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瞳的胸口闷上一股子要吐苦水的劲儿，干呕了两声额头冒出了冷汗，佯装镇定道：“这分明是鱼嘛，谁家好人身上还有鱼刺啊？”

对面的大叔闷头吃肉，搅和着锅里奶白色的汤，搅出来一节手指头，说：“尝尝这个。”

周瞳看着这手指头上的指甲连指甲缝里都还是黑黢黢的，上头多年打鱼掐出来的沟壑显而易见，周瞳的眼神瞟向对面大叔的手指，却见二者不同。

周瞳看着小渔船外的天气，外面的天有些雾蒙蒙，周瞳问：“叔，外头快要起风浪了，起风浪的时候鱼会更多么？”说完周瞳盯着对方的眼睛。

“下雨天可以吃肉！”两只鸟异口同声。

“下雨天，要出船，一茬雨，一茬大鱼。”大叔淡淡的回答道。

周瞳敲着筷子说：“叔在这里多久了？”

周瞳丝毫没发现，他跟应不尘的身后已经有了一样的‘周瞳’和‘应不尘’，直到两个人坐到了大叔的身后——

大叔幽幽道：“五年，十年，十五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周瞳看见对面诡异的三人组，对面脸上的表情都跟他两没差，跟从镜子里出来的一模一样，甚至对面的应不尘的眼神也是软软的，也是没离开过周瞳的。

周瞳在桌子底下捏紧了身边的应不尘的手。

外面的天已经开始布满乌云，周瞳大概能明白，若是自己不能从这里走出去，应该就会像面前这个大叔一样，在铜镜里慢慢的等待下一个进入的玩家，那么，怎么才能逃出去？

周瞳想起了镜子上的话——戳中它的眼睛。

如果最大的镜面，是这无边的海面，那么最小的镜面，就是对方的眼睛。

是眼睛上的反光。

那这个游戏就太过简单，周瞳不这么认为。

闷热的雨快要突袭到海面的时候，对面的大叔站起身来说：“这里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就是吃的需要自己打而已。你们已经很幸福了，居然有两个人。”

那么打鱼大叔，本来就是一个人，他是一个人进来，进来铜镜之后就衍生出了他的影子。

要戳他的眼睛，那必然是要戳中本体的眼睛。

暴雨要落不落的时候，海浪开始一层一层的打来，远处的海黑的如墨，角风徐徐开始作恶，面对的大叔静静的等着海面上出现的巨大漩涡。

马上就可以回去了，他已经被困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从少年，变成了旁人口中的大叔。

周瞳看见漩涡的出现，余光去观察对面大叔的神色，他划动着小船，摇摇晃晃的去海的中心，他的表情从平静转为癫狂，开始从最开始的克制到疯狂的划动着船桨。

桌面上的鱼头汤开始摇晃，里面的人的鼻子跟脚趾在奶白色的汤里若隐若现，快要靠近漩涡，对面苍老的男人眼神里发出了对自由执着的渴望，他看着周瞳，说：“祝你们愉快。”

话音未落，周瞳才发现桌上的筷子不见踪影，若要戳中对方的眼睛必然少不了一场恶斗，周瞳扑上了大叔，大叔却笑盈盈的，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那远处的漩涡，周瞳的手指一次次的戳向他的眼睛，但是他常年打渔，膀子肉结实的哪怕今天曲冬青来了都得花些力气！

周瞳看着摇晃的船面渐渐的靠近这漩涡，已经进了这漩涡的外围，一圈圈的往这中心靠近！周瞳与大叔已经厮打到船边，他身后的周瞳跟应不尘也上来帮忙，周瞳一对三，看起来没有胜算！

风浪一层层的打进小船，船上的各种工具与器械生活用品摔落一地，包括一样的茶杯，一样的牙刷，应不尘缩在角落，背对着他们，丝毫不为所动。

越来越靠近漩涡中心！周瞳的手被对面的‘周瞳’，‘应不尘’以及大叔死死控制，周瞳喊“现在！”

一直缩在后头的应不尘抱着一大锅滚烫的鱼汤，在周瞳缩成一团滚动的时候直直的浇在对面三人身上！热汤烫进皮肤，大叔的发出怒气的粗重呼吸，他扶住了帽子，不与周瞳再做纠缠，他一心要往漩涡中心去！

大叔跳下了小船！他往风浪的黑点而去。

周瞳的脸上带着被嘶抓的痕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却说：“嘿！看看这是什么？”

周瞳喘着气，手上的是大叔的帽子。

周瞳在大叔惊恐的目光里，从帽子里面，拿出了一对眼珠。

周瞳当着他的面，在他奋力挣扎游回却被海浪越打越大越打越远的时候，在暴雨落下的瞬间，捏爆了手中的眼珠。

大叔“不要！”的声音还没发出，小船上的周瞳被一个大浪打入海底，周瞳在卷入之前死死的抓住了应不尘的手，二人沉入漩涡的黑心。

深海底下有人在问：“哥哥，你怎么知道，你要毁了的眼珠，在他的帽子里呢？”

周瞳在水里放松，拉着应不尘的手，说：“唯一能区别他们的，是一个带围裙，一个戴帽子。但是死了一个之后，却帽子跟围裙都在一个人的身上了。”

“起先我也没法分别他们谁是本体，谁是镜子。他们唯一没否认的就是下雨天可以出去，但是他们之间只能出去一个。”周瞳闭着眼睛，似乎在讲睡觉前的小故事。

周瞳接着说：“进来的时候，游戏就提示了，这里，只要能出去，不辨真假，活着的就是真的。所以他们谁出去都行，就看——谁出去的胜算能大一些，这件事的胜算在哪里呢？就是保护眼睛。”

“保护本体的眼睛。”

“镜像的眼睛在这里根本就不重要。他们的对面有两个人，我跟你，如果真的打起来，我觉得很难讲到底谁输谁赢，所以他们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本体杀死，用镜像保护本体的眼睛，如果是这样，即便我们戳瞎了镜像的眼睛，他们依然能出去。”

“而我认为，本体就是那个戴帽子的大叔。”

周瞳跟应不尘一直下坠，却没有窒息，这海里依然有空气，就像漂浮在云层的软和的棉花上慢慢下降。

“小尘，我认为如你这样的人太少，在这游戏里很多年，被困在这里，还能温柔的对待换命的唯一机会的，都是'人'装的。而且，他两的指甲并不相同，汤里的手指，并没有厮打的伤痕，也没有伤害到指甲，也没有淤青，我认为他们并没有打架，而是本体的主意，自愿的奉上，寻得更多的生机。再者，这个镜像来的比本体的时间要短的多，手上常年打渔晒网的痕迹没有那么重。”

“其次，他说下雨天的鱼，我认为，假设已经有玩家进来过这里，下了雨，但是进来的是镜像，他们杀了镜像，根本就出不去，进来的’人‘是假的，雨也是’假的‘，本体跟进来的’镜像‘一遍遍的杀死大叔的’镜像‘，也等于说，本体一遍遍的在杀死他自己。”

“那鸟吃的，也就是’镜像‘的肉了。鱼吃的也是。才有了一茬雨，一茬大鱼。才有镜像来的更晚一些的理由。”

“直到今天，我们来了。本体知道，下一次机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必须要万无一失。”

“他们怕时间长了，分不清彼此，便用了帽子跟围裙区别。本体的‘眼睛’，必须藏到最安全的地方。最安全的地方，就在最危险的地方，身边。”

应不尘说：“哥哥，你在桌子下面捏着我的手，写下的‘汤’我都懂了，但是我都好怕他们把你推进海里。”

周瞳笑了一下，说：“他们分不清这是你的镜子，还是我的镜子。要是我戳瞎了自己的眼睛，他们才没办法出去了呢。”

应不尘闭着眼睛，说：“哥哥，你怎么区别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瞳没作犹豫，说：“就算你是假的，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毕竟是在这种鬼地方都还惦记着自己重口，喜醋，不要姜，毕竟应不尘兑换了保护周瞳的任务，永久有效。

周瞳笑了一下，不敢说。

不敢说应不尘要是个小姑娘就好了。

这样太伤人了。

应不尘的心跳让这海底的海星都热的冒泡，不知道是谁将这锅海水都煮开了，鱼儿成群的往上吐泡泡，连海胆都要熟了，海带都开始焦黄了尖尖，应不尘的脸涨的通红，这是因为周瞳说——“哪怕你是假的，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我让他觉得很重要…”

海面持续的升温，直到周瞳睁眼去看应不尘，“哐当！”二人混着海带跟海水从铜镜里滚了出来，对面的镜子应声碎裂。

周瞳起的时候，对面的碎片镜子里，爬出来了一个周瞳，只一瞬间，就黏在了周瞳的背上。

“有完没完。”周瞳心想，“居然忘了在游戏里搞死自己的’镜像‘。”

周瞳现在又背上了自己，却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时候大长腿扎开了马步瞬间弯腰低头，从自己裤当里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脸，’镜像‘还没看清周瞳的那一瞬，周瞳手里的鱼刺，无情难过的扎进了’镜像‘的眼睛。

这事儿顺算起来应该花了不到3秒。

而鱼刺来自刚刚的那锅四眼鱼头汤，本来这根刺，会拿来扎大叔的眼睛，可惜没用上，现在这不正好了。

希黎摔的脑袋上肿了一个大包，看见周瞳从自己夸下杀死了自己的分身，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狗还是你狗啊！

不能面对面，那就裆下见。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two本［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