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那朵白花？”
祀被上官煜打断，他没有不耐烦，只是温和地摇头。“不，恰恰相反，我是那朵红花。”
“可你的花藤。”上官煜垂下头，盯住祀指尖上，绽放的白玫瑰，“分明是白色的。”
“白色的花，那是我的哥哥。”祀的语速很慢，仿佛是在一边回忆，一边讲给上官煜听。“我的记忆残破不堪，只记得，每一代春神都有一个相同的法则，只要生出灵智的花苞萌生出想要下山的念头，便会立即开花，我与哥哥，便会阴阳两隔。只有我死了，哥哥方能离开昆仑，成为新的春神。”
上官煜的瞳孔微微一缩：“那你现在在这里，你的哥哥岂不是……？”
“没错。”祀微微抬手，指尖上的白玫瑰轻轻摇着，“这就是我哥哥。”他缓缓转向身边的人，“我也是最近才找回的记忆，都是一些很古早的片段，至于我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便不知了。”
“你的记忆是片段的？”上官煜疑惑地，“那入圣教前的事呢？记得起来吗？”
祀无奈地摇头。
上官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的又想起什么似的，“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识海吗？”
得到祀的肯定后，上官煜缓缓靠近对方，额头相抵。祀感到眉心微微发热，那竖眼般的淡金色纹路再次浮现，随即是识海被入侵的不适感，他脑中本能地预警，却又被意识强行压下，任由上官煜的神识侵入。
刺眼的白将上官煜包裹，他勉强睁眼，面前是无垠的白雪，雪的边缘是光滑的冰面，冰的中间竟有一座巴掌大的孤岛，岛被一小缕阳光照亮，阳光的范围内连冰冻的湖面都化成了透蓝的水。上官煜的双眼渐渐适应了白色，以他的目力能清楚的看到，岛上那两朵并蒂双生的花苞。
那花苞边上好像还立着什么，莹白的毛发上隐隐照着层黑雾，那是一只雪白的狐狸。狐狸将鼻尖贴近低垂的暗红色花苞，亲昵地蹭着，上官煜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那狐狸的模样，可那狐狸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蓦地将头转了过来，一双淡金色的凤眸睁得溜圆，直直地锁定了上官煜。
上官煜对上那双与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的眼睛，背后骤然一凉，他后退几步，还没反应过来，那白狐狸胸口便猛然一亮——那是心脏的位置，正隐隐透出淡红的光。
上官煜的胸口同时跟着猛得一抽，心脏登时一阵绞痛，再次睁眼时，他的神识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双肩被祀扶住。
少年蹙着眉看着他：“看到了什么？”
上官煜缓缓摇头：“昆仑山……”
他还没说完，灵敏的鼻子忽然闻到一丝血腥气，伴随而来的还有布料被烧焦的，淡淡的糊味。他一路顺着气味闻过去，最后把目光锁定在祀的胸前：“圣子大人，你衣服烧糊了。”
祀一惊，忙将对襟的衣领撩开，就见他素白的里衣被烧出来个洞，洞后面是一块剔透的红宝石，宝石神似一颗心脏，内里遍布裂纹，宛如心脏中蜿蜒的血管。
上官煜皱着眉撩起串着宝石的细绳，宝石一挪开便露出祀被烫得通红的皮肤，部分地方已经被烫的起了水泡，被宝石不规则的边缘摩擦，水泡破裂，粘稠的血渗下来，不多时便将里衣染得一片鲜红。
上官煜手里拎着这古怪的宝石项链，腾出另一只手去处理祀的伤口，伤口并不严重，以圣子大人的修为，不过多半日便能恢复如初，只是这项链……
上官煜越碰那宝石，便越觉得那东西在跳动，像是一颗鲜活的心脏般，连带着自己胸腔中那颗心一同狂跳，而且频率越发的快，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跳出身体，与手里那颗融为一体。
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奇怪的想法，上官煜像扔烫手山芋般将那宝石项链扔了出去，可那项链还挂在圣子大人脖颈上，他这一扔不要紧，那状如心脏的红宝石坠子左右一晃荡，又落回了圣子大人胸口，险险擦过那块烫伤。
祀条件反射地挡了一下伤口，继而奇怪地看向他：“你怎么了？”
上官煜脑中一片混沌，在祀的识海中看到的画面历历在目，圣子大人的身世太过复杂，他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胸腔中那个不安分的器官还在猛冲，上官煜不由得一阵烦躁，手指绞紧了身侧的衣摆。
祀看着他紧蹙的眉，神色有些担忧，正要张口询问，却被对方打断：“我没事，前面就能看见鸱城了。”
在识海中看到的东西，上官煜选择暂时不告诉祀，双生花和白狐狸对方定然见过，只是那狐狸看向自己时，胸口那团红光……
上官煜摇了摇头，暗自琢磨着。
圣子大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不远处的城池上，破败的土墙摇摇欲坠，城门大开。祀不禁在玄魑上站直了身子，用力去看城内的景象。
“城门是开着的，出事了。”
“什么？”上官煜回神，猛地转头去看不远处的那座孤城，“阵被破了？”
他在城门上布下的阵法可以远程监视附近的动向，叫做视灵法阵，又有个绰号叫做“天眼”。
以上官煜的修为，维持这种阵法并不困难，如果阵破了，便能能感觉得到，可如今与阵法相连的右眼却一丝动静也没有。阵法是单向的，从外将城门封锁，除非有人从里面将城门推开，否则阵法怎会自动散去？
或者说有人用别的方法从外入城？
上官煜心中疑惑，可容不得他再多想，玄魑的刀尖下已是树林尽头，残败又巍峨的城墙就在脚下。祀直起身，目光与上官煜交汇，然后一同转向面前的城池。
“走吧，下去看看。”
“嗯。”
云衣城外，树林。
鸠拉着黄晽蹊跑了好一会，直到耳边的人声消失殆尽，两人才缓缓停住脚步。黄晽蹊大口喘着粗气：“我们，跑的，跑的够远了吗？”
比起体力不好的大小姐，鸠的呼吸依然平缓：“就这里吧，你休息一下，我飞上去看看方向。”
黄晽蹊顾不得地上长草夜露未消，一屁股坐下来，两腿一叉就要躺倒。鸠见状道：“别躺了，你不是嫌脏吗？”
黄晽蹊的身子一顿，要倒不倒地停住了：“你少管我。”说虽如此，但她还是往后挪了挪，把后背靠在了一棵树的树干上。
鸠无奈摇头，随即化身黑鸟，飞出了林子去，落在一棵树的树冠上。
黑鸟回头，云衣就在身后，他们偏离了一些方向，走得有些歪了，必须赶快纠正。
突然，鸠感到自己胸口骤一悸，他登时一惊，随即以一种离奇的速度从树冠上消失，又以人形瞬间出现在黄晽蹊身前，警惕道：“出来！”
有阳光从树冠间漏下来，光斑映在少女的鼻尖上，幽静的林子里只偶有晨鸟的鸣叫。少女手腕上那羽毛形状的纹饰黑得刺眼，正一下一下鼓动着，迎合着鸠的心跳。
黄晽蹊紧张地看着这片羽毛：“它怎么在跳啊？”
鸠回头，答道：“我的每一片羽毛都与己身有感应，这枚翎羽今日没用到，也不必取下来，若是你以后再有危急时刻，或许能保命。”
“真的？”黄晽蹊奇道：“你这样厉害吗？”
少年“嗯”了一声，冲着黄晽蹊的手腕抬了抬下巴：“鸩鸟之羽有灵，像如今这般跳动，是感应到了妖气。”
“妖气？”黄晽蹊凝眉道：“附近除了你还有别的妖？”
鸠转回身，后退了两步，靠的离少女更近了些：“一股子狐骚味，是青丘狐族。”他双指一夹，便夹住了不知哪来的一片黑色长羽，“主子要我送你平安回境，放心吧，我定会护你周全。”
黄晽蹊正要开口，却忽然被鸠打断：“等等？”
黄晽蹊：“？”
“这气息……”少年往前迈了两步，“嗯？怎么会有我的羽毛？”
“还是胸口那根？！那根鸟羽我分明给了主子，难道……”
“你主子死了？”黄晽蹊挑着眉毛横插一嘴。
“不可能。”鸠的神色冷下去，“主子不会死。”
“王，的确不会死。”
白缚雪从树后走出来，手上虚拖着一片漆黑的椭圆鸟羽：“你的鸟毛在我这。”他手指一张，鸟羽便凌空飞过来，回到鸠的胸口，缓缓消失在了衣服里。
白染嫣紧跟着哥哥从树林间钻出来：“是王让我们来接你的。”她复又探了探头，越过鸩鸟看到了倚在树下的少女。
她对着少女抛了个媚眼：“妹妹，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黄晽蹊被那个媚眼砸得脸一黑，随即缩到了鸠身后去：“没有。”
“好吧，”白染嫣作势委屈道：“真是可惜，这么漂亮的妹妹我竟是第一次见。”
白缚雪拍上妹妹的肩膀叫停：“好了阿嫣，我们干正事。”
白染嫣不置可否，继而上前两步凑近了只比自己高一点点的少年：“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鸠本能地后退，却被女人的手一抓，他登时浑身一僵，对方身上有股淡淡的暗香，是很好闻的海棠花味道。少年在女人的魔爪中僵成了一块钢板，黄晽蹊见状，不知为何急了：“你这个狐狸精你干什么？！快放开他！”
“别大喊大叫啊小妹妹。”白染嫣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鸠的面庞，“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黄晽蹊仍然急道：“你！”
“好了，都住口。”白缚雪往前迈了两步，横在两人之间：“这是阿嫣的易容之术，只要是她见过的人，让她记住了模样，她便能变化成那人，若是记得清晰，还能模仿气息。”
白染嫣的瞳孔仔细描摹着少年面部的轮廓，居然还有时间附和：“对对，而且我就看看，只看看都不行吗？”
黄晽蹊拧着眉毛，几不可闻的：“不太行……”
“噫~”白染嫣准确地捕捉到了少女的嘟囔，“看都不给看呐，真小气。”
“喂……”被摁住的鸠生无可恋：“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
白染嫣：哎呀你就让我看看，我就看看~~~
黄晽蹊：死狐狸精！！！
鸠：你们......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贰拾陆 · 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