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罗奇昱被看守所的行政人员教育完，来到探监等候厅。厅里只有一人，端正地坐在长椅中央，见他来了起身询问：“怎么样？”

“态度差得要命，不肯签字。让他在牢里老死算了！”罗奇昱一脸愤懑，“他还把协议拿走了！靠！这种人脑子就是有病！”

“你没跟他说这份协议的作用？”千华表面平静，内心正在琢磨第二套方案。

罗奇昱的声音低了一些：“没来得及……他太傲了，都不听我说完！讥讽我没资历没能力！”

“你说你是许疏荷找来的律师，他还这么对你？”千华感到意外。他知道程序上有漏洞，以为赵君泽能看在许疏荷的面子上配合，没想到这也不行——他俩的信任也不是很牢固。

“是啊！对未婚妻这个态度，真是岂有此理！这种烂人还是不要管他了！”罗奇昱抓住千华的胳膊往外走，“我送你回酒店！最近乱糟糟的，没事别出门，枪别离身，等尸检结果出来我们再看。”

千华挣开他：“我去趟案发现场。”

“去那干嘛？！那条街还封着！什么都没有！你去了也没用！”罗奇昱把“别胡闹了”写在脸上，再次抓住千华，“你要是回去，警察会怀疑你想销毁证据！别再引火烧身！”

“可我要去找线索。”

“你找不到！警察都问过那些人了！他们有专业的侦查员、侦查设备，你就一双眼！别闹了，快回去吧！你不想下班我还想呢。”罗奇昱半拉半拽，把千华拖到门口。

千华狠狠踩他一脚，趁他松手跳到两米开外：“你下班吧，我自己去。”

罗奇昱直翻白眼：“我一个alpha，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我又不是赵君泽那种人！”

千华抿抿嘴，没提出异议。

晚上七点，两人吃过晚饭，驾车来到昔日热闹的花二路。

一千二百米长的小吃街冷冷清清。街口拉了警戒线，除了居民无人进出，能一眼望到头。

房子都很矮，最高不过三层，亮着灯的不到十户，难以想象昨夜这里人头攒动——那些人都去哪了？难道住在附近的街区？

千华打开手电筒，照亮白日里不曾注意的一砖一瓦。

罗奇昱神经紧绷——千华感觉他在发抖——寸步不离，一有响动就草木皆兵，十分钟里催了三次，又不肯独自回去，千华都有些担心他会吓破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两人在小吃街外围绕圈，绕到第二圈时，罗奇昱直起身板，凝神望向某处。

千华停下来，手电筒的光顺着罗奇昱的视线，照亮一扇紧闭的窗户：“没有。”

罗奇昱突然胆大起来，朝那扇窗户走去。窗户里一片漆黑，应该用了反光玻璃或反光膜，不知什么人家这么注重隐私。

千华觉得窥探他人不道德，但想给罗奇昱一个机会。alpha的某些感官比omega敏锐，也许真的发现了什么呢？

他跟在罗奇昱背后，把手电筒的光调暗，以免打草惊蛇。

罗奇昱的耳朵凑近窗框，仔细听了一阵，朝千华做了个“嘘”的手势。

千华点头，没靠太近，站在能看清整座房子的路边。

罗奇昱应该真的发现了什么，蹑手蹑脚地挪向门口，掏出了录音笔。千华跟着他移动，与他保持两三米的距离。只见他将录音笔伸进门缝，正要取出来，一只老鼠从他脚背掠过，像踩到什么按钮，关停了alpha的自我意识，一米八二的身躯轰然倒地。

千华的心脏漏跳一拍，顾不得可能有危险，跑到他身边检查。确认他只是晕了过去，千华松了口气，把他拖到路边，上网搜索怎么让受惊昏厥的人醒来。

平躺、大声呼喊、拍打肩部、心肺复苏、嗅觉刺激、痛觉刺激……千华尝试了前四个方法，没效果，正想叫救护车，忽然闻到一股焦味。

他回过头，看到了熊熊大火。

赵君泽没有和野鸡交易。

首先，他不需要别人教他做事。其次，他对自己的心意还无法笃定。

结婚是人生大事，悔婚和抢妻更是违背良俗。许疏荷和陈赫庭没做错什么，要是因为他的私欲元气大伤，他和千华也没得到好的结果，相当于耽误了四个人。

他和千华真的合适吗？这份爱意能持续多久？

千华这样的omega——美丽、温婉、贤淑，懂分寸识大体，偶尔有点小脾气，很容易吸引二三十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就好像少年喜欢动漫，一开始被主角的外貌吸引，后来被主角的人生吸引，荒废学业也要追番。等步入社会被现实毒打，有了更精彩的人生阅历，便觉得从前的举动多么幼稚，如果重来一遍，一定好好学习，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爱情也一样。年轻时激素分泌旺盛，下意识寻找好看的异性，将多巴胺的奖赏视为天赐良缘。等两人结了婚、生了子、过了十几年，激素消退，幻想磨灭，理性占据上风，便会将“精神共鸣”“思想合拍”视为浪漫，认为灵魂伴侣才是真爱，从而遗憾、怨愤甚至出轨。

千华是很美，但世界上总有更美的人。奇楠香再珍稀，也总有更珍稀的信息素出现。

而对数学、物理感兴趣的omega，能与他在学术上探讨的omega，恐怕只有许疏荷。

能陪伴他一生的人，只有他自己。

他对数学的热爱不会消退，只会日渐强烈。等到了五六十岁，抛却世俗的烦恼，他沉浸在奇思妙想里，千华却只关注柴米油盐，他会不会遗憾当初的选择，以致无人分享喜悦？

选择了千华，就意味着把千华放到与自己同等重要的位置上，为了他调整人生走向，改变自己的爱好、习惯、观念、目标——哪个alpha做得到？

alpha是领导者，是人类的领航员和瞭望塔，怎么能把一个omega作为人生重心？

赵君泽自认为做不到，也说服自己放下这份感情，但还是梦到了千华。

“赵君泽，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