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多年不曾出盛三那般无人性的案子,在盛三行刑那日,百姓们站满了长街,囚车走过,烂菜叶子石头不断朝盛三砸去。
这一日还飘起来冷冷的雨丝,盛家不敢面对百姓的怒火,一直到入夜时分才去收的尸。据说收尸时居然电闪雷鸣,把盛家人吓得不轻,最终草席一卷,也敢安葬在祖坟里,不知埋哪里去了。
第二日正是冬至,盛家没有胆子办丧事,整个府邸不见一点白色,全家愁云惨雾地强笑着过节。
冯家这边少不得耳报神,盛家的事传到冯老夫人耳中,让她解恨地连说了几声好。
哪怕冯正林的失踪是个悬案,但都不是傻子,怎么都能联系到盛家那个忽然就病重的夫人身上,不然一个表亲无缘无故帮盛三那个傻子祸害无辜作甚?!
所以盛大人被戴绿帽的事也早被传得有板有眼,叫他直接就告病半个月,先在家里躲风头,就连盛大公子出门都从骑马改成了坐轿子或者马车,就怕遇到认出自己的百姓,再被石头砸一脑门的包。
恶有恶报,冯老夫人这些日子精神头好得很,冬至这日更是兴致大起,让家里的晚辈到颐安堂一块包饺子。
有了冯正林一事,堂亲表亲自然不能再在内宅走动了,只能拎着厨房送来的饭菜和饺子,三三两两聚一块凑个过节的热闹。
包饺子这事,秦宝姝可以说是遇到难题了。
她父母虽然早早去了,但从不缺银子,锦衣玉食地长大,别说下厨房,就是针线都没穿过。
不是陈叔拂风准备好送进府,就是府里的厨子绣娘做妥当了送到她跟前来,是以今日包个饺子,丑得连冯正铭都没勇气盲目地夸她。
秦宝姝指尖小心翼翼地松开抵着的饺子,果然就见它软趴趴倒了,大大的肚皮翻着,好像已经撑破跑馅了。
她望着自己跟前那一排惨烈的面团子,只想捂脸。
冯淑婉姐妹可算找到打击她的机会,两人一左一右夹击她,好好地包饺子,就成了混战。不知道是谁先扬了一把面粉,最后都糊得一头一脸。
最后秦宝姝还是坚持要把自己包的饺子煮了,然后烂的烂,变成一锅面疙瘩肉汤。
冯老夫人见她皱眉,不让她吃,她坚决吃完,索性加上红油辣子,连汤都没浪费!
逗得老人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怕她撑着了,让王妈妈扶着她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
颐安堂的热闹,到近一更天才散去,秦宝姝回到院子却不是洗漱休息,而是撸起袖子,喊来拂风几人,要在小厨房再包一次饺子。
拂风睨她一眼,当即就看破她的心思,什么都没说,陪她继续包饺子。
可能是有了先前的练习,这次的饺子虽然还是站不起来,但好歹不会皮擀薄了,露馅了的事故。
煮出来后,不细看还是有模有样的。
她高兴笑着,招手喊汪箐两人:“你们把这一份送到跨院去,余下的你们回来加餐!”
方瑀珩今日一早就飞鸽传信,说会在黎阁老府上过冬至。
在外头应酬,那多半饭食吃不饱,酒却喝一肚子。
而且那也不是家里的饺子,是别人家的,往年虽然不是她亲手包的,但好歹她也算陪着他过节啊。
上次翻了一次跨院,她手伤着了,他气得说要去给陈叔告状,让陈叔狠罚跟刚来的两个的丫头。她答应不会再自己上阵冒险,所以也只能是送个饺子,聊表心意吧。
哪知她的饺子还没送过去,听到院子有异样动静的车雪晴就冲了出去,然后把砚书领进了厨房。
砚书手里提着食盒,笑吟吟给她问好,打开食盒,把他家公子的心意一一摆上桌。
“我们公子回来后亲手包了饺子,说给姑娘过节。其他的几道小菜,是公子在阁老府里尝着味道不错,掏银子让那边厨子多做一份带回来的。”
秦宝姝定睛看去,那一碟子饺子个个卖相极好,看着比府里的厨娘都包得好。
“这些都是他包的?”她说不吃惊是假的。
方瑀珩居然会包饺子,什么时候学的?!
砚书连连点头:“那是当然,从和面、剁馅料到下锅,都是我们公子一个人干的!”
说罢,他心里加了一句:就是可怜我吃了好几天的肉馅面疙瘩汤。
现在闻着这味儿都难受!
秦宝姝顿时就想把自己拿堆残次品藏起来,可转念一想,那都是她亲手包的,他难道还敢取笑她不成!
于是,方瑀珩就收到了回礼,一份堆得小山一样的……软趴趴饺子。
他确实是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甚至还感动得很。
秦宝姝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么多年别说下厨,就是给他泡茶喝都寥寥可数。
她能给他包饺子,就是真的把他放心上了。
方瑀珩夹起她的心意,细细品尝,只是一口就险些要皱眉,然后吩咐砚书给他泡一壶茶来,面不改色把剩余的饺子都吃光,让砚书再把碗碟送回去。
秦宝姝晚上喝汤喝得确实有点撑,忙碌一顿倒也消食了,自然不想浪费方瑀珩包的饺子,吃得正是有滋有味,忽然想起自己新包的,伸筷子去夹了一个塞嘴里。
拂风三人没反应过来,想拦已经晚了。
她艰难咽下肚,然后端起茶就灌:“呸呸,怎么那么咸啊,我有放那么多的盐巴吗?!”
话音刚落,她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
“快!去把表公子那边的饺子要回来!要齁死人了!”
可惜汪箐刚站起来,砚书就带着光盘子回来,还说:“表姑娘的手艺肯定是极好的,公子一口气就吃完了呢。”
秦宝姝捂脸。
那是怕停下来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吧。
拂风三人一脸敬佩,表公子果然是真心喜欢他们姑娘,她们都准备把饺子偷偷倒掉呢!
这一夜,方瑀珩不知道被渴醒几遭,终于明白什么叫无福消受美人恩。
暗暗做了决定,以后还是不要让她靠近厨房为好。
冬至之后,天是一日比一日地冷,朝廷还在跟东南那边打仗,听说那边下了几场大雨,有很多山谷都被淹,士兵因此就损失不少。
皇帝没得到好消息,西北那边的叛军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是一日比一日地暴躁,大臣就没有一日不挨骂的。
因为朝政的紧张,等着会试的举子们也跟着心生不安,更多的是担心战事影响会试。
京城的第一场雪就在压抑中飘落下来,秦宝姝一早起床就看见院子里、屋顶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冻得一个哆嗦就关上窗户。
“今日还得到商行去,雪好像很厚的样子,路会打滑吗?”她说着想起一事,问拂风,“珩表哥那边的炭火送过去了吗?府里说炭火紧缺,好像每个地方都分得不多。”
她的炭火还是陈叔从铺子里匀出来送进来的,说是好像因为有人打劫商船,导致翻了好几艘,里头就装炭火的。就连宫里采买的炭火都不够数。
拂风说昨夜就让车雪晴两人给暗中送去了,让她放心。
秦宝姝这才慢悠悠洗漱用早饭,然后去给外祖母请安和告知要出门。
刚进颐安堂,她就听见老人欢喜地说什么以后样样都要仔细着,还提了大表哥的名字。
她疑惑,看见大舅母也在,给两人见礼后,方知道是大表嫂怀上身孕了。
这是大表嫂自打去年滑胎后第一次传来好消息,怪不得老人如此高兴。
年关也近了,这个时候传出喜讯,家里能不高兴吗?
为此,秦宝姝在出门前特意又回去一趟,给挑出来好些燕窝一类的滋补品,让丫鬟给送去才出的门。
她刚上马车,就察觉到不对,正是想要退出去,手腕就被人握着往里一拽。
有些日子没见面的方瑀珩就坐在马车里,凤眸含笑:“今日借表妹的车,载我一程吧。”
秦宝姝真的魂都要被他吓飞了,没好气瞪他:“你的车呢,你怎么上来的,也不怕被人瞧见!”
方瑀珩闻言是真无辜。
是她迟迟不开口给他个准信,他如何敢轻易说什么,委屈的是他!
他没说话,就那么目光幽幽地望着她,把她看得好一阵心虚,自然是知道问题其实还是出在她这里。
他们两人之间明明都相互表了态,可又还是差最后临门一脚地彻底表露心迹。
秦宝姝好几次想开口问他关于入赘的事,可能是心里明白,不愿意毁他仕途,就又咽了回去。可若说嫁他,她也还没有开口的勇气。
于是,就那么卡住了。
“中午你也在阁老府上用饭吗?要到商行来吗,我让拂风去定醉香楼新出的酒!”
她一心虚,就只能用讨他开心的法子,先来稳住他。
方瑀珩早就熟悉她的套路,到底是不忍让她忐忑不安,点了点头。
少女果然立刻就露出笑脸。
马车上,两人交换着这几日的见闻,往日觉得有点长的路途,居然好像眨眼就到了。
秦宝姝有些意犹未尽地下车,还没站稳就看见陈叔踉踉跄跄地被推出铺子,她下意识是先跑过去搀扶。
陈叔余光扫见她,脸色一变,忙道:“姑娘快走!装不认得我!”
然而已经晚了,推人的人跟了出来,见到亭亭玉立的秦宝姝,顿时大喜,扬声喊道:“你就是四姑娘吧!你这眉眼可是和你父亲长得一模一样呢!”
秦宝姝茫然,方瑀珩在马车内皱眉,偷偷把窗帘撩开一条缝隙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