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昏暗的天色下，方瑀珩如同众星拱月，在人群里无比的显眼。

他也发现了她那纤细的身影，往前来的脚步略微停顿，而后就摇摇朝她拱手见礼，轻声唤了声姝表妹。

在场所有人都朝秦宝姝看了过去，她身上的红色斗篷艳如火，亭亭玉立站在美人靠前，像是绽放在冬日里的一朵海棠。

少女在他那声姝表妹中回神，明亮的杏眸落在贯穿玉莲瓣冠的白玉簪上。

竹节形状和那莲花瓣其实不怎么搭，显得繁复累赘，也好在他有着张清贵绝伦的脸，硬是把那不相配的玉簪和发冠衬托得失色。

不然其他人得说这就是个暴发户吧，怎么显得富贵怎么往发束上扎！

秦宝姝想到好笑之处，忘了还有一群人看着她，抿唇扑哧就笑出声。

她这一笑，更是明艳动人，方瑀珩远远凝视着，凤眸内也有笑意在荡漾。

——她肯定又在心里败坏他什么。

是冯大老爷轻咳一声，才把兀自发笑的外甥女给惊回神。

“见过诸位长辈和表哥。”秦宝姝忙敛了笑，屈膝见礼。

“倒是巧了，你去母亲哪儿？一道吧……”冯大老爷朝她招手。

一条路，她也不敢遇见长辈还把长辈们甩身后，不然那几个本就觉得她在京城过于高调的表叔伯们，还要给她加一条目中无人的暴发户罪名！

秦宝姝乖巧应好，侧身让道，让众人先走，准备自己就跟在尾巴慢慢走。

哪知方才还被围着的方瑀珩亦退后了两步，比了个请的手势，让冯家一众长辈先行。

其他人不久前还一副捧着他的讨好模样，这会子立马拿出长辈的架势，抬着下巴点点头，走到了前头。

“一群钱袋子叮当响，还势利眼的家伙。”秦宝姝把一切看得真真的，摸摸鼻子，低声骂了句。

“他们以前也看不起我。”方瑀珩故意落后，变成了跟她并肩而行。

她被吓一跳，用手肘撞他，不满道：“人吓人，要命的！”说着又好笑，“现在不就围着你转了。”

“以后指不定也得对我们姝表妹客客气气的。”

“可别，他们对我客气的时候，就是在打我钱财主意！谁要这些虚情假意啊！”

秦宝姝一脸嫌弃，把方瑀珩逗笑了。

他抵拳笑一声，便没有说话，一双凤眸时不时递个眼波过来，把秦宝姝闹得莫名脸颊发热。

她呢，视线总忍不住往他脑袋上瞟。

他明知道不合适，却坚持戴上了，她当时把簪子送过去的时候，只是想着应景的一件礼物。却被他珍而重之在加冠礼当日簪上。

秦宝姝越想，脸颊越是滚烫，唇角更是控制不住的往上勾，若不是还有长辈在前头，她恐怕又要笑出声。

她有时候的心思特别好猜，就比如现在。

所有的高兴都写在脸上，梨涡浅浅，每睨他一眼，就抿唇笑意更深，快乐得像是偷吃了蜜糖的孩童。纯粹到极致的可爱，让方瑀珩忍不住想再靠近她。

“姝表妹知道他们都在问玉簪的来历吗？”他微微倾身，鼻息正好落在她耳朵上方。

秦宝姝捂住发痒的耳朵，吃惊他的忽然靠近和大胆，往后躲了一躲：“我、我哪里知道这些。”

“那你知道他们都私底下说，簪子不够好看。”

一句话可把她气得瞪眼，偷乐的高兴心情全然被破坏，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哼道：“轮得到他们评头论足！”

话落，她又泄气的皮球一样，先是看一眼确实不怎么相配的簪子和玉冠，又眼巴巴地望着他，声音也变得低落起来：“那不是叫你丢脸了。”

“所以我等着姝表妹夸我好看……”

夸他？

秦宝姝像是见鬼一样睁大眼，他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怎么听着像是在跟她撒娇呢？

正是她犹豫的时候，方瑀珩笑一声：“好了，我收到表妹的夸赞了，我也觉得很好看。”

她就愣在原地，待他走出五步之外，回身朝自己招手，她才后知后觉……他其实是想告诉她，他觉得簪子好看，他很喜欢。

方才的不高兴一扫而空，她提着裙摆小跑几步往前追，来到那个假装不看自己的年轻公子跟前，啧了一声。

“——你这性子真别扭，有话不能直说嘛？”

但凡她笨一点，她可能就无法领悟了！

方瑀珩双手往胸前一揣，老神在在反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某人学的。”

秦宝姝顿时磨牙，想一口把他咬死算了。

果然啊，这人这张嘴，就不能好好的说话！

到了颐安堂，不用秦宝姝开口，冯大老爷就先说了半路遇到的事。

冯老夫人笑盈盈招手把她喊到身边，低声交代说让她进屋帮着小丫鬟整理冬衣。

秦宝姝不傻，明白外祖母这是支开自己，她不由得去看方瑀珩，发现他唇角啜着淡淡的笑，并无不妥之处。

也不知道外祖母找没找过他，还是说他已经解释清楚了。

她乖巧地进了内室，就当避开尴尬了，和小丫鬟们对着满床的冬衣一块犯愁。

“桃红姐姐，这些都还要吗，袖口都磨破扯丝了，要我说，全换新的！我让铺子给做！”

她逐渐失去耐性，撒手往衣服堆里一躺，丫鬟们纷纷去拉她。

“小祖宗，使不得使不得！老夫人说这些可都是姑娘送的，一件都不能丢！”

都是她送的？秦宝姝盯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件黛绿色福寿纹的长袄，发现自己没有太多的印象，可能是她吩咐铺子做的，然后就送进府了。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扯丝的袖口，心里既有暖流，也有难过。

外祖母是真心真意的待她好，疼爱她，旧衣都舍不得换掉。

“这般严重？太医院怎么说的！”

老人激动的声音传进了室内，把秦宝姝吓一激灵，再侧耳去听，只隐约听见几句什么太医不敢做下保证，圣上要发兵什么的。

是关于皇宫和朝廷的事。

怎么听着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快要到年关了，若是宫里出点什么大事，这个年恐怕都过不好。

正是如秦宝姝听的那般，宫里出事了。

前些日子皇太后见了娘家人，听到在西北传的一些流言。

西北都在传当年的太子身弱病故后，是如今的皇太后伙同皇帝，把毒杀先帝的罪名强加在太子嫡亲弟弟身上，然后篡改圣旨登基，否则怎么都轮不到如今的皇帝继承大典。为此有人偷偷组成叛军，说要拨乱反正。

皇太后为此气着，之后怎么吃了碗羊肉汤，当夜就开始发热。

皇帝怒急，一查之下，发现有人在羊肉汤里加了不该加的东西，普通人吃了不要紧，可年岁高，又急火攻心的皇太后用了，就成了险些要命的毒物。

太医在皇太后宫里收了两日，皇太后都不曾退烧，而后就传出东南地界几个本就不服管的异族发难，居然和朝廷军起冲突，已经打了一个月时间。

方瑀珩不到中午就回来伯府，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黎阁老被传召入宫，皇太后不好的消息终于捂不住，宴席也因此取消了。

提到这点，冯老夫人捂着胸口好一阵后怕：“还好晨儿成婚了，不然一出事，又得耽搁多久！”

冯大老爷压低声说：“最近都低调些吧，上头那位正窝火着，只能看东南那边出兵后战况如何。如若能镇压下去，这个年还能好过些，不然再加上宫里的事，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这就是皇权的恐怖之处。

得到这些隐秘消息，冯老夫人自然知道轻重，不管如何伯府也是从开国就在朝堂里扎根的人家，更知道个中的恐怖和取舍、趋避。

秦宝姝再被喊到厅堂的时候，方瑀珩他们都离开了，冯老夫人没提朝堂那些事，只是吩咐王妈妈到各晚辈那边说一声，最近不管谁家请宴，都不要出府去。

她在边上听着，跟着有了紧张感。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不但冯家开始闭门谢客，就连其余人家都没有请宴的这些热闹事。

期间，陈叔把镖行送来的两个小姑娘带到秦宝姝跟前。

个头高一些的叫车雪晴，丹凤眼矮一些的叫汪菁，两人自小跟着家里人学武，拳脚功夫都比较出色，她们爷爷辈就一直跟着秦父做事。

秦宝姝把两人安排到西厢房的空屋子里，然后想到什么，和两人叽里咕噜地一阵耳语。

很快，秦宝姝在两人的帮助下，借着一种叫绳梯的工具，顺利翻越后宅一道又一道的墙，在方瑀珩的跨院冒出半个脑袋。

砚书被她吓得差点把暗器甩了出去，目瞪口呆看着她熟练地把绳梯搭在内墙上，然后攀爬下来。

“我真是厉害！”她站在墙下，仰着下巴叉腰，一脸的骄傲。

方瑀珩被惊动，出来就瞧见凭空出来的秦宝姝，紧接着她新得的两个帮手也从墙头一跃而下。

他挑挑眉，上前去打量绳梯，随后转身说：“把手伸出来。”

秦宝姝不明所以，手掌心朝上摊开，上面赫然是几道深浅不一样的勒痕，有一道还把她柔嫩的手心磨破了皮。

方瑀珩脸色沉了下去，拽住她的袖子就往屋里去，边走边冷笑：“是我错了，忘记你本事大，不该给你找什么防身用的人。外人没伤着你，你就自己先把自己折腾个好歹。”

秦宝姝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手心疼，虽然被责骂，但她还是高兴地笑：“我这不是想着万一有急事，可以直接过来，而不是再跑到铺子里！省事了！”

“我过几日给你一只信鸽。”方瑀珩翻找出伤药，没好气的睨她一眼，“冯正林的下落有眉目了。”

少女顿时坐得笔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而此时，被众人把京城都翻遍的罪魁祸首正铁青着脸，见到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不得不屈服地答应对方要求。

“你们要我怎么做？我又要怎么相信，此事真能让冯家吃个大亏，不得不扶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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