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林薄停住脚步,一块石子从他脚下滚落下去,磕碰在旁边的石壁上,发出碰撞声,然后落入了悬崖深处,毫无声响。
林薄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说什么来什么,这条路的尽头真的是悬崖。
他叹了口气,总不能再跳一次悬崖,这次谁知道有没有那个好运能活下来。
在他转身要走,看看有没有其他路的时候,悬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青石板路。
这一切都发生在林薄的眼皮底下,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在他面前径直变成了一条路,路的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宅邸。
林薄又踢了一块石头上去,石头在上面滚了几圈,和平常的地面没什么不同。
这一切都太过古怪,林薄决定先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路,他在密林中进进出出,没有丝毫收获。
最后只能沿着悬崖边走,无论走出多远,都还是回归了原处,林薄走了几次,选择了放弃。
青石板路铺在他的面前,明晃晃地昭告他,要么困着,要么过来。
林薄走了上去,空气中夹杂着雨后的清新,远处雾蒙蒙的。
这个小镇整体颜色是天青色,每一条缝隙,每一片瓦砾都在述说着他们的历史有多悠久。青苔藏于角落,绿色的一小丛,偶尔有一两朵花野花从中冒出,权当点缀。
“滴答滴答。”
水滴从屋檐上流下来,奏出悦耳的曲调。
雾气在不断扩散,云烟一般包围住了这个小镇,林薄身在其中,看向来路,那里早已没了树林的影子。
他的身后是长到看不清尽头的小巷,林薄注意到,每家每户都挂上了红灯笼。
这个灯笼是雾中唯一可以看清的颜色,也是这个小镇唯一温暖的颜色。
渐渐地,空气中传来了饭菜的香味,林薄好像听见了有人在说些什么,也许只是寒暄,也许是争吵,但当他仔细去听时却听不真切。
林薄跟着味道来到了一个院子前,他敲了敲门,没人答复。
“后生,你在这里干什么?”
年迈的声音吓了林薄一激灵,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的脸挂上了微笑才慢慢回头,易容丹的效力早在昨日就过了,现在是他的脸。林薄一直都知道别人容易对自己这张脸网开一面,也从不吝于去利用这一点。
连他自己都喜欢好看的人,又何必因为这个衡量别人。
后面是空的,林薄的笑僵在脸上,怀疑自己是不是闯入了鬼屋的老窝,想要直接离开这里。
“你这后生怎么不说话?”
声音是从下面来的,林薄低头,发现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
白发苍苍,身形瘦小,一只手拿着篮子,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灯笼。此时正不满地看着林薄,皱纹在脸上挤出了深深的褶痕。
林薄面容真诚,眼神恳切:“阿婆,我是从外头来的,没到过这边,看到这里有人做饭就想来问问。”
阿婆放松了些,严肃不满与慈眉善目不过一瞬之间:“你们这些后生我还不知道?又是来参加祭典的吧。”
说到祭典这两个字时,阿婆脸上浮现了一种深感荣幸的神情,就好像这是什么至高无上的典礼一样。
林薄将这个发现记在心里,祭典,是庆祝什么?还是祭拜什么?是凡人还是神明?
一无所知的他只能继续求助阿婆:“阿婆,我是跟别人一起来的,他们跟我说这里有个祭典一定要我来参加,结果现在他们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们也没跟我说清楚,我一个人在这里,也不了解这到底是什么。阿婆,你能不能跟我讲讲?”
说到最后,林薄流露出了几分情真意切的哀求,对于他来说,一脚被踢进了秘境,走了条最倒霉的路,遇上了十辈子都难见的怪物,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最后来了这个到处都透露着诡异的小镇,这个地方在他眼里跟阴曹地府没什么两样。
阿婆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两手空空,身上没有带任何东西,和林薄描述得差不多惨。
“行吧行吧,你先跟着我进来。”
阿婆推开门,林薄跟在后面进去。
院子里正坐着一个女子,袖子挽得高高的,正坐在凳子扎着什么东西。两个孩子坐在他的对面,一男一女,也有模有样地跟着一起做。
半个还没扎完,一个孩子就不耐烦了,将东西一丢:“娘,我想出去玩。”
一个这样,另一个也立马学模学样:“娘,我也不想做了,扎这个好麻烦。”
“就是就是,我才不想扎。”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想要跑开,那女子眉毛一横:“坐下,做完这个才能走。”
或许是两个孩子很少见母亲的这副模样,都被吓在原地不敢动,哇哇大哭。
院门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纷纷跑到阿婆面前:“娘、娘好凶,我不想做这个。”
没想到一贯疼爱他们的奶奶也没有像往日一般纵容他们,她的眼里不再是慈爱的光,反而是同意他们母亲的话:“快去做,做完了才能走!”
这位阿婆的语气比那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完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林薄只听见了“在上”两个字。
两个孩子哭哭啼啼地回去了,拿着没扎好的东西继续动手。
女子看见阿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起身说道:“娘,饭我做好了,放在锅里。”
阿婆点点头,向她解释林薄的身份:“这个后生是外面来看祭典的。”
女子没多看也没多问,继续坐下去扎着东西。
阿婆把林薄带到了厅堂,找了把椅子坐下,跟林薄讲起了这个祭典。
“我们这个小镇嘞,叫龙福镇,几千年前就存在了。”
龙,林薄眸光一闪,抓住了一点线头。
“在很早以前,”阿婆的声音回荡在厅堂,将林薄带入了那个故事,“龙福镇只是个普通的小镇,不叫龙福镇,也没有祭典这种东西。”
“后来啊,不知是不是作的孽太多了,就开始下雨,连续下了好几年,镇子都被淹了。小镇上的人啊,就往山上跑,水每天都在涨,人也就只能不停往上爬。那些跑不动的,爬不动的,都死在了水里。”
“往上爬的人越来越少,粮食不够,衣服不够,天就像破了个洞,这雨从没停过。后来这群人也不想爬了,这水涨的太快了,直接到了半山腰。”
“就是在这个时候,天上突然出现金光,雨停了,七彩霞光从云里面照出来,是龙!是龙救了我们所有人!”
阿婆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变大,扯得嗓子沙哑:“就是那条龙救了我们!”
她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才继续向下说道:“为了将这份功德感恩在心,我们就举办了祭典,每十年一次,这个传统一直流传了下来。后来这个传统就被外界知道了,很多像你一样的后生会来看。”
听阿婆这么讲,好像一切都说得通,这只是一个为了铭记龙神功德而做出来的祭奠活动。但林薄汗毛竖起,抓住了一些盲点。
这个小镇的人作的孽太多了,是什么孽,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事,这里当初又发生过什么?这个故事发生在很早以前,具体是多早以前?据林薄所知,这世间早就没有龙了,一切和龙有关的记载都断绝在千年前,为什么这个阿婆说得这么肯定,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的见过龙。
而且阿婆说,这个祭典在整个修真界都很有名,经常会有人来看。怎么可能,林薄在心里否决了这个说法,他在这个世面待了两百多年,不说全部走遍,但大部分地点都是去过的,根本没听过有这个祭典。
太多的疑点充斥在林薄的心头,他拒绝了阿婆叫他留下吃饭的好意:“我看天色不早了,还要去找他们,等晚一点就不好找了。”
出门之前,林薄再三谢过阿婆,将门阖上,才发现自己指尖都凉透了。
现在的雾气比一开始进来要少了许多,可以看清楚两边的店铺。林薄随意找了一家客栈进去:“住店。”
小二带他去了楼上,林薄推开房门,陈旧的木门吱呀作响。
“咳咳。”
这个灰尘也太重了,呛得他喉咙痛。
里面的一切都是暗沉的色调,如果有人来参加祭典,客栈会这么破旧吗?
林薄在门口站了一会,等里面的味道散尽才进去。
他先是打量了一圈这个地方,然后走到窗前,想看看这里对着什么地方。
将窗户支起,林薄的手下意识搭在窗沿上,却感觉湿气浸透到皮肤里面,他轻轻揉搓着指腹,上面有水。
窗沿的颜色没有什么不对,除了陈旧一点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但那点水不是林薄的错觉,林薄抿唇思索,指尖敲过整个窗沿,这里全部都有水,仿佛这个木头在水中泡了足够久,就算外表被沥干,里面也还是挥之不去的湿意。
不止是窗户,旁边的一切,连带着这个房间,所有东西的里面都是湿的。换言之,这是一件水房,它不在林薄的视线之内,却处处存在。
怎么可能会有水浸透过每一处,林薄想不明白,就算是每日都下雨也不会将一个好端端的客栈变成这样。
等等,林薄顿了一下,每日都下雨……阿婆说过的话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就开始下雨,连续下了好几年,镇子都被淹了。”
这就对了,林薄想,只有这里全部都被淹了才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