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话先说在前面，你给陈焱的这一百万，我是不会还的。”

林枭办好离职手续，认命地跟着沈擎苍坐上车，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要倾尽全力帮他，现在竟又有些反悔，想要撒手不管了。

沈擎苍不置可否，他扬眉看了眼后视镜，笑道：“这位少爷，你把谁当司机呢？给我坐到前面来。”

事真多。

林枭飞给沈擎苍一把眼刀，重新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扣上保险带，问：“我们去哪？你的司机呢？今天怎么自己开车。”

林枭这是明知故问。

在他重生前，沈擎苍每每支开本家派遣的专用司机，就是想瞒着老爷子出去办私事，比如和他的警察情人幽会。

果然，他说：“今天带你去办点私事。”

一路无话。

车最终停到一家格调高雅的画廊门口。

鹿鸣苑。

林枭对这间画廊并不陌生。

这画廊是沈擎苍母亲留下的。

他母亲生前是个艺术家，去世后，这座画廊就被原封不动保留下来用以纪念。

画廊里陈列摆置着他母亲收藏的艺术品还有她的亲笔画作，沈家偶尔也会在这里举办慈善晚宴。

“人还没到齐，我去弄点喝的，你要是无聊，可以随意走走参观一下。”

沈擎苍脱掉外套朝咖啡厅走，走出去几步又转了回来。

“你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林枭看他一眼，很有自知之明地回答：“冰水就行。”

怎么能让沈家大少爷屈尊降贵给他泡茶泡咖啡，不反过来差遣他就不错了。

林枭走马观花转完一圈，没什么好参观的，他还清晰记得画廊展放的每一幅作品最终花落谁家。

那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水墨画，是陈焱买走的，那幅山火燎原命名为《心野》的油画，是11K东南亚分部的负责人拍走的，至于这一幅……

林枭在一幅雪景画前停下脚步。

这是一幅黑白基调的水彩画，圹埌的画纸上是一片苍茫，万物银装素裹，雪花翩跹起舞，有风呼啸而过的痕迹，也有雪融化成冰的寒意。

画面中央是一名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的长发被风吹起，围在脖颈间的那条红色围巾，成了黑白画中唯一的一抹颜色。

这幅画没有命名，也没有署名。

林枭皱了皱眉，记忆里搜索不到关于这幅画的任何信息。

“喜欢这幅？”

沈擎苍浓醇的嗓音在林枭耳后响起，害他隐隐吓了一跳。

筋骨分明的手握着一杯冰水从林枭背后圈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的水。”

林枭故作淡定接过水杯，回答道：“这幅画和其他作品的风格相比，有些特别。是谁的画作？怎么没有名字？”

“这幅是非卖品。”

沈擎苍的语气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在林枭身后沉默了片刻才告诉他。

“我画的。”

“什么？你会画画！？”

林枭惊讶地回过头，偏巧撞上沈擎苍近在咫尺的凝视。

那眼神像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海，带着神秘的吸引力又充满危险。

在沈擎苍的记忆里，最初的景象，是漫天纷飞的白雪。

他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雪地上，摩擦着快要冻僵的小手，用嘴巴呼着热气。

“我马上就回来。”

半个小时之前，母亲是这样告诉他的，但其实在当他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就已经知道母亲是在骗他。

这一年，沈擎苍五岁。

那是他与母亲诀别前的最后一面。

也是从这时候起，他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疑心病的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

林枭静静盯着沈擎苍的眼睛欲言又止，他不知该从何问起，本以为已经足够懂他了解他，可这瞬间林枭却感到自己或许对他一无所知。

画廊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两声，阻断了他俩的对视，两位稀客姗姗来迟。

林枭寻声望去。

沈擎苍的脸上已经挂回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迟到整整一刻钟，你们两个在停车场吵完一架才过来的？”

来者是一女一男。

走在前面的女士是成梦云，成业集团二小姐。她今天穿着身干练的灰色西装，打底的白色衬衫领口微敞，傲人的身材曲线呼之欲出。

走在后面的男士是叶晋，叶家独子，海市商圈有名的黄金单身汉之一。

他家也是做正经生意的，新兴电子科技相关的领域都有涉猎。

这位叶少爷是个科技狂人，脾性阴郁孤僻，衣着不修边幅，时常头发凌乱胡子不刮，就是个典型的技术宅。

但他今天却一反常态，把自己捯饬的干干净净出现在画廊。

害林枭第一眼都没认出人来。

“很庆幸你在最终关头选择与我合作。”

成梦云昂首阔步走进来与沈擎苍握了下手，无视掉身后的叶晋，她看了眼站在沈擎苍身旁的林枭，露出一个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微笑。

“嗨，沈擎苍的贴身保镖，又见面了。”

她说着又看向沈擎苍，打趣道：“是不是该重新介绍下，这位到底是你什么人？”

沈擎苍却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像是在认真思考答案：“保镖？共犯？情人？嗯，我俩的确有一晚……”

“合伙人。”

林枭及时打断，防止沈擎苍再画蛇添足越描越黑。

可沈擎苍好像并不打算放过他，一脸委屈抱怨道：“但是他没有钱，还欠我一百万，打算赖账。”

“兼顾问。”

林枭补充说明，真想撕烂沈擎苍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全场存在感最低的叶晋好像对他们谁是谁的谁完全漠不关心，他只阴沉沉地开口说了一句：“你们能不能坐下来再说话？”

四人落座聊正事。

一杯冰水，一杯咖啡，两杯白兰地。

按照成梦云的意思，她就是想和沈擎苍联手拿下江守业的那块地。

出乎林枭意料的，率先提出合作的居然不是沈擎苍，而是成梦云。她那夜在酒会想同沈擎苍商议的，就是这桩事。

“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接受与沈家的商业联姻。”成梦云孤注一掷。

“那倒不必。”

“没必要。”

沈擎苍和叶晋异口同声脱口而出。

“干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成梦云笑看一眼沈擎苍，又冷冷瞥一眼多管闲事的叶晋。

男主角沈擎苍的目光在他俩之间回旋一圈，一句话谢邀婉拒：“我可不喜欢夺人所爱，更不喜欢在别人的故事里当配角。”

“你就那么有把握？能搞垮江家？”

成梦云原来不止是图江氏这块地。

林枭适时打断她：“成小姐，如果你的目的是要置江家于死地，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但是，我需要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

“我要报仇。”

成梦云轻啜一口杯中的白兰地，一脸冷酷地道：“江家准女婿脚踏两条船被我抓包，江家宝贝独生女知三当三不敢见我，现在这对狗男女居然明目张胆要办婚礼？当我哑了还是当我死了？”

原来是被绿了。

她要手刃渣男，棒打小三。

成梦云表面上举止端庄优雅，行事作风却强势有主见，还是个有事直接发疯，绝不精神内耗的主。

今日一见，令林枭对她彻底改观。

“既然如此，我有一计，正好叶少也在，可以出钱出力。”

林枭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拉下来淌浑水。

聊着聊着，夜色渐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成梦云和叶晋起身告辞，沈擎苍也准备关门送客，林枭则未动身，他本能地收拾起杂乱的桌面来。

重生前，他早已习惯了替沈擎苍处理这些小事。

收罗好最后一沓文件。

林枭随手摸到身旁摆着的玻璃杯正准备喝，却被人一把按住。

“干嘛呢？”沈擎苍的声音拔高八度，“拿错杯子了。”

林枭低头看了眼被他按住的手，手中的杯子里剩有少许白兰地，杯口的边缘还残有一道浅浅的口红印。

是成梦云的。

林枭不以为然抽出被按住的手，谁想到下一秒，沈擎苍就将自己没喝完的半杯白兰地推到林枭面前，又开始语出惊人。

“真想喝就喝吧，但你可别又喝醉了，你的酒品不太好，喝醉会变身亲吻狂魔，酒醒还会翻脸不认人。”

真是没完没了了。

沈擎苍调侃林枭好像调上了瘾。

“我只是拿错杯子。”林枭绷着张脸面无表情地喝掉一口冰水，说，“不是说好那晚的事全当没有发生过，你不要出尔反尔。”

“怎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不过是一个吻而已，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沈擎苍靠在林枭身旁的沙发坐下来，就这么懒洋洋地歪着头看向他。

看林枭半天不理他，沈擎苍又从口袋里掏出张身份证丢到桌上，说：“下回需要新身份，可以直接来找我，这种粗制滥造的玩意，连火车票都买不了。”

“说吧，你的真名叫什么？到现在还不老老实实自我介绍，像话吗？”

像什么话？像画就把你挂墙上了。

林枭在心底翻个白眼，这才意识到沈擎苍当时说他俩睡了一晚是骗他的，但是这张□□又是何时落到沈擎苍手里的？

不能怒形于色，林枭按耐住情绪，对他的调侃选择性失聪，只回答了身份证的事：“证件是假的，名字是真的。”

沈擎苍闻言扬了扬眉，把丢出去的□□又捡了回来。

刚坐下，林枭却起身要走。

“要回去了？我开车送送你？”

沈擎苍这话说的竟然有点依依不舍。

可林枭今天滴酒未沾，头脑清醒得很：“算了吧，你喝酒了，喝酒不开车。”

他边说边朝外走，路过走道里那幅特别的雪景画，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有话想问沈擎苍，重生一遭，却没有了合适的立场。

“那幅画，你拿走吧。”

沈擎苍的声音从他身后幽幽传过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是非卖品吗？”

林枭看着画，也没回头。

“嗯，是非卖品，所以是送给你的，林枭。”沈擎苍盯着他的背影，郑重地喊出他的名字，淡淡地警告他，“不要成为画中那个女人，不要背叛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