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送完林轻仪回来，回了自己家。

林瑜刚到家门口，就见门丁匆匆前来，“大人，出事了。”

林瑜便匆匆赶往衙门了。

路上想，现在的忙碌是为了日后的躺平，等一切上了正轨，他必须好好哈皮一下子。

……

而所谓的出事，也不过是有案子了。

虽然林瑜多设置了一名刑房司吏，那个老童生，让他来帮着审理案件，但他们遇见事情还是习惯找县太爷。

林瑜到后，正色地喊来刁先生，“刁司吏，你如今是刑房司吏，律法比我熟悉，我相信你可以完成案件的审理。”

当初，林瑜跟江入年商量要增加这个职位。

因为知县真的忙不过来。平县一天至少十多起案子，一个月就有几百起。而如果全部交给知县，根本完成不过来——何况知县还不是每日都开堂。

案件堆积的结果就是作弊成风，被小吏们各种钻空子。刑房所得的银财是五个房中最高的，平县百姓甚至有个民谣，叫“饿死不做贼，气死不可打官司。”！

一个司吏其实还不够，林瑜还打算多设置几个司吏，一起来审。保证速度、效率。

刁司吏为难道：“知县，我怕上头问罪。这按律法规定，咱们吏员不可弄权啊。”

“你这不算弄权，而是处理案子，你只要秉公处理，出了事我来担着。”林瑜道，“是什么案子？”

刁司吏忙把状纸奉上，“上次告过的，这次这妇人状告那妇人谋杀她的夫君。”

林瑜看了眼刁司吏一眼，不是吧，变刑事案件了，“可叫仵作去验了没？”

“验了，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那些有嫌疑的，我也叫人抓来了。”

“被告也就是人犯叫刘云花？”林瑜问。

“是。”

林瑜点头，“你去做吧，仔细录供的书手，但凡有任何作弊，严惩不贷！”

检验的时刻到了。

如果他这些制度好，很快就能得到验证。他不信，在这么严苛的政令下，那些书手还敢收受贿赂。

又不一定，因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管谁是清白的，书手只会靠向那有银两的。

林瑜是既希望有人作弊，又希望不要有人作弊。有人作了，他便可以真正地来一次杀鸡儆猴，告诉他们，他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这个县太爷也不是泥做的，该有的底线是有的。

之前那都是轻拿轻放，象征性赶走几个罢了。这次可是要动真格。

他这边刚吩咐下去，那边户房司吏张准也来了。

他是来交新的考核报表的，林瑜拿过来一看，想了想，“我觉得还行，你再去问问我夫人吧。”

张准道：“好。”

林瑜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张司吏，这考核不宜过细，不宜过宽，亦不宜过严，但也不宜过松。”

张准沉默了半晌，道：“……大人，我不理解。”

林瑜道：“额……反正如果你考核的是我吧，原则上的大错是没有的，但小错一堆。我不喜欢有太多束缚，但如果不管着我，我肯定又会懒散。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张准忍不住笑了，“如此我便明白了。”就照着管林瑜这样的就好。

大错不放，小错看着放过，营造一种宽松又有底线的工作环境。

张准又拿着那报表去了林家，拜见江入年，江入年拿来看了，提出的意见更细。

她问：“张司吏，你如今在县衙的人缘是不是不如我家大人好？”

张准：“……夫人民鉴。”

江入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到目前为止，林瑜做了那么多事，包括遴选人才、考核吏员……因为手段温和，还没有对林瑜不满的。就算那走的老吏，因为证据确凿，也是心甘情愿地离开。

反倒是他，因为考核表是他定的，人也是他在查，人缘很差。

他会来县衙，也是痛恨这些污吏，恨不得全部一网打尽。加上林瑜这么信任他，他自然要越严越好，看谁还敢收受贿银财，徇私舞弊！

但江入年这样说，肯定有她的想法，“请夫人指点。”

“你考核是否假公济私，这是对的。这些小吏借着职务之便，横征暴敛，搞得百姓怨声载道。更有甚者，他们联手贪污课银，为自己谋利。这些是要查的。但给个人情给亲朋，或偶尔为自己开个小灶，都是难免的事，就不必考核得那么细了。”

张准：“……这话跟大人跟我说的一样。”

“他怎么说的？”

张准把林瑜的原话说了，只是两人表达方式完全不一样，林瑜就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以己度人。两人说的话不同，但殊途同归。

江入年笑道：“他总是这样的。”她转向张准，“这考核一事，你以后多来问我吧，他事务繁忙，也管不过来。”

林瑜是个动作慢吞吞的人，喜好悠闲地做事。这些日子是被逼着赶鸭子上架，每日地打转，就是为了尽快让县衙形成一个良性的集体，那样做起事情来就会便利多了。

“是。”张准应道。

张准回到县衙，就收到举报，说是刑房一个狱卒和书手得了银两，在被告的证词上做了伪证，还私自用刑。

举报的人没暴露名字。——因为林瑜是制定了奖赏规则，可谁也不知真假，万一没有奖赏，那不是得不偿失了。

张准立即去查了，把这两个狱卒和书手叫来，带着那个被告和原告一起去见林瑜。

……

公堂之上，所涉案的五六个人员尽数到齐。

林瑜第一次看到这刘云花，只见她脸色惨白，穿着白色囚衣，背上已满是血痕，我见犹怜地跪倒在地。

狱卒王丰羽和书手王大钦已经跪倒在地，装可怜道：“大人，这妇人已经画押，我们才用的刑啊。”

那刘云花自然不服，颤抖着声音道：“大人，他们逼我画押，还篡改我的口供。那文老爷死的那晚，我根本就在家里，不可能去他家。”

那原告文氏怒道：“贱人，谁不知道你的恶名？就是你勾引我家老爷，后来我家老爷不想要你了，你就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那张准道：“我有人证，可以证明你们收受贿赂，这口供是假的。”

那狱卒王丰羽立即道：“人证？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的人？张司吏，可别冤枉好人呐。”

听了狱卒的话，张准气得面色发白。

林瑜看到下面这一群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着实有点儿乱。

这受贿的事情如何查呢。

早在当初考核他们背景的时候，林瑜就调查了他们每个人，一部分是自己亲自去跑的，还有一部分是从系统那里得来。

可以确定这两人确实作弊了。

他太久没查看这些瓜了，之前是担心自己说漏嘴，也觉得看人这些不太好。现在则是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又能为民造福，为什么不看呢。

这也是他跟江入年说的办法。他要利用系统所开发的功能，把系统就当成一台功能不太齐全的电脑。

“刑房狱卒王丰羽，你们俩合开了一家绸缎铺子？那叫“庆丰隆”的绸缎铺是你们家的？”

地上的王丰羽和书手王大钦立即停止了哭声，“什么？”这县太爷突然来这么一下，他们有点懵。

“是你们的吗？”林瑜又问了一遍。

“额……”他怎么会知道？

林瑜继续问：“这庆丰隆是你们花了五百两银子开的，而你们的年俸禄不过二两，本官想问你们，你们开铺的银子是如何来的？”

“额……”两人的冷汗已经下来了。

林瑜道：“刑房规矩，你们每一件案子，可以领发脚钱二三千，被告则多一些，需要七八千，烟钱不计。还有送案门礼，原、被告要各出一千八百文，想要速审，则要多给四两九千。若是案未结，则还要更多的银两。当然，勒索贿赂另算。一案可获利至少五十两，你们一年只有四个月的任期，平均每人可得千余两。是这样吗？”

王丰羽和王大钦：“……”

两人伏在地上一动一动，肩膀不停地耸动，显然已经吓坏了。

林瑜又问：“我要不要把与你们有关系的人的名单和金额再报一下？”

王丰羽和王大钦：“……”倒也不必。“不用了不用了。”声音已经带了点哭音。

“报一下吧？”

“……真的不用了，大人。”王大钦已经哭了。这是要判流放的啊。

但林瑜还没结束，继续咄咄逼人地质问：“你们家中还有土地，人口也不少。王丰羽，你还放高利贷吧，一年收入多少啊？”

这一下王丰羽也想哭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林瑜再转向王大钦：“你呢？还有参费，每一个新吏进来，都给交参费吧？收得快乐吗？”

王大钦已经腿软在地上，哪里还敢答。

林瑜挑眉，拍了下惊堂木，“本官问你们话呢？”

王大钦一边流泪，一边道：“……也不是很快乐。”

林瑜道：“不不不，一定很快乐，那么多银子。如果他们不给，就会在刑房干不下去，是这样吗？大钦，你好凶悍啊。”

王大钦泪流满面，不要这样啊，大人，你这样会死人的。

林瑜叹了口气，“来人，去这两位的家中，清查一下他们的财产。王丰羽和王大钦，你们要写一个报告给我，财产超出你们俸禄太多，麻烦你们告诉我原因是什么？如果没有原因，我只能把多出来的部分尽数充公，而你们，按律该判流放，你们有没有意见？”

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不过他也是真的生气，这些小吏一年的收入高达几千两，他每年的俸禄只有他们的零头，心里真的有点不平衡啊。

两人哪还敢说话，呜呜呜地哭着。

林瑜这样一操作，那温和的眼神再看向那原告的时候，那文氏立即吓得跪地上了。

这场面太滑稽了，林瑜忍了忍笑，正色道：“衙门内部有些事情要先查清楚，这案子稍后再审，口供自然也要重新录了。文氏，你没意见吧？”

文氏吓得摇摇头。

林瑜看向底下呆若木鸡的皂吏们，惊堂木往桌案一拍，“退堂！”

嘻嘻，下班。

真实的情况肯定要复杂得多得多，小说已经简化了。

刑房规矩资料来自《爪牙: 清代县衙的书吏与差役》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