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跌跌撞撞来到跨院，秦宝姝也顾不上看守各处院门如何看自己了，只想立刻见到方瑀珩，问清楚他知道多少情况。
可当她站在跨院门口的时候，院门紧闭，拂风敲了半日都不见有人应声。
方瑀珩没有跟着大家一块回伯府！
秦宝姝望着刚刷过新漆的院门，一颗心越发惶恐不安。
拂风见她脸都白了，四周又是飕飕的冷风，怕她再染上风寒，在边上劝道：“姑娘先回屋暖和暖和，奴婢再出去打听，看看都发生什么事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回去再做打算。
秦宝姝走在回小院的路上，耳边还是在反复回响着奸杀二字。
——盛三果然是个疯子，不然怎么能对男子做出此等事！
回到小院，拂风嘱咐两个小丫头一刻不能离开主子，自己又再出府找陈叔去了。
而此时的颐安堂内，冯老夫人捂着胸口，恶心得慌，连着喝了两杯热茶才把那股劲儿压下去。
“所以盛三现在被抓进大牢了？盛老爷怎么说的，他不是快要封侯了吗，出了这样的事，圣上那边还能给封赏吗？”
冯大老爷拍着膝盖，幽幽地说：“此事盛三被当场抓住，凶器人证都有，恐怕是没办法脱罪。封侯一事肯定要受影响，但于我们家而言，也好。”
“唯一奇怪的是，冯正林是怎么和盛三搞一块去了，还命丧他手。我怎么想，心里怎么不踏实，上回盛家欺瞒情况要和宝姝定亲，闹得京城人人皆知，如今又和冯家扯上关系……”
说到这里，冯大老爷一个脑袋两个大，长长叹气一声。
冯老夫人明白他的忧虑，眸光闪动着：“不管如何，林家那边可以松一口气了，冯正林死于非命，不会再开口。至于盛家怎么想我们，我们也管不着，看看是谁接手此案，查个清楚吧。”
他们满城找的人，最后莫名其妙出现在戏园子，又死在那里，确实想想就很诡异。
冯大老爷应好，准备出门再去打听是大理寺哪位去接的案子，也好了解了解情况。
毕竟冯正林是冯家人，真放任不打听，外人看着才更加起疑心。
哪知刚从颐安堂出来，就看见小儿子在寒风中来回踱步，看那样子是在等自己。
冯正铭确实是在等父亲，耳朵都冻红了，见到父亲出来，快步上前压低了声说：“父亲，我觉得方瑀珩和冯正林死在戏园子的事上有关联！”
这话把冯大老爷吓得脸都在发起青，低吼一声闭嘴，斥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怎么能和他关系！你这话会带来什么后果，你可知道！”
“我正是知道如果包庇杀人犯会有什么后果，我才找父亲您。”
“我看你是疯了！”面对记得脸红脖子粗的小儿子，冯大老爷抖着手指他，“冯正林如今死就死了，你别再多言，此事自有我会去处理！你大姐姐说，你对宝姝有心思，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是一点不假！”
“方瑀珩和宝姝走得近点，你就乱吃飞醋了！”
冯正铭被误会自己只是单纯吃醋，跳脚不服道：“您就这么小看您儿子吗？当时失火的时候，他就不在现场！他是怎么发现姝妹妹走散，又在那么大的烟雾里找到她！”
“所以我怀疑是他吃盛三的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然后给人嫁祸！”
冯大老爷抬手就给他一巴掌：“给我闭嘴！老子叫你多读书，你整日就知道闹事闯祸，如今还口出狂言！给我滚回你的屋子，半个月都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明明我是有根据地推断！”冯正铭为自己最后分辨一句，捂着脸拂袖而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家里所有人都向着方瑀珩！
明明那才是一个心思不可测的毒蛇！
勾引秦宝姝在前，杀人在后，偏偏大家都认为方瑀珩无辜！
冯正铭气得两肋叉骨作疼，只能扭头去找冯正清，把刚才和父亲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冯正清刚把妻子安抚好，闻言先是伸手揉按作疼的太阳穴，而后抬头，那双几乎和弟弟长得一样的眼眸内是清凌凌的光。
“你有没有想过，姝表妹的走散如果是人为，然后碰到冯正林或是盛家那个疯子其中之一，下场是什么？！”
冯正铭一愣。
见弟弟终于意识到此事的恐怖之处，冯正清叹气一声：“恐怕姝表妹只有一死，冯正林不见了多日，是谁救下的，怎么又和盛三在一块出的事？正巧我们都在戏园子里，还起火了。”
“这两人都和姝表妹有着密切关系。我只能说，如若事情真是方瑀珩做的，那他干得好，便是我察觉有阴谋要害姝表妹，我也会毫不犹豫要这两个人的命！”
话到此，冯正清抬手拍拍弟弟的肩膀。
“所以父亲打你，是因为你就是在意气用事，你以为可以铲除情敌，却只会把姝表妹推到风口浪尖上。回去好好养伤，谁找你问话，一字都不要提方瑀珩和姝表妹！”
嘱咐之后，冯正清看呆呆站在原地的弟弟，眼里连光都没有了，到底是心软，一把搂住他肩膀，亲自把人送回住处，又让人煮来鸡蛋，给他脸颊消肿。
很多时候，感情并非一腔爱慕就能换来结果的。
不过此事让冯正清对方瑀珩又多了个认识。
明明常来往，但他真的一点都不曾察觉方瑀珩对秦宝姝的感情，是个沉得住气且胆识过人的角色。
父亲还一直想把他拢在冯家的手心里，可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受人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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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三和冯正林的事过于惊骇，当时又有许多人瞧见现场，不过一个时辰就在京城传遍了。
因为涉及朝廷官员之子，就连皇帝都亲自过问，要求大理寺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寺卿亲自带着人先在戏园子里转一圈，每个角落都不曾放过，秦宝姝和方瑀珩碰面那个泥泞后巷也引起注意。
可后巷不见任何挣扎或者打斗的痕迹，砚书踩过的那棵树因为对面正是出事的屋子，被几个人轮番重点研究也一无所获。
他们翻遍整个戏园子，都没能找到冯正林是被先杀害再送进屋子里去的痕迹，最终只能把重心回归到盛三杀人的可能上。
冯正林先死于脖子断了的窒息还是失血，也极难判定，且他身上除了血迹和几处挣扎留下的瘀伤，根本没见任何泥土一类的，倒是房间内的地砖上有过类似爬行挣扎的血迹。
大理寺众人研究来研究去，给皇帝回禀时还是倾向冯正林死在屋内，不曾有过转移。
盛老爷自然不认可，当着皇帝的面一再逼问大理寺寺卿，要他拿出儿子就是凶手的证据。
同僚多年，大理寺寺卿也只能是当着他面把凶器和仵作验尸结果拿出来，字字都指向盛三，并指出屋内发现有催情香。
这就算了，大理寺还拿出一个让盛老爷脸色死灰的一份口供。
盛三疯疯癫癫，但他们在问到为何要杀冯正林的时候，盛三矢口否认，嘴里只嚷嚷喊着那是小乞儿，我在疼小乞儿。
而后忽然就恶声恶气地怒骂，说他给乞儿们饭吃，他们居然敢反抗自己，反抗他的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就得死！
最后还不停喊着秦宝姝的名字，要秦宝姝也变成他的小乞儿。
“——他本就和正常人智力不一样，胡言乱语如何能够用来佐证！”盛大人大声反驳，可再大的声音也遮掩不住他心里的惊骇和害怕。
大理寺寺卿就再拿出一份京城近些年乞丐失踪后发现死亡的案子，细数有十二桩。
因为都是没有家人的乞丐，发现的时候不是在乱葬岗就是飘在沟渠或者水里，尸体溃烂得什么都查不出来，也无人追问，案件最终都搁置在一边，如今倒是和盛三嘴里的小乞儿有点联系。
“圣上，这些乞丐失踪之前，有人说曾得到丰足的布施，且都是十三岁到十六岁左右的。根据我们之前的一些调查，有不同乞丐提起过一个共通点，就是死亡的小乞丐都说自己往后都不需要再乞讨，有人供养了。”
“含血喷人！含血喷人！”
盛大人气急攻心，指着大理寺寺卿怒骂，然后两眼一瞪，捂着胸口重重到底。
皇帝的御书房乱成一团，太监奔跑着去请太医，大理寺寺卿望着不省人事的盛大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知道，自己因为这桩案子，把盛家得罪死了！
宫里的消息没能快速传出来，拂风打听一遍，发现如今外头传言都是在说盛三是个好男风的傻子，不知怎么跑出来，把去听戏的冯家人给祸害了。
这里头肯定都是猜测的多，毕竟冯正林根本没一块出门。
秦宝姝听闻后更是不安，不过两刻钟，她就被颐安堂的丫鬟请了过去。
说是大理寺的官员到府上了解情况。
她心里的不安彻底或者惶恐，直到游廊上，看见那个正抬头望着天空的熟悉背影。
方瑀珩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缓缓回头，瞧见少女眼尾泛红，正傻傻盯着自己。
他上前去，弯腰倾身打量她带着惶恐的一张脸，伸手轻轻在她眉心点了一下。
“我那个傻大胆的姝表妹被你藏哪里了？”
秦宝姝一愣，正想要问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就听见他饱含歉意地一声：“抱歉，叫你担心了。”
这一瞬，紧紧笼罩着秦宝姝的恐惧忽然就散去，她好像变得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