

沈宵竹上前半步，霸道地把他的手抓住：“好了，我老婆只有我能看，下一个品。”

【总裁还挺霸道哈。】

【二位声音不错身材不错，总结一下去头可食。】

【让你老婆多脱几件，我就买。】

“□□色情，封了。”沈宵竹眼也不眨地把叫顾沅砚脱衣服的用户拉黑了。

顾沅砚松一口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里是文明直播间，大家请文明用语。”

顾沅砚讲解时，沈宵竹和幕后的孙凝璐一起重拳出击，在他们的努力下，弹幕很快恢复和谐安宁，人们措辞友善，说话间充斥着核心价值观，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伟光正的光芒照亮了这个直播间。

顾沅砚又介绍了几个产品，可能是沈宵竹的封号行为起到了威慑作用，弹幕没有再为难他们，提的问题顾沅砚一个人也能轻松应付。

初次试播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虽然黑粉众多，但他们谈的商品质量还不错，价格实惠，卖了些出去，后台订单数颇为可观。三人一起安排好发货和退货事宜，一边打印单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提到刚刚的糖水燕窝商家，孙凝璐有点生气：“没想到他们这么不地道，搁这坑我们呢。”

“这种商家不少见。”沈宵竹说：“社会上太多势利眼，喜欢用鼻孔看人，他们一旦发现软柿子，就发发威风，占点便宜才算完。”

顾沅砚吐出一口浊气：“还好……你发现了。”他看向沈宵竹，有点不情愿地说：“对不起啊，今天白天我凶了你……那时候太紧张了。”

“理解。”沈宵竹宽容地点了点头，而后循循善诱：“不止这些商家，各个领域都有仗势欺人的骗子……包括娱乐圈。”

“你说得对。”顾沅砚说，神色如常，好像只是随口应和一句。

“……”沈宵竹顿了顿：“毕业后，圆圆有想签的公司吗？”

鬼使神差的，顾沅砚不想被看不起，他点头说：“有啊。”

“有公司来签你了吗？”孙凝璐讶然问。

“嗯。”也不算骗人，前几天，确实有一个公司找上了他。

“天！恭喜你。”孙凝璐由衷恭喜道：“祝你星途顺畅。”

“谢谢……”顾沅砚咽下快要冒出喉咙口的话。

孙凝璐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你签约了，是不是就不能和我们继续拍视频了？”

“嗯……总会有这么一天的。”顾沅砚含糊地说：“不过你们放心，到时候如果我要退出，会找好替代者……或者提前跟你们说的。”

“没事，前途更重要嘛！我也只是课余闲着来玩一玩……没有很认真的。”孙凝璐说，手里的可乐和他碰了碰：“还是恭喜你，干杯！”

咚——

铝制易拉罐相撞，瓶身低频率颤动，碳酸泡沫聚拢又破裂，细碎的气声回荡着，谁也没说话。

沈宵竹没有加入这场碰杯活动。

他捏着杯子，在一旁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