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洒在脸上的阳光真实而灼热，相琢令睁开眼，开始了新一天的日常。

他会先起床，用手臂的力量把自己挪到床边的轮椅上，自己推自己进入浴室洗漱，如果喻苏言恰好推门而入，就会抱着他去，并且温柔十足地告诉他：“阿琢下次可以直接喊我的。”

每到这时，相琢令就会扬起笑容，回一句：“我不想麻烦你。”

这样的日常和对话已经进行了几十遍，仿佛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爱侣。

洗漱完，喻苏言推着相琢令前往客厅，早饭是小笼包和豆浆，相琢令自从感知不到双腿后饭量骤减，他吃了两个小包子便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

喻苏言：“再吃一点好不好？”

相琢令摇头，“我吃不下了。”

“那阿琢把药吃了？”

相琢令每天都要吃药，一天三次，据喻苏言说，这是治疗他精神的药物，自从出车祸后，他的精神就出了问题，产生了严重的自毁心理，并伴随有一定的暴力倾向。

相琢令没说什么，接过药，和着豆浆吞了。

喻苏言眼底笑意加深，“阿琢好乖。”

“学长，我想去外面。”

“阿琢又叫错了。”喻苏言平静地纠正相琢令，“好好想想，你应该叫我什么？”

相琢令沉默两秒，苍白漂亮的脸上扬起甜蜜羞涩的笑容，“……亲爱的，我可以出门吗？”

“阿琢最近恢复得不错，今天可以出去半小时。等下我收拾完就带你出去。”

“好。”

喻苏言转身的瞬间，相琢令嘴角的弧度放了下来，平静无波的眼眸望向窗外艳阳，眼睛微微眯起。

几十天如一日的艳阳高照，他都要看吐了，也不知道喻苏言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在这个虚假的世界和他日复一日谈着没滋没味的恋爱。

没错，这一切都是假的。

*

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还要从相琢令在喻苏言面前提起谢回澜开始。

相琢令提一次谢回澜，喻苏言就把他关一次小黑屋，那是一个纯黑的空间，没有半点光亮，也没有任何声音，万籁俱寂的黑暗中，只有他一个人稍显凌乱的呼吸。

相琢令猜到了喻苏言的打算，无非是想用这样的方式使他屈服。

空无一人的黑暗中，相琢令的思路反倒清晰起来。

首先，在现实里，他不可能会出车祸，更不可能被喻苏言关这么久还一个人也没惊动，就算相家不管他的死活，何孝元只要找不到他就一定会找上门来。其次，他联系不上系统，111不可能不和他打招呼就解绑脱离。

单凭这两点，就足以让相琢令确定自己此刻身处的地方绝不是现实世界。

他进过几次实验室模拟的虚拟空间，那些空间的真实度足以媲美现实，但人物刻画度不高，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每次戴上头盔后，就切断了和系统的联系，现在的情况和之前每一次进入虚拟世界时一模一样。

相琢令决定顺着喻苏言的想法来寻求破绽。

于是在小黑屋的门被推开后，相琢令一改之前张扬的气焰，两条柔韧的胳膊死死缠着喻苏言不放，表露出极为害怕的一面，不断低泣着哀求喻苏言不要再把他关小黑屋，这之后无论喻苏言走到哪儿，相琢令就自己推着轮椅跟到哪儿，并且再也没提过任何人的名字。

他像是一只刚刚苏醒的雏鸟，满心满眼都只有喻苏言一人。

渐渐地，喻苏言的猜疑心被磨平。

再然后，喻苏言每天都会让相琢令服用药物，相琢令便知道，机会来了。

虚拟世界吃再多药也不会对他本身造成损伤，喻苏言想要的，是用这样的“日常”麻痹他，这样一来，就算他在现实中苏醒，见到喻苏言递过来的药，也会毫不怀疑地吃下去。

喻苏言想要用这种方式蚕食他，瓦解他真正的意志。

但喻苏言不知道的是，相琢令有系统。

机会在昨晚悄然来临。

相琢令睡了一个绵长的午觉，睡醒后窗外天色都暗了下来，耳朵捕捉到一点细微的声响，好像有人在说话。

相琢令全身都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意识也浑浑噩噩的。

混沌中，一只手伸到眼前，喻苏言的气息扑面而来。

“阿琢，该吃药了。”

【宿主！不能吃！】

相琢令听到系统的声音，勾唇一笑。

他赌对了。

“阿琢？”

喻苏言又起疑了，为了打消喻苏言的猜忌，相琢令接过药果断下咽，系统急得在他脑子里团团转，【宿主不能吃啊！那个药有问题！】

相琢令：【嘘，小点声。】

【宿主？】111一愣，继而呜呜大哭，【这24小时我一直联系不上你，我好担心你啊宿主。】

【能联系得上外界吗？】相琢令问。

【对不起宿主，上次制药厂爆炸，向外传输信号的时候，用掉了留存的一点力量。】

相琢令：【……】

111：【但是宿主请放心，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再次积攒力量了。】

【你最好是。】

吃了药，睡意很快袭来，相琢令知道，自己这一睡，醒来后可能就不是现实世界了。

只靠系统，还不够，他得做点什么……

*

再次睁眼，就是早上了。

或许是相琢令现实中也吃了药，喻苏言今天格外好说话，就连相琢令说要在外面多呆一会儿也默许了。

虚拟世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据系统说，外界才过了24小时，可是他在虚拟世界里已经度过了快两个月的时光。

这么想着，就连温柔的阳光照在身上，相琢令也只觉得浑身犯冷。

“阿琢怎么了？很冷么？”

他们二人此时正在公园的长凳上，喻苏言抱着他，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亲密无间地用嘴唇触碰相琢令的额头，察觉相琢令在发抖，喻苏言的眸中溢满了关切。

相琢令窝进喻苏言侧颈，道：“可能是秋天到了吧。”

他记得，现实中已经入秋了。

翌日，相琢令发现，一成不变的窗外艳阳变了，翠绿的叶片染上金黄，推开窗，凉爽的秋风卷起落叶，被吹进室内。

“吱呀。”

喻苏言推门而入，他换上了深棕色的风衣，身姿提拔，如芝兰玉树。

仅仅是这么看着，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端方君子的外表下，掩藏的是怎样一颗腐烂的心。

“阿琢别在窗边站太久，会着凉。”喻苏言连包都没放，便走过来推轮椅。

在虚拟世界生活的这段时间，喻苏言对他的掌控欲已经到了格外病态的程度，他的一切都必须由喻苏言亲自操办，每天穿的衣服、内衣内裤、袜子等，都是喻苏言亲手穿上，他不让相琢令做任何一件事，就连在窗边看秋景也只能看一小会儿。

唯一让相琢令欣慰的是，虚拟世界的喻苏言并不会对他做太出格的事，入了夜，喻苏言帮相琢令除去衣裤和袜子后，再帮他清洁身体，而后，喻苏言抱他上床，两人依偎在一个被窝，直至天明。

相琢令心中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宿主！你醒啦！那个狗东西又要喂你吃药了！】

第二次在现实中苏醒，相琢令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不动声色地接过药物。

他发现，虚拟世界大概每过50天，喻苏言就会让他在现实世界苏醒一次，据系统说，这一次，他又睡了24小时，在这24小时里，现实中他的身体吊着营养液，来确保身体机能不会因长时间不吃不喝而衰竭。

24小时啊……

所以，药是每24小时吃一次，那他现在已经被关两天了。

相琢令眸光恍惚。

才两天。

他在虚拟世界已经和喻苏言谈了一百天恋爱，都快赶上他们17、8岁那会儿谈的时长了。

【111，你能量还要积多久？】

【大概还要20小时……】

【那你能量够了先留着，等我下一次清醒的时候，我告诉你怎么做。】

【好的宿主。】

相琢令接过药，在喻苏言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一般来说，这种药物只有长期坚持吃才会有效果，这也是相琢令毫无负担吃药的依仗，他依然在赌。赌喻苏言的真心，赌喻苏言不会真的伤害他，喂他吃短时间内就见效的药。

吃完药，相琢令并没有睡去，他在喻苏言惊讶的目光中，勾住喻苏言的脖子，小猫一般蹭着对方的胸膛。

喻苏言游移不定道：“阿琢？”

相琢令的手缓缓向下滑去，被喻苏言一把捉住，“阿琢你？”

相琢令抬起头，乌润的眼瞳似乎浸着一汪水，他又叫了喻苏言“学长”。

这一次，喻苏言没有纠正他的“口误”。

“学长，你真的喜欢我吗？”

“阿琢在开玩笑吗？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喻苏言亲了亲相琢令的指尖，室内不知何时萦绕着一股冷雪香，哪怕是青年的指尖，也香得沁人肺腑。

喻苏言放下相琢令的手，那味道，无论再闻多少次，都会令他在失控的边缘徘徊，那种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的感觉，他十分厌恶。

相琢令捕捉到了那一闪即逝的厌恶，顿时蹬鼻子上脸，“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一次都没碰过我？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我是个残废！”

喻苏言语塞。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相琢令了解喻苏言，比了解自己更甚。

喻苏言对拥有他有着执念，但虚拟世界的喻苏言又十分克制，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都是假的，不过是他一手策划的爱情游戏，就算在虚拟世界完全得到相琢令，他的内心也依然空虚。

喻苏言想要的，从来都是现实中的相琢令。

相琢令作完，满意地昏睡过去。

*

再次在虚拟世界醒来，相琢令展开了单方面的冷战，他以“喻苏言不碰他就是在嫌弃他”为由，拒绝喻苏言的任何示好。

这一招出奇管用，起码他总算不用在喻苏言面前保持微笑的假面。

虚拟世界的冬天到来，相琢令也迎来了现实世界的第三次苏醒。

这一次似乎比前两次醒得要早，喻苏言没有再给他注射肌肉松弛剂，相琢令能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双腿。

很麻。

因为长时间卧床，他的腿已经有点不听使唤。

但是还好，只要不是像虚拟世界喻苏言给他设定的那样半身瘫痪就好。

喻苏言打开门朝他走来，脸上罕见地带了一丝焦灼，“阿琢，我们要搬家了。”

相琢令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的第六感告诉他，绝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系统，准备好了吗？】

【随时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