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
“大家好,我叫江安瞳,长江的江,安宁的安,瞳孔的瞳。”
“宋景安,宋景安的宋,宋景安的景,宋景安的安。”
下面响起一阵掌声。
江安瞳有点无语地看了眼旁边的人:“小姨刚交你的自我介绍你记到狗肚子里了吗?”
宋景安高傲地抬了抬脑袋:“我才不管,我就喜欢这么说。”
小文老师笑盈盈地对着福利院的一群小孩说:“这两位是宋叔叔和江叔叔的孩子,来跟你们一起玩。”
底下叽叽喳喳的,嚷嚷着要跟新朋友玩。
福利院里七八岁的孩子居多,加上这俩小孩都是闹腾的性子,没一会儿就跟一群混熟了。
江安瞳在跟一群嘻嘻哈哈的小男生抢篮球,闹哄哄地打成一片,最后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远处的男生脚边。
江安瞳喊了一嗓子:“喂!那边白色衣服的,帮我们把球扔过来!”
温时因看了眼脚边的球,抬眼冷冷扫了她一眼,拿着手里的书默不作声地走了。
江安瞳瞪了瞪眼睛,当即跑过去把球扔给宋景安,自己屁颠屁颠地跟在温时因后面。
她伸手戳了戳小男生的背:“喂,你叫什么,你为什么不跟我玩,为什么不帮我捡球。”
温时因转身站在原地,一双浅栗色的眸子盯着江安瞳,少年皮肤白皙透亮,垂下的睫毛看得江安瞳心痒痒。
片刻,他缓缓开口:“为什么要跟你玩,为什么要帮你捡球。”
江安瞳扬起脑袋,脑袋上的小揪揪晃悠,神色骄傲:“他们都想跟我玩。”
“可我不想跟你玩。”
江安瞳愣在原地。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别人来找她玩,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对她。
她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温时因听烦了,拿着书准备要走,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一句:“他叫温月亮!”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响起嘻嘻哈哈的笑声。
温时因攥紧了手里的东西,一个人搬了小马扎坐在小花圃旁边。
江安瞳坐在花圃的石墩上,拿着手里的小花在温时因面前晃啊晃:“温月亮,温月亮,温月亮。
少年不耐烦地抬起头:“别叫我温月亮,我叫温时因。”
江安瞳笑眯眯地看着他:“好的,温月亮。”
温时因懒得理她,把头扭到一边。
她从石墩上跳下来,把下巴抵在翻开的书上,朝着少年做了个鬼脸。
少女金棕的头发被扎成精致的两个小啾啾,面颊微粉,眼尾勾起漂亮的弧度。
江安瞳用手戳了戳少年的脸:“你为什么不喜欢温月亮这个名字啊?”
温时因别开脸:“就是不喜欢。”
“可是我觉得很适合你啊,温月亮。”江安瞳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
温时因合上书,站起身来,蹙着眉头:“烦死了你。”
江安瞳看着少年的背影,犹豫了两秒,然后追了上去。
身后有人叫她:“江安瞳!过来玩老鹰捉小鸡,不要去找温月亮了,他不会跟你玩的!”
温时因闻声顿了顿,朝那边的方向望过去,看见江安瞳身边围着一群人。
他垂眼,兀自走了。
几秒后,他肩膀被人揽住,少女温热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颊。
温时因猛地挣开:“你干什么?”
江安瞳笑得纯良:“让你陪本小姐玩。”
温时因打量面前精致漂亮的女生。
她怎么这么不害臊。
他转身,带点倔强:“不要。”
小文老师匆匆跑过来拉着江安瞳的小手解释道:“小温就是这个性格,不喜欢跟人跟他玩,就爱一个人呆着看书。”
江安瞳歪了歪脑袋:“他为什么叫温月亮?”
小文老师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姓名板。
每一个进福利院的小孩都要在姓名板上用自己喜欢的颜色写上名字。
小文老师:“当时温时因要黑色的,但是黑色的笔没水了,他就随便挑了一只黄色的,姓名板边上有一圈黄色的卡通涂鸦图案,他写上去的名字颜色跟月亮撞了,小朋友们都以为他叫温月亮。”
——
“小朋友们来吃东西啦,江安瞳给大家带了好吃的,大家快谢谢她。”
“谢谢江安瞳!”
小朋友们一窝蜂地涌到小文老师身边争抢。
温时因眼前出现一双鞋子,他抬头,对上江安瞳那双漂亮的眼睛。
又是她。
少女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少年:“给你哒,好吃的。”
温时因不接。
江安瞳把蛋黄酥拆开抵到他眼前:“你吃一口。”
“不要。”对方声音冷冷的。
她有点恼了:“这可是本小姐亲自给你拆开的,你吃一口。”
少年依旧无动于衷。
她撅起嘴,一只手捏住温时因的脸,另一只手把蛋黄酥塞进去。
他拧着眉头准备吐出来,被小姑娘拦住:“不准吐,吃掉。”
温时因脸颊通红地咀嚼着嘴里的东西,然后吞下去。
江安瞳凑过去:“怎么样,好吃吧?”
少年别过脸:“就……还行。”
江安瞳笑了:“骗人,明明就是很好吃。”
她站起来转了一圈:“我的新裙子,上面还有小月亮,漂亮吗?”
温时因看过去,小姑娘一身鹅黄色的的小裙子,腰身缀着几个白色的小月芽,看上去亮堂堂的。
“不好看。”
江安瞳坐到少年身边:“骗人,不好看你看那么久,就是本小姐太漂亮了。”
少年身上带着独有的冷香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江安瞳凑近闻了闻:“好香啊你。”
他稍微向外挪了挪:“别凑过来。”
“哦,”江安瞳干巴巴地应了声,“你天天看书不无聊吗?”
温时因没回答。
江安瞳看着他翻过一页又一页,密密麻麻的小字她看得头疼又犯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少年侧头,江安瞳抱着他的手臂蹭了蹭,呼吸平稳而有规律,睫毛微颤。
想把手抽出来,结果少女抱得更紧了些,嘴里哼哼唧唧地叫温月亮。
温时因蹙眉,妥协地不动。
他生疏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江安瞳。”
对方黏糊糊地应了一声。
他抿唇。
麻烦精。
麻烦精一觉睡了一个下午,醒来的时候温时因手臂麻了。
她被江盛民抱着一边揉眼睛一边打哈欠,稀里糊涂地对着少年喊了一声:“温月亮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温时因颔首。
明天见,麻烦精。
——
第二天下起小雨。
福利院的时钟滴滴答答。
温时因坐在窗边,时而望向窗外阴雨的天,时而数着秒针转了多少圈。
下午一点。
小朋友们在睡觉。
门外安安静静,没有人来。
他合上书。
骗子。
江安瞳是骗子。
他攥紧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倏尔,窗户被轻轻敲打。
他抬眼看过去。
少女撑着明黄色的雨伞站在淅沥雨幕中,她带着笑地叫他:“温月亮。”
房门被打开,江安瞳抖了抖身上的水,蹦蹦跳跳地朝他跑过去:“本小姐来啦。”
温时因低头,很轻地弯了弯唇角。
她带着一身的湿气,朝他伸出手。
掌心内躺着一颗用线穿起来的小月亮,反射着晶莹的光。
“给你的,温月亮。”
没等温时因伸手接过来,江安瞳已经把它挂在少年脖子上了。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月亮。
江安瞳咬了咬嘴唇:“温月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件事,只要好好告别,下次就一定会再见的。”
温时因僵了僵。
“我以后不能经常来看你啦,小文老师说你要被领养了,我也要去上学了,下次再见了,温时因。”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叫他的名字。
温时因手指动了动,他看着她的眼睛。
“下次见,江安瞳。”
——
八月末。
“重大消息!!!我们班要来转学生了!!!”
“啊?转学生?男的女的?”
“好像是个女的吧。”
“好看吗?”
……
阳光透进窗子,照在少年的桌面上。
温时因抬眼。
窗外枝丫交错,偶尔有长风拂过。
今年亭州的夏天还是一样热。
上课铃混着仓促的脚步声回荡在教学楼里。
讲台上的少女束着高马尾,明艳似骄阳。
“我叫江安瞳,长江的江,安宁的安,瞳孔的瞳。”
少年笔尖一顿,抬眼望去。
少女发丝勾勒着细碎的光,裙摆微扬,她朝他走来,停在他身边。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
他听见她说:
“好久不见,温月亮。”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