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黑暗里下坠，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不过苏浅清身边一直充满了光亮。步登云提着明灯，紧紧地抱着她，始终让光芒环绕在她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落地。苏浅清左右看了看，喊道：“师尊！”

“这边。”

木牧就站在不远处，对她轻轻招手。

苏浅清便跑了过去，到他身边发现其她人都在，只唯独不见云昭。

以为她还在地面，有其她侍卫保护，苏浅清便也没有在意，转移目光去观察四周。

“这里就是暗鬼的巢穴？”

看起来像一个地下溶洞，受伤的暗鬼趴在墙壁上，像一颗颗心脏似的，一起一伏。伤好后便从墙壁上离开，在把位置让给后面等待的暗鬼，自己在山洞中游荡。

几人走在其中，洞穴狭窄，难免时不时地碰到它们。那些暗鬼却像是看不到她们一般，没有一丝想要攻击的意思。

这些小东西并不聪明，以为能进入巢穴的，就全都是同类了。

她们便顺畅无阻地走向洞穴深处。暗鬼将这里变得阴暗潮湿，要是没有明魄灯，再厉害的人来了也只能当瞎子。

转了几个弯，逼仄的洞穴豁然开朗，她们进入了一个宽敞些的空间。

一进来便看见无数白骨，从中央的顶上垂下来，被蛛丝连着，如锁链一般。骨链下方连着一个黑色的圆球。

仔细看，那圆球也是被蛛丝团在一起的颅骨。许多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把白骨完全覆盖。

“怎么这么多蚂蚁？”苏浅清凑近去看，待明魄照亮眼前的景象后，她便立刻拉着步登云后退一步。

根本不是蚂蚁，是无数新生的、幼小的暗鬼。

“这是巢穴的中心。”木牧也看见了那些东西，“先毁了这里，便不会再有新的暗鬼出生。”

否则若是先杀外面的暗鬼，杀多少这里都能即使补上。

说着他便拔剑出鞘，其她人也各自将法器拿出。

外面那些暗鬼终于察觉到危险，连趴在墙壁上疗伤的也迅速地冲了进来。把整个空间填满，牢牢堵死，保护它们的诞生之地。

木牧没有在意，挥剑将它们全部打散。苏浅清也将吟玉笛放在嘴边，吹出悠扬的曲子，合着剑光，将不断涌入的暗鬼杀灭。

众人合力将眼前的阻碍除去，木牧便举起剑，下一刻就能将整个空间彻底打碎。

却突然从墙壁中伸出一只一人高的手掌，一把抓住了苏浅清。

“师尊！”

被手掌拖拽着回到了狭窄的洞穴，不知要带到哪里。苏浅清挣脱不得，不由惊呼出声。

云鹿被甩了下来，叼着她的银铃，转身跳到木牧肩上，摇着头用铃声吸引他的注意。

木牧只微微停顿了一瞬，眼前便重新被暗鬼充满。他便皱眉收剑，转身去追苏浅清。

其她人也一一跟上。

步登云一开始就在苏浅清身边，此时也御剑走在最前，好让手中明魄灯始终能照在她身边。

几人追着那黑色的手掌，穿越洞穴，进入了另一个宽阔的洞窟。那只手便在此停下，缩回墙壁之中。

苏浅清却并没有被放下，反而被手掌带着，整个人都嵌入了墙壁里，动弹不得。

好在并没有受伤，只是莫名地有一丝困倦。

停下来后步登云便立刻上前，想将她放下来。没能成功，便握着她的手安抚，回头向木牧求助。

木牧却先看了眼四周。

这一处洞窟的墙壁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坑洞，最小的也足以塞下一个人。

里面也确实有人。一些已化为白骨，一些是血肉模糊。还完好的除了苏浅清，便只有一个昏迷的少年。

——是云昭！

苏浅清也看见了她，便道：“师尊快救她！”

她只是个普通人，现在还昏迷不醒。而且是她们把人带来的……

但木牧走向了苏浅清，让木行火去救云昭。

“师尊，”等他走到身边，苏浅清便忍不住委屈，“我有点难受。”

好像浑身力气在被一点点吸食。

她看到另一边孔洞里血肉迷糊的男人，像是被融化了的蜡烛一般，便意识到自己的感受并非错觉。

整个巢穴都是有生命的。在这边吞噬她们的血肉，送到另一边去孕育幼小的暗鬼。

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便见木牧轻轻点头，对她道：“别怕，我很快放你下来。”

“嗯。”苏浅清相信他。

木牧便试着去打碎她手边的墙壁。好在对他而言并不难，一剑下去，苏浅清的右手便回复了自由。

刚松口气，可再将剑举起之时，暗鬼又突然冲入洞窟，挡在他面前，让他一剑挥过去，全都打在暗鬼上。

那只手又忽然出现，在木牧全神贯注于眼前之时，猝不及防地抓起他，狠狠摔在墙上，又瞬间缩回墙壁里。

木牧站起身来，擦了下嘴角的血，皱眉往周边看了看，又一剑打散那些暗鬼，走回到苏浅清面前。

“师尊，你怎么了？”被暗鬼遮挡视线，苏浅清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看到木牧忽然就受了伤。

“没事。”木牧只是摇头，继续解救她。

但那些暗鬼又来了，随后便是那只手掌。即使众人都有了防备，也还是没阻止它。

木牧再一次被摔了出去，却没有片刻停顿，又回到了苏浅清面前。

另一边木行火已经救下了云昭，交给身后女侍。却没有上前帮忙，而是看了看被自己打碎的石壁，又去看被石壁困住的苏浅清。

不知道这奇怪的黑色手掌为何只攻击木牧，这些暗鬼又为什么只阻拦他救苏浅清。

直到木牧又被打出去两次，他才突然开口，“步登云，把明魄灯灭了！”

明魄灯点燃时，一刻不停地向外释放浓郁的灵力。对这巢穴来说，就是难得一见的绝佳食物。

黑色手掌发现了明魄灯只随着苏浅清移动，便将她带来了这里。木牧要去将苏浅清救下来，对暗鬼来说，就是在抢夺巢穴的食物。

这些东西在脑海里闪过，抬头却见步登云依旧提着灯笼，一动不动。

木牧也道：“别动明魄灯。”

“师兄！”木行火就皱起了眉头，“快来不及了！”

但见木牧坚定，他也只好闭嘴去帮他。

那只手掌便豪不客气地把他也列入攻击的范围，与暗鬼配合着夹击，很快就让两人都伤痕累累。

虽看不见，但苏浅清能从他们的话中意识到，他们受伤与明魄灯有关。

她去看提灯的步登云，步登云却只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理会她。

暗鬼一波又一波地来，让木牧她们既无法一次性解决，又无法放着不管。每次刚一到苏浅清身边，就又被推挤出去。

苏浅清也试着自己挣脱。可石壁严丝合缝地把她嵌在其中，她用尽全身法力也无法撼动分毫。

握着她的手却放松了一些，步登云回头要她停下，“小殿下别浪费灵力了。你看，暗鬼越来越少了……”

本就是些受了伤的，无论来多少，木牧一剑就能解决。又有其她人相助，很快就杀死了大半。

“哪有那么容易。”木行火却忽然冷笑了一声。

话音刚落，山洞另一侧便传来刺耳嘈杂的破空之声，像狂风又像海啸。

有什么东西正在潮水一般地涌来。

“暗鬼出巢了。”木行火回头，看着山洞另一侧，又回头看向苏浅清，满脸都是烦躁，“白来一趟，白受这些伤。”

“早和师兄你说了，不要带她来。”

苏浅清只觉得自己一瞬间恍惚起来，仿佛全身血液都被抽干。她听得迷迷糊糊，只是本能地问：“什么是暗鬼出巢？”

“刚才那些新生的暗鬼成熟了，要离开巢穴了。”木行火已经停手，不再去管苏浅清，“我就先逃了，师兄你不灭明魄灯，就自己在这儿保护你的好徒儿吧。”

他看起来有几分生气，见木牧没有理他，反而走向苏浅清，便真的直接转身走人。

不过他也没能离开。尖锐风声已经到了眼前，无数刚刚长大的暗鬼水一般涌入，瞬间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也像水一般，裹挟着所有人，向四面八方冲走。

苏浅清被一团暗鬼拥簇着，虽然步登云始终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明魄灯也始终在面前，照亮身边方寸之地。

但还是能看到外面无穷的黑暗。

她想要拿吟玉笛，但被暗鬼挤着，像被活埋了一般，根本不能动作。

新生的暗鬼没有被金纹标记，竟直接带着两人钻入石壁，穿梭在地底。大约是吃饱了不再需要食物，也并没有攻击她们，只是往外冲着，卷着她们穿越黑暗。

她们好像也化为了雾气一样的虚体，在岩石泥土中穿梭。

直到暗鬼从地底猛然钻出，冲向天空，再如烟花一样四下散开。

被带出来的两人失去了支撑，又早就被晃得七荤八素，便没来得及取出法器，直接重重地摔在地面。

暗鬼散开，露出满天繁星。竟然已经到了深夜。

躺着恢复了一丝力气，苏浅清才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

步登云也环顾四周，看见连绵起伏的山脉，与十几年前别无二致。

“跃云山。”她便道，“这里是跃云山。”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跃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