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烬的生活，忽然变得平淡。

没有欺凌，不用顿顿吃剩饭残羹；外面那些不怀好意的注视，忽然就被挡在桃苑外。

这里，像极了一处世外桃源——与世无争。

这对澹台烬而言，平静得很不真实。

澹台烬猜想，大约是叶夕雾还未醒来，还没来得及寻他麻烦，故而叶凤九才会暂时“按兵不动”？

澹台烬承认，这样的生活，他不太适应。

晃神回来的凤九咬着银筷，见澹台烬一动不动，倒没多想：“饭菜不合口味？”

凤九歪着脑袋，扫一眼菜色。

再尝一尝味道。

“嗯，是比我做的逊色些。”说起这个，凤九不免犯嘀咕。“小鱼看得太紧啦，害得我没法子靠近小厨房！”

“改日寻得机会，我做鱼给你吃可好？”

凤九抬眸，发现澹台烬那双眼睛格外深邃黝黑，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

凤九强调：“真的，我这人虽没啥别的长处，唯厨艺拿得出手！我做鱼可好吃了，就连……”

连什么？

连谁？

凤九大脑空空，突然断档。

“反正，就是不错吃就对了。”凤九一贯简单，既是想不起来的东西，索性先丢在一旁。“反正，等你尝过之后就晓得啦。”

凤九只以为是澹台烬质疑自己。

哪里晓得，澹台烬心中的小册子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阴谋论。

澹台烬眉眼如画，态度冷淡，饱含讽刺：“叶四小姐不必如此客气！你若想毒死在下，大可不必亲自下厨折腾一番，不如直接给予毒药，更快些。”

什么？

毒药？

凤九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你以为，我会在饮食中下毒？要毒死你？”

凤九困惑，她着实搞不懂澹台烬的脑回路。

美食，与毒杀。

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你怎会这般想？”

这大概就是，凤九与澹台烬成长环境不同所导致的分歧吧。

澹台烬眸中幽暗更深。

果然，这叶四惯会伪装，在他眼皮子底下近半点破绽无。

澹台烬放下碗筷，面上已是一片冰冷：“叶四小姐，别告诉在下，您不知在下的身份。”

“在下不过是屈居盛国的一介质子。”

“不过是叶三小姐脚下的绊脚石。”

“不过是肖想冰裳小姐的狂徒。”

“我差点害死你亲姐。”

澹台烬此人，嘴毒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

桩桩件件。

一字一句。

尽是些不堪的形容。

他表现得就好像与自己无关。

澹台烬紧盯凤九，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自嘲道：“身为叶三小姐的胞妹，突然对我这样的人示好……您觉得，我该怎么想？”

凤九，沉默了。

面对澹台烬的质疑，她无言以对。

瞧他这般自轻自贱的样子，凤九有些气闷，胡乱在每道菜上夹了几筷子，再囫囵塞进嘴里，以示无毒。

而后气冲冲丢下澹台烬。

哼，他爱吃不吃。

小姑娘来了脾气，气冲冲的，徒留下澹台烬一人。

澹台烬的表情变得好生微妙。

竟……无毒么？

他，猜错了？

澹台烬很快收拾心情，享受起这顿美食来。

并未因惹怒凤九，而心生愧疚进而食不知味。

天知道，这顿饭于他而言，是多么难得；馊的，臭的吃多了，他几乎快要忘记正常饭菜的滋味了。

也算是……难得。

凤九面红耳赤，小胸脯起起伏伏。

“真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家伙，是懂得气人的。”

小姑娘跺脚嗔怪。

小鱼看不过眼，鸣不平：“小姐，小鱼早就想提醒您啦！他那样的人，管他做甚？说好听点是景国质子，也算是皇权贵胄；实际上在咱们盛国，啥也不是！”

“真当自己是景国皇子啦？”

“景国皇帝若真看重于他，又怎会将年幼的他送过来，至今不闻不问。”

“不过是枚棋子，没有利用价值。”

“否则，咱盛国的陛下，也不会将人扔进将军府。”

“横竖是个烫手山芋，人人皆可弃。”

小鱼噼里叭啦埋怨一通。

一时间信息量太大，凤九缓了许久。

自她醒来，便是小鱼跟着她；凤九接触的小鱼，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怎对澹台烬，展现出如此刻薄的一面？

凤九流露出不悦之色。

小鱼这才停嘴。

犹豫片刻，小鱼又道：“小姐，许多事您并不知情；那景国质子，在外的名声并不好。一面与三小姐结下姻缘，一面又牵扯着冰裳小姐。”

“惹得二位小姐不睦。”

虽说三小姐与冰裳小姐打小就不太对付，导致后来不睦，其中有六皇子的缘故。

但，后来的一些冲突，多少与澹台烬有关。

因他的缘故，连累着三小姐的名声越发不好。

“正因如此，老太太与将军，对他极为不喜。”

否则，以叶将军的为人，也不会对澹台烬在府中的处境，不闻不问。

设身处地的想想。

澹台烬像极了话本里的绿茶，游走在自家两个女儿之间，搅得家宅不宁，姐妹不合！这样的人，作为一族之长的叶将军，自然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

小鱼实在不明白，澹台烬是如何入四小姐眼的。

还转头惹四小姐生气。

那质子，真真好不识趣。

凤九抱着脑袋，小鱼说的这些，她脑海里竟一片空白。

奇怪，她所深居简出，可又不是囚徒，又不是被关在叶府的犯人，怎么会毫无所觉呢？

陌生得，就像是才入府的新人一般。

“等等，小鱼，你慢些道来。”

凤九越听越不对劲。

小鱼话里话外，皆指澹台烬尴尬的处境。

质子，弃子，绊脚石……

他，在这府中，究竟是如何过活的？

“去他住的地方瞧一瞧。”

“小鱼，你重新再事无巨细的再说一遍。”

小鱼郁闷了：不是，小姐您听半天，重点抓的却是这个？

那质子的人品，不咋滴啊。

小鱼说这些，不是为了引起您对他更浓郁的兴趣好么？

“小姐！”小鱼哀嚎。

凤九提起裙摆：“算了，我自己亲自去瞧瞧。”

这个点，正是下人们用餐的时辰。

通常这时候，下人们聚集在一起，八卦聊得正起劲儿。

失踪的澹台烬，正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凤九这才亲耳听到，他们眼中的澹台烬，这些年过着怎样煎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