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明白了，所以你是殉情未果的产物，她是意外子弹的囚徒。好了，先生，这个故事到此为止了么？”

审讯室内，年轻的心理医生垂眸合上会诊记录，她看了眼灰白墙上停摆的石英钟，时间快到了。她盖好钢笔，推推眼镜，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喔？不是吧？小姐？你的眼泪呢？你的怜悯心呢？”小丑挑起了眉，玩弄着手上的塔罗牌，摆出一副受到严重伤害的夸张表情，“这不合理。”

“你的故事也不合理。”她说。

同漫画里的哈莉·奎因不同，对于小丑这个漏洞百出的悲情故事，她兴趣全无。至少，她有着专业素质，不会明知故犯，将生活与工作混为一谈。

更何况，她的资料不难获取。官方的，私人的。这个时代无隐私可言。上至报纸，期刊，网址；下至日记，流言，以及她在他面前展示的种种形象。

华裔，在被好心人收养之前，混迹梨园，后意外横生，流离失所，看上去拥有一个悲惨的童年；目前觅得良婿，预备成婚，像是才子佳人话本，终于走到了大团圆。

作为一个控制欲极强的罪犯，不愿乖乖接受治疗，甚至他想要选择她身上的脆弱点切入，博取减刑机会，或者逆转他们在诊疗中的权利地位，这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结束最后一次治疗前，她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这不如你的玩笑。”

离开阿卡姆疯人院前，她惯例撕掉了笔录里他那些漫长仿佛玩笑般的情史，并在诊疗记录上签上了名字。

接着她顺带良心地附上了一篇长说明，详细论证了该病犯的精神状态向来稳定，无需额外救治，浪费不必要资源；但危险系数极高，建议转移至可靠关押点，或者更改刑期判决。

无它，在蝙蝠侠还未回归之前，Joker，她不想再度替他收尸。

即便失败多次，她还是希望，她的工作能善始善终，早日得以挣脱这个时空。

一个失去宿敌的反派，在这个时空，太容易毙命和被他人取代了。虽然说，Joker，那个疯子，他根本不在乎。

掐着这个世界的时间轴计算，她应该退场了。

在主角还未登场时，这段医生与病患的交谈诊疗关系，不过是他们互相拿着对方当调剂品，打发光阴。

夜间，回到公寓。她惯例打开电脑，处理未完的工作记录。

漆黑之中，一封匿名广告邮件弹出，印着阴惨惨又欢乐的笑脸，密密麻麻堆满整个屏幕，血色的标题写道：“来玩牌吧！”

关机无果，屏幕下方绿莹莹的电子时钟，像是爆炸倒计时。

这一看就知，是哪个幼稚鬼的手笔。

她揉揉眉心，无奈地点了进去。

沙漏向下滴着鲜血，序言印着浮夸的哥特字体：

昔日不和女神将金苹果抛掷人间，引发灭世之战。命运循环的时刻，智慧、权力、爱情，你会选择哪个？

医生小姐随机选了封面上的一张塔罗牌，倒吊人。上面印着《哈姆雷特》里溺水而亡的奥菲莉娅，又一个片段剪影。

－*智慧*－

唐人街。

爆炸时灼烧般的触感仍未褪去，光亮猝然刺入视网膜，我头痛欲裂。身边还有个清脆的声音不断喧闹。啧，好烦。

“喂！想什么呢？快点吃啊，面都要凉了。”额头吃痛，我抬眼，下意识拽住了那人的手。

是她。依旧扎着俩头发稀疏的羊角辫，脸颊通红，笑眯眯的眉眼像极了柴郡猫。而我们齐坐在街边阶梯上，到处都是我看不明白的中文。

见状，她一愣。接着用另一只手又拿筷子敲了一下我的额头。“干嘛，你不吃我吃了啊，我可馋这口了。啧，特意分给你没承想你还不领情呢。”

我呆呆地拿起了筷子。

她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喋喋不休地开口讲道：“快吃，吃完带你去戏班子耍耍。给你看看我新学的招式。可帅了我和你讲。”

我看着背光的她微仰着头，一脸洋洋自得。只心觉此刻太阳过分耀眼。

医生，你看，这个故事从来不该如此完结。

站在桥边，她再度问我，要不要一起逃跑。半小时后，看着河面上她的尸体随风漂浮，我说，当然。

下一刻，她睁开了眼，游向了彼岸。我们再也没见。

－SEE YOU SOON－

读到这里，年轻的医生小姐面上泄露出几分细不可察的微笑。互瞒互骗，皆大欢喜的收梢，人生智慧。

她懒懒地向后侧躺在沙发上，似乎回想起来童年里一些片段，漫不经心地划向后文，抿了口茶。

他友好地结尾道：医生，再见。

盯着他突然转换格式又平静的语言，女人眉头紧蹙。

“我们再也没见。医生，再见。”

两句悖论的话语摆在一起，比起笑点，更像是一种暗示，一种恐吓。更别提在文章末尾，他画了一个巨大又诡异的笑脸，附上了一段视频：

她的未婚夫，被扒光了衣服，倒吊在屠宰场内，浑身静脉被割破，血液一点点渗出，雪白蠕动，像是一头祭祀乳猪。

倒计时还在继续，可牌面却在渐渐褪色，像是提醒她时间不多。她急忙打开了另一段节点。

于是彩花和糖果纷纷爆炸式地弹出，似乎要从屏幕里溢出，塞入她的眼球。

浮夸的大笑声褪去后，一张新鲜的牌面涌现，死神。上面刻画着一只特弥斯之船，由无数雪白的骷髅构成，开出粉红花骨朵。

他编制了一个回到死亡节点的谎言。

－*权力*－

天台。

我站在外墙边缘，背对着空气，仿若重新拥有自由。

“Lily 警官，所以你要开枪吗？”

重来一次，看着她依旧一脸冰霜的模样，我笑了。

“杀人，还是救人？”见她不言，我换了个问法，懒懒地说道，“你想杀我，还是吻我？”

不出所料，闻罢她瞳孔微缩，干脆利落地给了我心脏一枪。

我向后倒去，哈哈大笑。

只是出人意料，她跟着跳了下去，我们一同坠落，被死神痛吻。

于是直到最后的最后。多好笑，我的爱意从未启齿，从未发生，从未发现。多庆幸，她逃无可逃，我无路可退。彼此不死不休，共赴黄泉。

可你猜怎么着？我睁开眼，又回到了那个马戏团。嘶——小姐，不得不说，重温被割脸的感觉可不太好。

对于爱情的真相，向来只有死神知晓。

我把这份权力，赠予你。

－END－

漆黑的室内，转动着无名指处的戒指，被未婚夫生死未卜的危机所折磨，医生小姐咬着唇，快速滑过上面的字句，谨慎琢磨着疯子笔下的言外之意。

在倒计时结束前，她滑至落款处。

那附带了一段电话通讯，是她未婚夫的声音。

他正商议着如何在婚后蜜月期的旅途中，制造一起意外交通事故，杀死她后领取高额保费，同新欢双宿双飞。

播放完毕后，那里弹出了一张破碎的笑脸，密密麻麻又恳切地写到：

“医生，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多么动人的告白，只是配合着那段背景笑声，更像是在嘲弄着她的识人品位。

这是一道选择题。

一个不忠但濒死的柔软未婚夫，你要救他吗？

想想看，收获大额的遗产，掉上几滴鳄鱼眼泪，然后换个忠诚又疯狂的恋爱对象，怎么样？

他想看看人性么？

可人类是很复杂的。

年轻的女人沉默不语，垂眸合上了电脑，这个房间很可能已经在他的监视之下了。

半分钟后，她径直站起身来，走出房门，来到楼下的电话亭，迅速拨通了报警电话。

“有个疯子越狱了。他绑架了我的未婚夫亨利，恐性命堪忧。”她冷静地说，“人质可能在五号屠宰场，下城区。”

话筒那段混杂着雪花般的沉默与滋滋电磁扰乱，几秒后，慵懒的轻笑从中传来，他说，“甜心，干得不错。”

下一刻，如她所料，她听见了男人的惨叫，以及血肉爆炸的声音。

昔日不和女神将金苹果抛掷人间，引发灭世之战。智慧，权力，爱情，你选什么？

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年轻的人类听着神明天花乱坠的蛊惑，怯生生地将灵魂出卖给了阿芙洛狄忒。

他早已预料，或是说，暗示了她该做什么选择。那便是，没有选择。或许最好的结局是，快快吃掉那个金苹果，沦为被毒害的白雪公主。

第二天，年轻的医生小姐无可指摘地收获了一具未婚夫的尸体。

葬礼未至，她离开了这座伤心的城市，不知所踪。

坐在前往镇北黑门监狱的列车上，她翻阅着过去的诊疗记录，心想其实他说的玩笑也未必是假。

她向来不擅长开玩笑。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大的玩笑只有一个：小丑也会爱人。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反派也。作为秩序监察员，她深谙一些扭曲的孟子之道。

你看，当年轻的疯子失去爱人后殉情无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于变成了一只开朗恶魔。

在无限的绝望后，经历诸般荒谬滑稽的意外事件后，一个本就不正常的疯子，只需要一点催化剂，就能变成不人不鬼、令哥谭陷入黑暗绝望、日后蝙蝠侠的宿敌小丑。

或许多年以后，当他面对着哥谭那些“正派”时，他总会看见那个死去初恋Lily的影子，也或许……Lily这个人从未存在，只是玩笑的一部分，只是他的臆想。

不重要了，一切都再不重要了。我们都知道，如今的小丑并不需要爱，他只想看见世界燃烧。

年轻的监察员小姐低头看了眼手表，闭上了眼。二十秒后，这辆装满囚犯的列车将会猝然从桥梁上脱轨，在水面上爆炸，死伤惨重。

现在轮到她去修补一下这个世界在其他时间分支上的漏洞了。

啧，只是她总想不通一点，他到底记得多少？为什么他脑海里还存在那么多破碎画面？总是将她一眼识穿？

在爆炸的余波中，监察员小姐陷入了新一轮的回忆。

***

三个月前，盛宴，韦恩庄园，慈善募捐晚会。一切温馨可人，觥筹交错之间，某个不速之客突然闯入其中。

那人穿着一袭暗紫色西装，一张完全破碎的面孔映入众人眼帘。湿漉成绺的卷发，惨白油漆涂满全脸，黑惨惨的烟熏覆盖着他的眼眶，嘴边撕裂的长疤在口红的掩映下更加骇人惊魄。

是他，Joker，哥谭新冒出来的头号疯子。

活泼的小丑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拎着枪，闲庭信步地走到会场中间，漫不经心地朝天花板扣下了扳机。吊在空中的水晶灯颤抖摇晃，从高处坠落。尖叫声掺混着碎玻璃回荡在室内，显得格外刺眼。

他拿起桌上蛋糕沾满奶油的樱桃尝了口，又皱着眉吐掉，开口问道：“我只说一遍，那个新晋的检察官，哈维·丹特在哪里？”

场内的人们看着他那副可怖的模样避退不及，沉默不语。

小丑只好不耐烦地往身侧的人开了一枪，用力敲了敲桌子，加重音调，随即晃晃头，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够了。”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

小丑挑了挑眉，对此似乎颇感意外。他捋捋额角湿漉下垂的卷发，如毒蛇吐信般舔舔唇，走到她身边，眼神明确，却如同调情般地问道：“嗨，美人。你这次叫什么名字？凯茜？瑟琳娜？诺拉？不不不，我想你或许应该叫莉莉。这个名字适合你。”

瑞秋抬眼看向小丑，抿着唇，指骨因紧握而泛白，看上去竭力保持着镇定。她对于他的话感到迷惑。

“喔！你有点冷酷，嗯？甜心，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别急，让我把故事讲完？”

小丑古怪地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瑞秋，但眼神却敏锐地瞥向了她身后的影子。他径直走向了那个端着餐盘，冷静吃着曲奇饼干，观摩着焦灼的场面，却仿佛将一切置身事外的年轻侍应生。

“白巧克力曲奇，喔，我的最爱。谢谢。谢谢。”

他拿起了一块饼干塞进了嘴里，像是陷入回忆，随意闲聊道，“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有个爱人，和你一样漂亮。我们在圣诞节时也时常烤烤小饼干什么的。呜……可惜我们之间都不够坦诚，她总是冷着一张脸，没有幽默感，忧心忡忡，对于我的心意拒之千里。当我终于下定决心和她告白时——”

这是真话。可笑话的艺术是真假参半。

于是小丑看着面前监察员小姐那张同过去截然不同的脸，语调突转，接着往下编织：“啊，她倒是受不了我脸上的疤而崩溃了。好不好笑？我只是想再看看她的笑脸，所以我将刀塞进她的嘴里，再给了她一枪。”

他接着转过身来，强行紧掐着瑞秋的脸颊，将枪口抵在她的下颚，舔舔唇，面上挂着诡异笑意。

“就像这样……砰！她便永远都在笑啦哈哈哈……就像现在的我这样，哈哈哈哈哈我总是不停地笑。嗯？不好笑吗？这位小姐，你那么严肃干嘛？”

在精心计算的全场爆炸终于发生时，望着即将英雄出场的蝙蝠侠，小丑抱起了那个倒在地上装晕的监察员小姐。他贴在她的耳侧阴沉沉地呓语道：“oops！亲爱的，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他们还有足够的爱恨纠缠。

我是真的很喜欢把美剧哥谭的Jerome Valeska和诺兰电影里的Joker串起来写，下一章目《三日终焉》是成人版重逢片场，Joker与掉马监察员小姐的博弈，接着走黑暗骑士完结后的剧情。

（还没赶工出来……）

如果觉得好吃的话，欢迎来看专栏看长篇小姆黑化史啦！

ps：这篇能有读者留言踩踩，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