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不语速度很快,隔日就到了冥霄司,竟也是与林薄一样换下了万年不变的白衣,一袭黑衫不减风华。
她将手中的古籍丢到林薄怀里:“是这个?”
林薄翻开,根据记忆中的线索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多谢师姐。”
陈玉锦姗姗来迟,看见笔直的背影拽着梅筠就冲了上去:“师父!”
步不语冷淡的眉宇间划过笑意,打量了一番:“看来成长不少。”
陈玉锦毫不掩饰地露出得意的神采,将梅筠推出来:“师父,这是我认识的新好友。”
步不语很清楚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但她并不想插手陈玉锦的人生选择,既然陈玉锦早已不在意,她也不会揪着不放,转头看着梅筠:“好久不见。”
梅筠回以笑颜:“多谢不语剑尊此前指点。”
“你自己修炼的功劳。”步不语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说的话算不得什么。”
“不语剑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灵灼带着古怪韵调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破了这场重逢。
“闲话少说。”
林薄嘴角微微翘起,普天之下也只有师姐会嫌灵灼话多了。
灵灼话少,步不语更是其中翘楚,语言无法解决的问题都能用剑解决,此后便是越来越沉默寡言。
步不语垂手而立:“灵石布置好了?”
“自然。”
灵灼转头看向林薄,林薄了然的掐指,企图窥测天机。平稳的手指逐渐颤抖,他见好就收:“明日寅时。”
林薄指尖不再动作,身上的压力瞬间轻松,明棠从后面扶住了身形不稳的他。
“叫你的那些人守好幽冥树。”步不语冷凝着脸。
灵灼点点头,转身准备去了,只留下一句:“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林薄独自恢复了一会,在天道的威压彻底消失后翻阅起了古籍。
他轻声念了一遍,找到其中关窍,当机立断地运起灵力,叶青久落在他心口的法术隐隐松动,林薄耐心地推演,直至灵力又险些亏空才解开这个法术。
无形的桎梏从身上消失,林薄收起古籍,满心欢喜地去找在外面等他的明棠。
明棠守在门口,虽不知林薄在房内做什么,但既然林薄让他出来,他也没有强留。林薄有秘密这件事显而易见,他并不缺时间来徐徐图之。
夜色如墨,幽冥花在月色照拂下更显清丽,紫色朦胧,为鬼界的一切笼上轻纱。
寅时,林薄、陈玉锦与梅筠站在灵灼宫殿的屋顶之上,遥遥望着幽冥树树梢。
“看不清。”
陈玉锦沮丧地摇头,幽冥树实在是太大了,一眼望不到底。
步不语、明棠与灵灼呈三足鼎立之势,阵法逐渐成形,浮于天空,与月光融为一体。
陈玉锦盯着幽冥树顶,阵法的轮廓映入眼帘,庞大的力量在顶上汇聚,狂风吹落一地花瓣,她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是不是要成功了?”
林薄心跳莫名加速,不相信一切会这么顺利。晨时他迟迟推演不出结果,林薄眉心紧蹙,是凶兆。
果不其然,梅筠惊呼一声,陈玉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之前的阵法光芒减弱,连风也停止吹拂,她感受到力量在消散。
灵气果然出现了问题,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步不语三人心中,灵力无法得到补充,他们的实力不可同往日而语,这个阵法怕是要失败了。
寅时即将过去,天空由黑转白,光线在云层之中跃跃欲试,等待时机宣告新时辰的到来。
林薄的心落到了谷底,如果寅时不能布阵成功,其他时间更是痴人说梦。
“啪!”
灵灼的面具松动,金色的液体从缝隙中流出,他似是毫无所觉地继续低语着什么。
金色的液体滴落,阵法将其吞噬,发出耀眼的光芒,停滞的灵力重新运转。
步不语暗骂一声,灵灼想要献祭,但这个阵法禁锢住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她的眼底闪过寒芒,无形的剑意自她身旁而成,还未来得及阻止灵灼的动作,刹那间狂风大作。雷鸣声起。
穿着绿色衣袍的人站在幽冥树顶,额间的龙角若隐若现,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他身上倾泻而出,填补了阵法所缺的空白。
灵灼若有所觉地看了过去,不再低语,全身心投入布阵之中。
梅筠只看见幽冥树上有一个黑点:“那是谁?”
“管他是谁,”陈玉锦后怕地拍了拍胸脯,“阵法能成了就好。”
随着最后一道光芒落下,巨大的阵法从天而降,消失在阴阳相交之处,在幽冥树中自成一方小世界。
天光破晓,灵灼低咳一声,恍惚地想要倒下,被步不语拎着落到了地上。
陈玉锦跑了过去,林薄在后面不急不慢地走着,她在殿外默默收回了想要进去的脚,这个气氛凝重的就像是布阵失败了。
步不语面无表情地看了叶青久一眼,本就无话可说的两人纷纷移开视线。
林薄的声音在陈玉锦身后响起:“来了怎么不进去?”
见林薄神态自若地走了进去,陈玉锦与梅筠也跟在后面。
“师兄。”
叶青久的声音失去了以往的热情,仿佛在控诉些什么。
林薄并不理会他莫名其妙的情绪,疏离地行了一礼:“多谢。”
若不是叶青久出手相助,这个阵法确实难以成功,恐怕还要搭上一条性命,林薄的余光扫过带着面具的灵灼。
叶青久嘴巴开合几下,在这么多人面前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郁郁地站在一旁。
灵灼抗不过步不语和林薄研究的目光,低沉的声音略有些沙哑:“没什么大碍。”
“最好如此。”步不语转身踏出殿门,“既然无事那我回极命宗。”
陈玉锦快步跟了上去:“师父,那我呢?”
步不语突然停下,陈玉锦措不及防撞了上去,一只手捏住她的脸转了回去:“和你的好友道完别再说,而且你不是想回家看看,现在又不想回去了?”
“师父你怎么知道!”陈玉锦乖乖地任由步不语动作,脸颊蹭了蹭步不语的手,“那我过几日再回去。”
“你慢慢疗伤。”见灵灼不愿多说,林薄也挥了挥手,“改日有缘再见。”
一行人重新踏上飞舟,除了,陈玉锦把目光从绿色的衣衫上移开,除了这个硬是要跟上来的人。
林薄伸了个懒腰,靠在栏杆上独自赏景。
许是近乡情怯,陈玉锦的话不知不觉地变少,眉宇间的愁思肉眼可见。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三十多年,陈玉锦不敢多想,她回去以后一切会发生什么改变?想见的人是否还在这人世间?
鬼界距离年嗣镇很远,但再远的距离也有到达的一天,飞舟缓缓落在郊外,陈玉锦迟迟没动。
“还在害怕?”
林薄站在下面,耐心地等着陈玉锦做好心理准备。
梅筠朝陈玉锦伸出手,陈玉锦犹豫了一下,握了上去,跟在她的身后踩在地上。
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一片树叶飘落在陈玉锦的手中,此时恰逢秋日,树叶也被染上红色。
她记得自己和林薄来过这里,看见过梅筠的爪印,那时的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番模样。
林薄一行人坐在酒楼上透过窗户看着她,陈玉锦一边走着一边回忆,脚步越来越慢,停在陈府门口。
“您是?”门口的小厮好奇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子打扮不俗,但他不记得看过这一号人物。
陈玉锦怔在原地:“严管家呢?”
小厮看她的目光愈发奇怪:“我爹在两年前过世了。”
陈玉锦这才真切体验到了物是人非之感,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门口。
稚童的声音天真,正睁着眼睛看着她:“爹爹,这是谁?”
陈玉锦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相顾无言,不知沉默多久,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哥。”
时间在陈玉慈脸上留下的痕迹足够明显,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也续上了胡子,清澈的眼神不再,沉淀了许多故事。
“……小锦。”
稚童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哭了,她只是安静地抓着陈玉慈的衣袖,担心地摇了摇。
陈玉锦眼眶微红,同陈玉慈一同走进府中。
“娘在五年前离世,”陈玉慈声音沙哑地讲述,“没过多久爹也跟着去了。”
事实远比想象难以接受,陈玉锦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后悔当日的决定,却难逃时间的代价。
“这是我的孩子,”陈玉慈抱起了稚童,“是一对双生子,也是兄妹。”
妹妹在陈玉慈的教导下对陈玉锦的身份懵懵懂懂,胆子很大地想要拿帕子给她擦眼泪:“不哭,不哭。”
陈玉锦在家里用过了晚膳,守着陈父陈母的牌位过了一夜,红着眼睛从祠堂中走出来。
天还未亮,她没有吵醒陈玉慈,走到正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的两个孩子身旁,她看了许久,两个小小的玉佩被放至床头。
陈玉锦走过陈府每一处,遥遥望着睡梦中的陈玉慈,滴落地泪水与清晨的露珠相融,再没留下一点痕迹。
陈玉锦转身离开,一直走出很远很远,没再回头。
经此一别,再难重逢。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