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洺跟着北辰扶光穿过二楼的走廊，努力忽视掉路过房间里传出的奇奇怪怪的声音，其中一个房间甚至从门缝长出数条粗壮的藤蔓，爬满了门口的走廊。
北辰扶光带着他走上三楼，走着走着，沈洺就觉得越来越眼熟，最后才发现，这条走廊和青阳市医院住院楼的六楼一模一样，连窗外的风景也全都相同。
北辰扶光停在一间病房前，轻轻敲响了门。
“进来。”
随着北辰扶光推门而入，沈洺看到之前见过一面的两个男生正坐在各自的病床上，靠着床头看电视。
见两人进来，其中一个男生冲他们抱怨道：“警察叔叔，你什么时候把我们的手机还给我们啊？每天来来回回都是这几个频道，我都要无聊死了。”
沈洺微微皱眉，之前他听说这两个人是因为惊吓过度，连话都说不出来，才住了院。可看他们现在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的模样，一点也不像需要住院的样子。
北辰扶光说道：“凶手有可能通过手机联系你们，在你们住院期间，要统一交给我们保管。 ”
“凶手联系我们？怎么可能！”两人脸色一白，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警察同志，你可要好好保护我们，要是我们出事了，就都是你们失职！”
“就是！上次居然还让那怪物闯了进来，差点就伤到我们了！你们就是这么保护我们的？小心我去投诉你们！”
北辰扶光淡然回道：“上次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非常抱歉。”
“抱歉？道歉有用的话，还要你们警察做什么？”一个男生翻了个白眼，又被自己的话逗乐，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什么鬼，你这笑话也太烂了吧，哈哈哈哈哈！”另一个人朝他扔了个枕头，也跟着大笑起来。
他们的笑声刺耳极了，沈洺有些听不下去，双眉紧皱。
为了救这两个人，自己连累叶清洛重伤昏迷，唐时清生死未卜，可他们却没有丝毫感激之情，甚至还以此嘲讽。
凭什么？
北辰扶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等他们笑够了，才又说道：“根据现有情报，凶手很有可能会再次对你们出手，有些情况需要再向你们了解一下。”
两人却一点也不配合：“你们都问过多少遍了？我们不认识那个怪物，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你们在说谎。”
北辰扶光不留情面地拆穿他们，之前就是因为两人的证词，他们才把调查方向放到了会催眠妖法的妖怪身上。现在确定了凶手是穷奇，两人之前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你凭什么说我们在说谎，我们可是受害人！你有功夫为难我们，不如赶紧去把凶手抓起来。”
“根据法律规定，凡是知道案件情况的人，都有作证的义务，而且应当如实提供证据。如果证人故意作虚假证明，意图隐匿罪证，涉嫌伪证罪，会根据具体情节追究刑事责任。”北辰扶光板着脸说完，然后用毫无感情的眼神看向两人。
“你们要是继续隐瞒实情，出院之后也不用回家了，直接跟我进警局吧。”
两人被他冰冷的目光看得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其中一个男生嘴硬得很：“你少忽悠我们，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我们说谎了，更不敢把我们抓起来，板着张脸吓唬谁呢。”
北辰扶光听到这里，似乎耐心耗尽，终于皱起了眉毛。
下一秒，房间里的场景突然转变，白昼变成黑夜，整洁的床铺变得凌乱不堪，阴风四起，一个鬼魅般的人影出现在两人床边。
男生一抬头，就对上那人双眼，只见里面一片猩红，闪烁着野兽般的寒芒。然后这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冲男生大声咆哮起来。
“啊──！”
男生立马被吓得屁滚尿流，飞快爬下了床，向着北辰扶光尖叫求救。
“怪物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
北辰扶光冲沈洺使了个眼色，沈洺轻叹一声，抽出腰间长剑走了过去。
男生如同救命稻草般抱住他的裤腿，吓得眼泪鼻涕乱飙。
“救救我！救救我！”
沈洺挡在他身前，冲着穷奇的幻影一剑刺去，只听那“穷奇”哀嚎一声，被斩成两段的身体瞬间化作飞烟，消失不见。
沈洺收回长剑，拍了拍抱着自己大腿的男生：“没事了，放开我吧。”
男生崩溃大喊：“怎么回事？这怪物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我们没有欺负谢元其，为什么它就是不放过我们！”
北辰扶光走近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支录音笔，房间瞬间又变回原来的模样：“继续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生颓然坐在地上，双眼无神，面色惶惶，内心防线已被冲破。
“都是谢元其……都是他……”
“谢元其怎么了？那天他在寝室吗？”
“最开始不在……当时我们把他锁在顶楼的厕所里，那层楼已经荒废了很多年，平时根本没人去，他在里面好几天都没出来。后来，后来不知道他怎么就出来了，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那个人进来后，问是不是我们把他关进厕所……我和江涛都在打游戏，就没理他，是陈珏回的话。
“陈珏说，我们在和谢元其闹着玩，平时我们都对他特别好……好个屁！每次都是陈珏揍得最狠，还一天到晚装乖，老子早就看不惯他了！”
“说重点。”
“……那人听了，又问为什么谢元其说是我们欺负了他？陈珏就说，谢元其心眼坏得很，满嘴谎话。明明我们那么照顾他，他却到处说我们坏话，败坏我们的名声，甚至捅到辅导员那里去了。
“他还跟那个人说，让他擦亮眼睛，分清好人坏人，不要跟谢元其这种人渣败类呆在一起……”
说到这里，男生眼睛里露出惊惧的神色：“然后，那人说了一句，‘我明白了，那你们是好人，他是坏人，对吧？’陈珏刚刚点头，那少年就突然变成一个浑身白毛的怪物，扑过去咬掉了陈珏的鼻子……”
男生回忆起当时地狱般的场景，浑身都开始发抖，嘴里反反复复念叨起来：“都是谢元其，都怪他，带回来那么一个怪物……他当时也在那里，肯定就是他让那怪物来杀我们的……都是他……”
沈洺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厉声质问：“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欺负谢元其？”
“……”男生躲闪着他的眼神。
“快说！”
男生大声说道：“那都怪他自己！他不过是个小县城出来的孤儿，凭什么干什么都压我们一头！学习也好，体育也好，凭什么总是他出风头！天天穷得连食堂都吃不起，还摆出一副清高的嘴脸，真让人恶心！
“早知道他会惹出这么多事，我们之前就不该收着手！要是把他折磨成疯子就好了……不！当初就该把他弄死！等老子出院了，他要是敢回来，老子就弄死他！”男生疯狂倾吐着内心深处的恶意，神色已近癫狂。
“够了！别说了！”
听到这里，北辰扶光和沈洺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案发之前，谢元其被寝室其他三个人欺辱霸凌，绝望之时正好唤醒了沉睡的穷奇。而穷奇在听信陈珏“辩解”之后，攻击了他认为的“好人”，并把“坏人”谢元其带在了身边。
可是，为什么他在重伤陈珏之后，还要再次回来对剩下两人出手？在这期间，谢元其和穷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洺看着两人充满愤恨的浑浊双眸，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将自己的过错都归咎到他人身上；为什么他们可以将暴行和恶意，肆意地倾泻给身边之人；为什么他们能够将自身的快乐，如此轻易地建立在伤害他人之上。
这世上最黑暗的，莫过于人心。
此言非虚。
沈洺深吸一口气，接着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谢元其现在会去哪里？”
“我们怎么会知道？他在青阳市无亲无故的，除了学校，这个穷鬼还能去哪里？”
沈洺问：“他就没有别的朋友吗？”
“朋友？他那个丧门星，他也配？话说，这贱骨头啥也不是，那个怪物为什么要帮他？不会是他翘着屁股去卖肉了吧？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那个大怪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沈洺听着他轻蔑的语气，气得双唇微微颤抖，他想大声反驳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北辰扶光沉默地听完，见两人已经说不出别的信息，便不再听下去，挥了挥手，让他们陷入了沉睡。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北辰科长。”
“叫我扶光就可以了。”
“扶光，你之后要怎么处置这两个人？”
“处置？我没有权力处置他们。”
“你也听到了，他们如此恶劣地霸凌同学，就不需要受到惩罚吗？”
“校园霸凌不归我管。”
“可是……”
北辰扶光扬起手中的录音笔：“有关他们校园霸凌的线索证据，我会移交给相关部门，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你放心。”
沈洺眼眶微红，点了点头：“好。”
就在这时，北辰扶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沈洺。
“叶清洛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