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华的神情始终平静，仿佛并不在意赵君泽的回答。赵君泽以前以为那是冷漠，千华说了那番话之后才明白，那其实是对人性失望后的自我保护。

他十三岁那年发生了什么，让他对人性这么悲观？

赵君泽喉结滚动，给出了客观中肯的答案：“规定免责协议签订流程是为了保证omega不受alpha压迫。当时我已被羁押，你也在警方的保护下，没有人胁迫你，你依然选择签订协议，说明你主观上承认我无需负责。即使不符合流程，协议也能生效。”

野鸡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个omega甘愿替你顶罪，为你上一层保险栓？你给人家灌了什么迷魂汤？不会是睡过了吧？”

龟男狠狠瞪他一眼。

赵君泽眼里的千华说道：“那你还想签吗？”

赵君泽在枕头下摸索：“协议不见了。算了。”

“我可以再拟一份。”

赵君泽凝视他的双眼：“你不是讨厌alpha吗？为什么救我？”

“我不想讨厌我自己。”

一阵无言的寂静。

赵君泽像忘了正身处监室，问了个很私人的问题：“你……喜欢陈赫庭？”

野鸡：“卧槽，一下子讨厌alpha，一下子喜欢陈家小子，这关系怎么这么复杂？”

龟男：“安静听！”

千华眼眸里有了一丝波动：“不喜欢。他爱他的事业，妻子只是装饰品。如果有别的omega伤害了我，我不能为他装点门面，他就会换下一个omega。”

“如果你有两只宠物，一只咬伤了另一只，你不会赶走那只施暴的，而会放弃那只受伤的，因为那只健康的能讨你欢心，那只受伤的只会花你的钱治病，还不一定治得好——omega对于alpha就是这样。”

赵君泽眸光一闪：“所以你觉得，陈赫庭要是喜欢上别人，那个人伤害了你，你就会被抛弃？”

野鸡：“……”

龟男：“……”

千华笑了笑：“毕竟我对他的事业帮助不大，总会有年轻漂亮的omega出现。他们或许没我美丽，但足够新鲜，能不断给他激情。万一有哪个omega和他契合度特别高，我不让位岂不是说不过去？”

“如果他深爱你，只爱你一个，你愿意给他机会吗？”赵君泽的手在被子下握成拳。

野鸡：“给给给！”

龟男：“闭嘴！”

千华温柔地注视他，目光带着怜悯：“许疏荷那么优秀，你和她相伴那么多年，你都不能对她专一，拿什么来保证陈赫庭会这样？”

赵君泽一时语塞。

“我不是天生喜欢许疏荷，也不是和谁相处得久就爱谁。因为有了婚约，我就不能追求真正喜欢的人？”赵君泽轻声说。

野鸡打了个响指。

千华毫无波澜：“可你标记了她，她以后都会带着你的烙印。你不该对她负责吗？”

赵君泽目光闪动：“那我不该为你负责？你和她又有什么不同？”

野鸡：“老弟，快点吧，我都听不下去了。”

千华将视线移到赵君泽左侧的墙壁：“她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比起信息素的影响，辜负一颗真心才是你最该考虑的。没有omega天生喜欢物理，只是为了喜欢的人，努力去喜欢。”

赵君泽胸口起伏：“那你……愿意为了我，去做我喜欢的事吗？”

野鸡：“当然不愿意。”

千华看了看他：“如果我不愿意，你会放弃我吗？”

“不。”赵君泽脱口而出。

千华消失了，野鸡坐在他坐的位置上，一只手不耐烦地打着节拍：“咨询费是不是该交一下？”

千华在火里站了很久。

皮肉被烤焦了，又黑又硬，看上去很丑。一个少年在拍门，呼唤爸爸、妈妈、妹妹，喊声里透着绝望。

整个木屋都烧起来。少年哭声小了，其他声音越来越大，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重度烧伤，93%的皮肤坏死，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腺体不可能恢复了，就算救回来也是个植物人，我劝你们放弃治疗。”

“病人需要特殊的神经刺激，精神病院有专门的设备，送去那里还有一丝希望。”

“千华，千澜还小，她也知道错了，我会好好教育她。你给爸爸一个机会好吗？”

“对不起！对不起！小澜不是有意的，她是被坏人利用了！你要恨就恨我吧……”

“我宁愿从未有你这个哥哥。”

一句句令他痛心的话回荡在耳边，与身体的疼痛双管齐下，企图把他摧毁。

千华像陷入梦魇，动不了，也不敢动。

他的面前站着一名西装革履的alpha，对方隐没在夜色里，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这个omega叫什么？”

身后的侍从恭敬地回答：“千华，千缙的长子，最新等级评定S+。”

男子毫不意外：“这长相没个S级也说不过去。标记他的是谁？”

“赵从归的二儿子赵君泽。他和许林沙的二女儿许疏荷有婚约，和千华的未婚夫陈赫庭是好友。”

男子收回手：“都是小角色。他身后还有谁？”

“赵君临是他准妹夫。徐安川也和他有过接触。”

男子沉默片刻。

侍从安静等候。

“把他带回去。让陆珏出来，我有事问他。”

侍从走向千华，又退了回去：“老板，赵君临来了。”

男子看向对面的灯柱。

“傅先生，久仰。光天化日劫走omega不合适吧？”赵君临从灯柱后的阴影里转出来，脸上不苟言笑，与之前判若两人。

傅先生上前两步，把千华挡在身后：“他和律师在门外偷听，我当然要抓回去问问。怎么，赵队长想阻拦？”

“你不能带他回去。”赵君临言简意赅。冰雪信息素喷薄而出。

两名alpha无声地交战。

傅先生神态悠闲，直到赵君临掏出一管试剂：“这是二次注射吧？他值得你这么拼命？”

“不然呢？我留这条命干什么？”赵君临把药剂注入腺体，“你有极限，我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有极限？”傅先生同样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试剂。

这次轮到赵君临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