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夕雾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本不愿意走这最后一步。

实在是小九太过执拗，真真是一个字不听一个字不信。

为了拯救迷途羔羊，叶夕雾不得不下一剂猛药。

如果道理说不通。

那就讲一讲情理吧。

虽然，叶夕雾自己并没有将与澹台烬的夫妻关系当真。

没想到，倒成了“拯救”凤九的最佳理由。

小九啊小九，可别怪姐太残忍。

果然，凤九惨白如纸，身子不仅颤抖。

本就是严冬天气，不知怎的，冷得她瑟瑟发抖。

是啊，她怎么给忘了，无论怎样，三姐与他就是那样的关系。

起初，凤九对澹台烬好，是出于本能，源于满腔真心，并未深思，也并未真正在意他的另一层关系。

然而，人是有感情的动物。

随着相处的时间一天天增多，便很容易滋生一些别的情愫。

凤九也不知道。

为什么这些话从三姐嘴里说出，她会这般在意，这般难过。

在叶夕雾的注视下，凤九努了努嘴，终是没再说什么。

叶夕雾有些看不下去了。

可她必须硬起心肠，她轻拍凤九肩膀：“小九，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姐姐的意思，你可明白？”

凤九咽下三分苦涩。

她，不愿意明白。

叶夕雾低声叹息，不为澹台烬，只是可怜小九。

她不禁问出心中困惑：“他究竟哪里好？”

虽说神女爱世人。

但并非是无缘无故。

神也要，神女也好，与其说爱世人，确切的说是因为这个世界到底是好人居多。

人心是偏的，神也一样。

否则，黎苏苏也不会对魔神恨之入骨。

但叶夕雾冷眼旁观，她瞧着，凤九对澹台烬，可谓是毫无底线，毫无原则的偏爱与信任。

叶夕雾不理解。

这个世界，真的会有人真心喜欢魔神么？

魔神，被他蛊惑的信徒比比皆是。

但是，与真心交付是两回事，明白么？

凤九拢了拢雪白斗篷，不自觉往里缩了缩。

她歪着脑袋，粉白的脸颊冰冰凉凉，凤九想起曾经的“叶夕雾”是如何对待澹台烬的。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黎苏苏。

黎苏苏，与昔日的叶夕雾又有何区别呢？

不都是，那样看待他么？

既然黎苏苏认了那层关系，凤九强忍失落，试图劝说起叶夕雾来：“他很好！即便是凉薄的样子，愤世嫉俗的样子。”

原来，凤九都知道。

“明明厌恶那些人的偏见、鄙夷，却要装作不在乎。”

“明明恨透了这个不公的世道，却只能强迫自己接受。”

“明明看透世人的无情，却被别人给予的温情触动，哪怕只有一丝丝。”

“他无数次怀疑我的动机，怀疑我对他好的目的。”

“拼命告诉自己，别相信我，别相信任何人。”

“可他最后还是信了……”

凤九有时候，对待特定的人，特定的瞬间，敏锐得出奇。

她早就看懂了这些日子以来，澹台烬的挣扎。

叶夕雾觉得凤九讲不通道理，凤九又何尝不觉得她有失偏颇？

神女。

该是平等的对待众生才是。

凤九眼中流淌着叶夕雾看不明白的质问与谴责：“阿姐，你觉不觉得，拿着结果调转头去看过程，并不正确。”

“是过程，造就了结果。”

“而不是看到结果后，便认定一个人罪无可赦。”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错。”

“正因为他承受了太多原本不该承受的，才变成如今的样子么？”

“明明是上天苛待于他，诸神却认为他不该变成这样……这难道不是受害者有罪论么？”

“神，对他不公，却又苛求他保持善良本心……公平么？”

说着说着，凤九悲愤不已。

叶夕雾：“小九，你怎么会……这么想……”

叶夕雾哑口无言。

凤九在看待澹台烬问题上的角度，是叶夕雾从未思考过的。

五百年后那场仙魔大战太过惨烈，而仇恨，太过深刻。

五百年后的黎苏苏，虽是神女，但涉世未深。

以至于时至今日，有些问题她并未深思，也意识不到。

凤九的话，如当头棒喝，给了她重重一击。

叶夕雾心乱如麻。

一时间，师傅、师叔，同门师兄弟的脸，皆在眼前。

难道，真的是她错了？

叶夕雾甩甩头，条件反射地，抛开可怕的想法。

凤九苦笑。

“总而言之，阿姐，你既承认这段关系，那便好好待他吧。”

“或许，结果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说完，凤九默默转身，留下心绪不宁的叶夕雾在雪中愣神。

心如刀绞。

疼得太厉害了。

以至于步履艰难。

没多远，澹台烬站在枯萎的梨树下等着她。

这一次，轮到凤九止步不前。

一时间，空气变得宁静。

二人产生交集的那一天，也是个雪夜。

同现在一样。

澹台烬的脸色冰冷如霜，眸底流淌着无人能懂的华光。

相对无言。

凤九冲着他扯了扯嘴角，而后，默默转身，朝着桃苑的方向离去。

好不容易相交的平行线，忽然要重回起点。

如相交时一样，猝不及防。

凝视着凤九单薄的身影，澹台烬眸色更深。

怒火，在暴风眼处酝酿。

肆意。

狂躁。

澹台烬没想到，她真的就这么退让了。

明明一开始据理力争，半步不退。

明明伤心了，不情不愿，却要故作大方。

“叶四，你当真是出息了！”

喧嚣的怒火，在叶夕雾随后出现时，飙升至顶峰。

叶夕雾没想到，澹台烬会出现在这里。

他，似乎不太对劲。

叶夕雾不自觉咬着唇瓣，不知怎的，不敢与之对视。

是因为，动摇了小九？

还是因为凤九那番替他鸣不平的言论？

澹台烬步步紧逼，叶夕雾硬着头皮还是往后退了退。

“叶夕雾，我原以为你是聪明人。”

“没想到，你和她一样。”

“多事又愚蠢。”

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叶夕雾脑袋嗡嗡的：“什、么？”

什么她？

哪个她？

澹台烬极尽凉薄道：“或许，我该称呼你为——黎苏苏。”

“对么？多事的——神女？”

轰隆。

叶夕雾的脑袋炸了。

她从来没有想到，黎苏苏三个字，会毫无预兆的从小魔神的嘴里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