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天使吗？

逃脱吧，逃脱，逃脱这荒诞无稽的世界吧。天使祂如是说。

“起风了啊……”西西弗里港口受了不小影响，海浪一阵接一阵地往礁石上拍，蹬鼻子上脸似的越拍越高，堪堪攀上几寸坚硬的石板。

“暴风，防护罩报废了好久吧。”“应该，最近都没收到报告，防护罩那边的应该死完了。”船员一五一十地汇报着，船长只是点头，看向眼前灰发蓝眸地另一位船长。

“这船还卖吗？普罗特斯.埃里克。”老头正叫他的名字，埃里克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只看着蓝到发黑的海洋。

这岛是孤苦伶仃的岛，与大陆分离，像离群的大雁。

“埃里克先生？”普罗特斯终于转过头来，心里变了主意，说：“不卖了。”

“为什么？现在这船对你也没什么用了啊。”“闭嘴。”声音低沉，似压了性子。老人吃了瘪，也不好说什么，带着钱和人讪讪离去，找下一个卖家。

每个人都在试图逃出去，自己正好有这个机会，赌一把吧。

他看向掌心被捂热的怀表，下了决心。

忽地，一瓶啤酒狠狠砸向船身，在木板上炸出泛着白沫的雪花。紧接着，是一串悠长又嚣张的哨子。

转身，那男人在身后，正慵懒地把自己埋在稻草堆里，嘴里叼的野草翘得高高的，得意极了。

奥斯卡，西西弗里港口出了名的痞子，棕色长发在脑后绑成高挺的马尾，红棕色的眼睛满是挑衅，高领黑衣裹住少年纤长的身躯，草绿色外套盖住上身的轮廓。红色带子把腰际收得紧紧的，靴子收住白色长裤。棕色上的一点银坠子，倒让这地痞多了些可有可无的贵气。

“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普罗特斯把手揣入风衣的口袋，斗篷被狂风拽来拽去，像尾巴一样，不耐烦地晃着。

“从你要卖船开始。”奥斯卡眯起眼，嚣张的神色更甚，风也越发急躁，竟凝出实体，冲向与港口相连的麻绳。

留下来吧，船长。

没了束缚，无主的船被狂风扯向自由的海，却倾入漩涡，被黑色的海水拧得粉碎。

在割向黎明号的那一瞬间，由海水生出的晶体疯狂生长，在船身边高高竖起一座冰墙。但海水怎会满意这种规矩的姿态？没一会儿便融化下落，砸入海中。

那双蓝色的眼眸在此时极为冰冷，正盯着眼前失了兴致的痞子。看他抬手一笼，身后柔软的稻草竟化作蜘蛛竹竿似的脚，在身上胡乱地刮着。奥斯卡着了霹雳似的跳起，恼怒地瞪向普罗特斯。

“你！……呃。”那双眼睛实在太过幽寂，想骂的脏话被生生塞回咽喉，噎得险些呕出胃液。身体被什么牵拉着开始动作，慢慢走向海边的栅栏。

“跳下去。”“啊？”“我说，跳下去。”这句话似有不可抗拒的力量，他身不由己地抬起脚准备跨过栏杆，脚下就是要将人吞吃入腹的海潮，它在嘲笑。冷汗爬上脊背，身后的蜘蛛脚也堆成诡异的形状，嘎吱嘎吱地朝他挪来。

只听啪的一声，普罗特斯一拍手，提着身子的那巨大能量终于消失，身后的稻草堆也恢复正常，安安静静躺在原处。

船长看起来心情很好，他看向天与海的交界。

“风大，宜出航。”“哈？”实在不理解眼前这人荒诞的言论，嘴里的野草掉了下去，干脆也不要了。

“你不想去参加银柳大赛吗？”“那是什么？”痞子常年在小岛上游手好闲，也懒得去接手与外界接触的机会。船长看了他一眼，不想解释，便掏出弓弩来慢悠悠地调整零件，清脆的机械碰撞声解压得很，心情愉悦。

“参加大赛会得到什么。”“不知道，但前三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你想要什么？”“我吗？”那双蓝宝石般的双眸终于转了过来，其中满是憧憬，思绪飘来飘去，飘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未来。

卖火柴的小女孩吗？奥斯卡看着眼前的船长，出现了很强的即视感。

“我想让小岛保持自由，不要回到大陆。”“啊？”这样的答案显然出乎意料，痞子是不会懂的。

“那你呢？”船长有这兴趣谈论这样的话题，那痞子也就回应。

“我想去外面看看。”

是最原始的愿望啊。普罗特斯笑了笑，停下手中的活，跟他说：“痞子，去船上吗？”

“黎明号？”奥斯卡一挑眉，有那么几分期待。普罗特斯点点头，看远方迫近的暴风雨，说：“穿过它，就可以自由了。”

“行啊，矮子你可别骗我。”奥斯卡嗤笑道，没等船长回嘴，几步跳上甲板，准备割下绳索的时候却发现普罗特斯迅速地登上甲板，悠哉悠哉地靠在栅栏边上。那危险的神色与方才出现蜘蛛脚时的眼神如出一辙，蓝宝石亮亮的，犹如警告。

“我不介意让你跳下去喂鱼。”他淡淡地说，调了几个数据作自动驾驶后便拉开船帆，砸落的冰晶割断绳索。黎明向暴风雨驶去。

风大，雨大，仿佛要把这海上的孤僻一隅生生撕裂。

“穿过暴风雨获得自由的概率是多少！”摇晃间，声音像被搅碎那般模糊不清，狂风暴雨中的惨叫声倒是越来越清晰。痞子捉着栅栏险些被颠下船去，实在忍无可忍，对着船长怒吼道。

他没看见船长深灰色刘海底下的晦暗神色，他也在赌，赌一次逃脱的机会。

“闭嘴！痞子！”普罗特斯也受不了这将近失灵的自动驾驶，跳上舵边的高高甲板，猛打方向，黎明号向暴风的边缘疾驰而去。

靠近，再靠近。抬眼，船上的渺小之人看到了暴风中那几张诡异的人脸，宁静，安详，同时肃穆，慈悲。

这就是神派来的天使吗？普罗特斯在心里念叨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这遥不可及的事物。

白光从中炸出，吞吃视野，咸腥的海风把人刮下船只，玩弄布偶似的把人卷进风暴，最后让他们沦落到不知名的地方。

剩下的，全靠运气。

“呃，嘶......”身上的刺痛让普罗特斯挣扎着睁开眼睛，而后用手撑起身体，去观望四周。

陌生，危险，还有恶劣。

但天使化成石像在这里咏唱，也有不少人在沙滩上昏迷着。

真的来对地方了？心下暗喜，侧身便看到跟搁浅的鱼一样瘫在原地的奥斯卡，虽然没认识多久，但这种丢脸的感觉还是无比清晰。

“喂，醒醒。”没有传统的人工呼吸戏码，也没有胡乱摇晃的慌张，反倒直接往人家俊脸上踩这么一脚，快速又高效。

感到自己被践踏的痞子一下跳起，生气地瞪向船长的同时风刃就抵上人家的咽喉，血丝从创口中泌出，很快就止住。而伸出的那只手僵硬无比，像被一只巨手死死扼住那样。

“放下。”命令一般的口吻在耳边响起。眼前人蓝色的瞳孔也格外有压迫的意味。最危险的是——那些人悠悠转醒，正往这边的热闹看来。

“嘁。”不满地把风刃散去，愤懑地去环视周围的“猹”。这种眼神实在太过招人厌，人是散去了，但碎嘴却此起彼伏地小声响着。

普罗特斯不说话，只是翻了个白眼，把痞子晾在一边便跟着人群往一定方向走。想了想毕竟是自己的“船员”，若真如此有违船长的道义，于是转过身，说：“痞子，跟上。”

“行——”奥斯卡懒懒地拖了个长音，拍了拍外套上多余的沙子，随便拔了根野草叼在嘴里，吊儿郎当地就跟了上去。

那样子，根本不像什么正经的参赛者啊。

而在这样人群中格格不入的代价就是，被无数人盯着看，同时闲言碎语也在耳边响起，挥之不去。

“啧，烦死了。”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坐下，又有雕像在那儿漠然地看着自己，旁边多事的参赛者也不例外。

船长没有下一步指令，干脆自己行动，他径直走到那座雕像前，不屑地去看这石像的眼睛。

然后，咚！！——

“奥斯卡，你干什么？！”普罗特斯被这边突如其来的动静招惹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他们好奇的不是痞子的动作，而是这雕像里的人。

活人。

是的，这雕像里，有一个活人。

“卧槽！活的！”对方平稳的呼吸让痞子爆了句粗口，赶忙招呼船长把这人挖出来，顺便驱赶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

砸碎石像对两人来说极为容易，可奥斯卡始终不确定自己刚刚冲人家脑袋去的那一拳有没有切实地把人打傻。

他可不想负责，至少在这种方面。

把人从石像里挖出来后，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下这神秘的人。

棕色长发在脑后系成低低的马尾，过于洁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极像那种冰冷易碎的瓷娃娃。身上法式的衬衫像是在彰显某种身份，黑色长裤被收在棕色的长靴中，但衬衫上浅灰色的工装外套却是如此潦草。一身的装扮简单又不缺贵气，看来是一种不好惹的角色。

没过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开口是不明所以的语言，浅色的眼眸是如此平静，宛若死水。

“whsth？”

“wouar？”

普罗特斯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