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没有答话。

阿岫趴在他胸膛上，问：“师父，那阿岫现在是师父的妻子了吗？”

“是，阿岫是师父的妻子。”

阿岫埋头在他怀里腼腆笑笑：“要去幻境了，师父会觉得无聊吗？幻境里只有我和师父，师父整日只能看着我，跟我说话……要不，我给师父生几个孩子吧，这样师父就不会无聊了。”

“修道者，生育有损修为。”

“修为没了可以再炼，我只想要师父开心，师父喜欢孩子吗？若是喜欢，我可以多生几个，师父每天都可以带孩子，养孩子，然后给我种果树。”

“那阿岫呢？阿岫做什么？”

阿岫抬头，蹙着眉，戳戳他的脸：“阿岫要怀孕生孩子呀。”

他忍不住扬起唇：“不用生那样多，一个就好。”

“那师父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看天意吧，男孩女孩都好，那是阿岫和和师父孩子，不论男女，师父都喜欢。”

“什么男孩女孩？你还活得到那一日吗？你就是知道自己活不到那一日，才敢如此许诺的吧？毕竟修道者，不论父亲还是母亲，若要生育都要损伤修为，修为越高，损伤越多。以你的修为，应当要折损一半吧……不对，即便是你能活着，你也愿意的吧？因为你渴望，你渴望这样的日子。活下来吧，将灵魂押给我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你们会有孩子，你会亲手将他带大，不会让他重复你们的悲剧……”

观尘不想再听下去，低声打断：“阿岫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还不知道，我从前没想过这个事，我打算师父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的，可师父没有给答案。”

“不是师父喜欢什么，阿岫就要喜欢什么，阿岫可以有自己喜欢的。”

“但我就想和师父一样。”阿岫又问，“师父，你自一出生就叫观尘吗？没有旁的名字了吗？”

“有的。观尘是师父入忘情之道后，师祖为师父取的名字。”从此以后，忘却凡尘，只做旁观，“师父的俗名叫谢浮岚。”

阿岫伸出掌心：“哪个谢？哪个浮？哪个岚？”

观尘缓缓抬手，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下：“谢，浮，岚。”

“浮岚。”她念了一遍又一遍，“浮岚，是何意？”

“大约是，山间漂浮的云雾吧。”

“浮岚，浮岚。”她凑去他耳边，轻声唤，“谢浮岚。”

观尘弯起的嘴角未曾放下过，应了一声又一声：“嗯、嗯。”

“谢浮岚，我们孩子也姓谢，好不好？”

“好。”

她又躺回去，低声畅想：“到时师父教他读书识字，教他修炼，等他长大了，他若是想出去，师父就送他出去，只剩师父和阿岫在幻境里，我们可以一起修炼，一起种灵草，一起栽果子树……”

“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何旁人便能结婚生子，旁人便能争名夺利，到了你这里便不行？只因你修了忘情之道？可你并非想过欺瞒上苍，你只是从不知情对你这般重要，你做错了什么呢？但若未修忘情之道，你又如何遇见眼前的人？一切皆是天意弄人。天道如此对你，你还要忍耐吗？

你以为你死了，她会好过吗？你明明知道，她有多依赖你，你还要这样抛下她吗？你死后那些人会放过她吗？他们会将她关去焚心谷里，你知道那里的，世上最恶劣的妖怪都关在那里，她不过是一个脾气有些坏的小姑娘，她如何应对？迎接她的，将会是不死不灭，永生永世的折磨，你怎么能这样狠心？”

“谢浮岚，我爱你，你爱我吗？”

“你听见了吗？她说她爱你，她已经很听话了，为了你她什么都愿意做，你为何不能为了她活下去呢？”

“我爱你，阿岫，我爱你。”

“你根本不爱她，在你心中，所谓的道比一切都重要，你可以牺牲所有人，只为了成全你的道，可焉知，小爱便不是爱？若无小爱何来大爱？观尘，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从未得道。”

“阿岫，天亮了。”观尘悄声道。

阿岫坐起，有些激动道：“我们要去幻境了吗？”

他微微点头，盘腿坐正，用蓄留的最后一丝灵力将眼前划开一个缺口。缺口之内，云雾缭绕，仙鹤飞行，便是他们所要抵达的幻境。

“一旦进入，旁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他缓缓起身，迎面吹着幻境里带来的凉风，“你可想好了？”

阿岫牵住他的手，毅然向前跨出一步，站入幻境之中：“我想好了，我要和师父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后悔。”

他点了点头，也跨出一步：“好。”

阿岫偏头对他笑了笑，牵着他一起跳入幻境里。

云雾穿梭，风烟环绕，打开的幻境缺口缓缓闭合，只留回音，久久不散：“师父，我爱你。”

师父，阿岫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