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上传时间，顾沅砚越被紧张的情绪裹挟着，时间一分一秒缓慢流逝，煎熬感让他坐立难安。顾沅砚微微垂头，对着他们空无一物的用户主页反复刷新，手上无意识抠着手机屏幕上的裂痕。

刷着刷着，顾沅砚惊奇地发现账号的粉丝数在飞速增长。

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短短几分钟内，粉丝量就已经从零涨到了一千，而后定在这个数量不动了，再刷新只有零零碎碎的增减。

“学、沈宵竹。”顾沅砚连声叫沈宵竹来看，“m站是不是出bug了？”

沈宵竹抱着电脑在润色文案，闻言分了一点余光看过来：“什么？”

顾沅砚纳闷道：“我刚刚看了眼我们的账号主页，莫名其妙涨了一千个粉丝，可是我们还什么都没发呀。”

沈宵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瞬古怪的神色，很快恢复正常，拿起手机说：“我去问问。”说完他起身去了书房。

顾沅砚没放在心上，心里依旧惴惴。这些新增长的粉丝很安静，关注他们后一句话未发，私信也静悄悄，活见鬼似的，像遭遇了一场互联网阴兵过境。他忍不住好奇点进几个粉丝的主页看，发现账号等级都不高，除了抽奖动态再无他物。

过了一会，沈宵竹推门走出来说：“问了m站工作人员，他们说是今天突发的bug，过几天就正常了。”

顾沅砚懵懵点了点头，暂时放下心，同时忍不住感慨沈宵竹关系网的通达，连m站工作人员都能联系上。

其实m站今天并未出任何bug，沈宵竹关系网也并不包含m站工作人员。天上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这莫名其妙的一千粉丝，统统是他找水军工作室买的，此工作室业务不佳，才让阴兵抢跑。

沈宵竹很现实，也上过市场营销的选修课，对网络舆论的把控颇有手段。他们是刚刚出现的视频新人，哪怕视频再有趣，没有推广就没有人看。为了速成流量，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和m站签约、或者直截了当买水军。

过早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是不理智的。于是沈宵竹选择了第二条路。

以前他接外包项目时也有合作愉快的营销工作室，规模浩大，人员密密麻麻坐满了一层写字楼，夸明星骂明星阴阳怪气明星一条龙服务什么都做，还承包狗仔跟拍和视频剪辑，业务比殡仪店还齐全。

沈宵竹在选择工作室时斟酌了一下，碍于他们视频的特殊性，没找这些工作室，联系了一个在营销公司的熟人，隐晦地提了他的要求。

对方很爽快，推了一个小老板的微信给他：“这个人以前是xx工作室的，后面辞出来单干，业务能力还行，价格也便宜。”

沈宵竹便在这间小工作室下单试了试水，可能这间小工作室没接过什么单，当沈宵竹把委托发去的时候，对方语气激动，信誓旦旦保证一定做好。

可能太激动了，那老板没刹住手下赛博阴兵，让一千个账号如脱缰的野狗一般出栏了。

沈宵竹打电话问情况。

电话对面传来稀稀拉拉嗦面的声音，随即老板的声音响起，迭声道歉道：“对不起啊客人，是我一时疏忽，等会我马上让他们清掉粉丝，8点再关注回来。”

沈宵竹不计较地道：“不必了，清掉关注就好。”

“好的好的……”老板紧张又谨慎地询问道：“那接下来的持续合作……”

他们之前谈的是长期的营销合作，但只是口头约定，还没签合同。

沈宵竹笑了笑，让人产生一种他很好相处的错觉：“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

老板心里暗暗叫苦，连忙放下手里的泡面，双手虔诚地捧着手机对他说：“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今天临时出门拉合作，没来得及叮嘱手下的人，让您有了不好的体验真的对不起……这样吧，我今天一定给您安排一个m站的推荐位，免费的，您看行吗？”

沈宵竹依旧态度温和又疏离：“真的不麻烦您了，我也不好意思白白占便宜。”

老板咬牙：“不是占便宜，是套餐里的赠送项目！作为我们工作室的第一位客人，我还额外送您一次广告推广项目。”

这人！前辈推荐过来的时候怎么没说他是个这么难相处的客人呢？老板腹诽，前辈还和他说这是个天上掉馅饼的业务，客人多金又好说话，如果能达成持续合作，以后保他大富大贵。

沈宵竹耐心告罄，准备收线：“您看着办就好，这一次的全款我会打到您卡上。”

下次就不合作了。

“诶别！”老板想叫住他，“我会做好的，而且我们工作室很便宜，不会再让您失望的。”

“嗯，好的。”沈宵竹冷淡挂断电话。

老板愣愣看着手里嘟嘟响的电话，一点吃饭的心情也无，勉强提起精神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工作。他想，有钱又好说话的甲方果然不存在，只有有钱难伺候的公子哥、和没钱也难伺候的穷酸甲方。

两者一对比，他选择伺候沈宵竹，至少他有钱。

老板纠结了一会，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就面无表情地谄媚道：“喂？余总啊……好久不见您身体好吗？”

另一边。

收线后，沈宵竹神色如常，面对顾沅砚求知的眼神时，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m站出bug的谎。

顾沅砚信了。

沈宵竹忍不住感慨，顾沅砚真的很好骗，好骗到让人忍不住再多逗逗他。明明是想要解释清楚的，却没想到无意间顺水推舟，事情逐渐往荒唐的方向驶去，阴差阳错之下竟走到了这一步。

八点，视频上传。

沈宵竹随手刷了刷页面，冷眼看着视频热度逐渐升高，评论井喷，粉丝量也急剧增加。如老板承诺的那样，这个视频登上了m站首页推荐的位置，排序隐隐有往前的势头。

互联网的流量就像潮水，日日有数不尽的水花拍岸，看似繁荣，实际都是泡沫堆筑出的繁花。

身旁的顾沅砚陷入一种既兴奋又不安的状态，猛灌一大口热巧克力，不断抬头低头，手机屏幕亮了又暗。视频上传后的五分钟，他刷到了评论，说想去空房间呆一会。

是不好意思了。

沈宵竹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摇头失笑，起身端起顾沅砚的马克杯，走到吧台又烧了一壶水。

热水壶呜呜响着，水气氤氲，沈宵竹心里缓缓做出一个决定。

既然正式开始做了，那就打起精神认真对待。

沈宵竹的人生是被完美二字织就的华裳，倘若是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往往都能达成，无一例外。

他不允许半途而废出现在他人生的字典上。

热水在尖锐的爆鸣中沸腾，沈宵竹端着加了牛奶的热巧克力，敲响了顾沅砚紧闭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