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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近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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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庆炎走回临时落脚的客栈,见玄鹤卫近卫们正在楼下聚堆吃晚饭。

他们一行人里就刘照君穿着云锦广袖衣,旋身移步时衣摆翻飞如雪浪,在即使便装也黑漆漆的一众玄鹤卫里极为显眼。

刘照君伸手去隔壁桌子上摸蒜头,蒜头没摸着,但摸到了一只触感熟悉的手,便唤道:“殷庆炎?”

“是我~”殷庆炎黏黏糊糊地将下巴靠在刘照君的肩头,结果被刘照君向他偏头时嘴里的味儿给熏了个正着,“呕——”

刘照君扶住弯腰的殷庆炎,问:“咋的了?”

“你怎么吃大蒜……”殷庆炎转头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结果夏禾正好在旁边,张嘴抬手跟他打招呼,吐息带出来的蒜味又把他给熏得呕声连连。

刘照君哭笑不得地扶住殷庆炎,问:“你闻不了大蒜的味儿啊?”

殷庆炎好不容易止住了呕意,直起身来,环视周围正在吃饭的玄鹤卫,几乎每人手上都捏着一瓣蒜,就着干粮在嚼。

沂国分为“沂地”和“玖地”,“玖地”是后来吞并的玖国,而“沂地”是原本的沂国区域。

沂地地处东洲西北部,当地的饮食习惯偏重口,调料的味道往往盖过食材本身的味道。但殷庆炎这个土生土长的沂地人却吃不了重口,更讨厌葱蒜这种味道大、留味儿久的调味品。

以前刘照君跟着殷庆炎,天天吃青蔬小菜,健康是健康,但是不够过瘾。刘照君上一世是北方人,家里太奶太爷是闯关东到黑龙江落户的山东人,他从小大蒜小葱都是成把成把的吃,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几天还以为这个世界没有蒜葱,狠狠伤心了一把,后来才知道是殷庆炎不喜欢吃,所以王府做菜从来不放那两样,也从来不买,一府的近卫和家丁都跟着世子养生。

此时,殷庆炎气抖冷地看着一群叛出“不吃葱蒜”联盟的玄鹤卫近卫,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刘照君,说:“你不干净了。”

刘照君看不见殷庆炎的手指,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在说自己,“啊?我吗?”

随后恶向胆边生,抓着殷庆炎的脸就开始冲对方说话,“平时不是挺喜欢跟我凑头说话么?来来来我今天跟你好好唠唠——”

“呕——滚!滚啊!呕……”

他逃,他追,他们插翅齐飞。

刘照君看不见,殷庆炎被熏得晕头转向日月无光,两人拉扯着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滑了出去,双双摔飞在地。幸好这家客栈被他们包场了,怎么闹都不会影响到别人。

原本乐呵着看戏的近卫们赶紧七手八脚地来扶人,殷庆炎被一群大蒜精包围,痛不欲生。

林苓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只见殷庆炎坐在长凳上独自垂泪,其他的近卫包括刘照君都坐在距离殷庆炎较远的地方。

林苓:……?

林苓问:“怎么了这是?”

殷庆炎狠狠地吸了一下鼻涕,伸着十根手指头去指近卫和刘照君,控诉道:“他们吃蒜!”

林苓从桌子上捡了瓣蒜,剥皮后扔进自己嘴里嚼,问:“吃蒜怎么了?我也吃啊。”

殷庆炎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苓,“你不是玖人么……?”

“玖人也吃蒜啊。”林苓又捡了一瓣,剥开皮要往嘴里扔,这才反应过来自家世子爷讨厌葱蒜。

“……”

殷庆炎刚止住的泪势再次决堤,一开始他是被熏得掉眼泪,现在是真心实意地想哭。

“你们孤立我!我再也不跟你们好了!!”

刘照君乐呵着偏头问夏禾:“咱世子今年多大了?”

夏禾忍笑道:“及冠了。”

刘照君嗤笑:“哭包。”

殷庆炎哭喊道:“我不是!”

刘照君好笑地说:“我还没说是谁呢。”

跟着林苓下楼的奇寒练傻眼了,他是新来的,没见过世面,第一次见世子爷哭。

世子爷那阴险狡诈高大威猛的形象在他心中破碎坍塌,新换上来的形象是一个脆弱易哭的小屁孩。

不过见大伙儿都坐在原地看着殷庆炎哭,没有一个上去安慰的,奇寒练也就没当那个出头鸟,他找了条长凳坐下来,从桌上摸了瓣蒜就着干粮吃。

刘照君听着殷庆炎的哭声怪可怜,摸索着想去安慰两句殷庆炎,但是因为嘴里有蒜味,被狠狠嫌弃后推开了。

世子爷暂时跟所有人绝交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大伙儿有的去漱口,有的迎风哈气,有的去还没有关门的果脯铺子里买果脯吃,总之想尽了各种办法去除嘴里的蒜味,半个时辰后终于让世子爷跟他们重归于好。

殷庆炎又跟香香的刘照君天下第一好了。

“至于你们……”殷庆炎两手搂着刘照君的腰,恨恨地看向五十六个近卫,“回去了都给我围着王府蹲跳!”

近卫们稀稀拉拉地应道:“是是是……”

“不对。”殷庆炎想到今晚要说的事,“你们以后可能没那个围着王府蹲跳的机会了。”

一众近卫:?

殷庆炎从行李箱中翻出一个玄铁小匣子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摸出来一把钥匙,将那匣子上的锁给打开了。

他将匣子转向一众近卫。

匣子里装着几十颗白色的药丸,所有的玄鹤卫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百日丸的解药。

一众玄鹤卫近卫呆愣一瞬,随后无论是吊儿郎当站着的,还是没个正型坐着的,全都跪下了。

夏禾不可置信道:“就一口蒜,您至于吗?!”

正要开口说自己想造假反的殷庆炎:“……”

殷庆炎面无表情地指着夏禾,对其他近卫说道:“把他给我扔出去。”

现在近卫都诚恐诚惶的想要讨好世子爷,殷庆炎话落后,周围得有二十多只手抓在了夏禾身上。

“不是!”夏禾死死地抓着门板,一堆人把他往门外拎,“错了!我错了主子!林姐救我啊啊啊啊啊——”

“大晚上的,你小声点。”林苓嫌弃完夏禾,转过来看向殷庆炎,严肃地询问,“怎么回事?”

殷庆炎同样严肃道:“我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那个曾经因为发烧而没记住夏禾卧底身份的近卫小心翼翼地问:“您、您打算以后再也不看美人啦?”

殷庆炎斥道:“怎么可能?!我就算违背祖宗也不可能不看美人!”

众近卫:“……”

刘照君无语,他向后靠着软榻上的软枕,殷庆炎的一条腿正搭在他的腿上,脚尖悬空,一晃一晃的。

听到所有人都跪下的动静,他知道殷庆炎可能是拿出了什么要紧的东西,要说一些严肃的事,但这氛围,不知道的还以为殷庆炎是要遣散后宫呢。

“行了,把夏禾拎进来。”殷庆炎捏了捏眉心,语气有些疲惫,“把门关上。”

一众近卫把夏禾扔回地上,又夺过夏禾手里抓着的门板,安回了门框上。

屋里明明满满当当地聚集着五十八个人,却极为诡异地寂静下来,没有人再发出一点响动。

刘照君感觉到,殷庆炎晃动的脚尖停了。

“你们初次进入王府的那一天,我对你们说过,从此后一切以圣上的利益为重,即使是亲眷,若是对圣上有妨害,也照杀不误。”殷庆炎的声音很轻,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晰。

“刘照君身上的那些信息已经全都扒下来了,你们应该也都看过,名目上有你们当中部分人的族人,甚至是父兄。那本名目一旦上交给圣上,名单上的人,轻则全族流放,重则满门抄斩。就像曾经的刘家一样。”

刘照君五秒后才反应过来,那个刘家说的是他这一世的那些家人。

他应该表现的难过一点吗?

殷庆炎将刘子博的曾经和自己的打算与众近卫一一说了。

刘照君已经在听的过程中坐直了身子,听完后心下剧震。他虽然不懂历史,不懂王朝律法,但他能从殷庆炎几句话带过的那些刘子博的曾经里,窥见一个普通人为了大义而披沥血火的孤勇;更能从殷庆炎诉说的打算里,看见一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为了家国而甘愿背负滔天骂名,毅然决然地奔入黑暗的骁勇。

二十岁……他上一世二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他还在大学里上大二,还没到真正担心未来的时候,每天吃吃喝喝,偶尔学学习,打打卡,上上课,日子过得悠闲无比。

“你们和远卫不一样。远卫都是些判了罪关在牢里的罪人,不加入玄鹤卫,就只有死路一条。但你们还有的选,你们从前都是世家子,如今可以选择回去当少爷小姐,有些人可以相对来说安生地过完这辈子,有的回去后就得掉脑袋。跟着我,我至少能保住你们的脑袋,让它们都还待在你们的脖子上。”

“是选择吃了解药,回去和家人团聚;还是像刘子博一样,跟着我遗臭万年。”殷庆炎将装着解药的盒子往前推了推,“选择权交给你们,你们自己选吧,别回头又说我不人道,怨我不让你们自己选路。”

殷庆炎话落后,屋内是恒久的安静。

这番话对林苓来说没什么意义,她跪着,一点都没犹豫地挪到了榻边。

从选择效忠殷庆炎的那天起,她就决定在这条道路上再也不回头了。

殷庆炎要做什么,她都奉陪到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一个女性近卫突然笑了一声,说道:“世子爷,您都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进的玄鹤卫吧?”

殷庆炎抬眸看她。

“回家?家里还有我们的位置吗?我爹现在怕是都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女儿了。”那个女性近卫眼眶通红,却滴泪未落,她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我进玄鹤卫时,一点功夫也不会,我跟着你们累死累活地习武练刀,学着杀人,学着听令,我难道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家吗?”

每个玄鹤卫,无论近卫远卫,殷庆炎都认得谁是谁。

这名打破沉寂的女性玄鹤卫,叫段意馨,十四岁进入玄鹤卫,如今也才十八岁。因为以前有跳舞的功底,学武上手的很快,以前在王府里总喜欢跟在林苓后边,追问一些江湖侠女的传奇故事。

“我是为了,将来世子爷发达了,我能跟着一块儿鸡犬升天……我是为了给我自己搏一条出路,不是为了回那个所谓的家。”段意馨忍泪笑道,“玄鹤卫才是我家。现在有个名留青史的机会,我才不回去当一个寂寂无名的闺阁小姐。”

她说完,想要挪到林苓旁边去,但发现前面一堆臭男人挤着,于是伸拳给了挡在自己前面的那个近卫一拳,凶道:“起开!别挡着本小姐名留青史!”

林苓等段意馨过来后,将段意馨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怀里。她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服湿了,但她没有将段意馨的脑袋推开。

走这么一条堪称绝路的险路,谁能不怕呢?就连见识过风浪的她都感觉心惊胆战,更别说一个才在刀尖上行走了四年的少女。

掉几滴泪有什么?以后掉的,可都是血肉,甚至是脑袋。

夏禾高声问:“谁想走?去把解药吃了,我们不笑你!”

他连问了三遍,无人起身。

夏禾看向身边刚来不久的奇寒练,奇寒练维持着一贯的淡漠表情,稳稳地跪在那里,察觉到他的视线,也只是淡淡地看了过来,用眼神说:我,不,走。

夏禾轻笑一声。他站起来走向桌子,将那匣子的盖子合上,又拿过锁来上锁。

他将五十六颗解药推至殷庆炎面前,又跪下,笑道:“弟兄们的命可都交到你手里了,是万古流芳还是遗臭万年,全看你了啊。”

殷庆炎感觉有一只手摸索着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转头,见刘照君垂着眼,对他认真说了句:“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玄鹤卫,必胜!玄鹤卫,必胜!(打call)(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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