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去年春天，我由于业绩出色，被从宫城县的分公司提拔到了位于东京的总部。

谈及我的工作，自然离不开日本的婚礼形式。在日本，婚礼通常是这四种：神前式、佛前式、教堂式、人前式。有举办婚礼意愿的情侣一般会选择传统的“神前式”婚礼，或者是在教堂举行的西式婚礼（不用非得信教）。

因此，婚庆公司与神宫和教堂之间总会有着密切的联系，甚至有的公司旗下直接就有署名的神殿和教堂，一听就需要烧钱——这钱落在哪里？自然是客户这里。在日本结婚，是一件很费钱的事，于是近年来，为了减少结婚的开支，简洁的“人前式”婚仪应运而生。

在“人前式”婚礼中，新人们只需穿上正式的衣服，聚集亲友，简单宣誓，二十分钟就能速成一套婚礼。这种形式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对婚庆公司的需求，而且有的情侣连这种也觉得麻烦，干脆不办婚礼，或者不结婚。

在结婚率连年下降的情况下，本人依然拿到了相当不错的业绩，可见业务水平之优秀。

我最擅长的是通过精打细算，给出最符合客户预期的方案，绝不超出他们的预算。事实上，就算只是“人前式”，那也需要一位司仪，以及联系举办宴席的酒店——我从不小瞧任何婚礼，这种一天能举办好几场的小项目，也可以积少成多。

至于花卷和我在工作上有业务往来什么的，是因为他的工作就是我那些客户们预算中的一环——很多人都会给自己和伴侣买保险。

“简单来说就是，小卷在和我抢钱。”我说。

“是吗？”小雪说，“我倒是觉得你们俩可以联合起来，一个鼓励人家结婚，一个撺掇人家买相应的人身保险，共享客源，狼狈为奸。”

“事实上我们就是这样做的。”我笑眯眯地说，“有钱一起赚嘛。”

小雪表示，如果哪天我能把花卷哄去结婚，或者他把我诓去买保险，我和他就算是在彼此的行业中真正“出师”了。她说像这种对口才要求过高的工作，一般都是先从身边人坑起的。

我说这话就不对了，我这边多少还是见证了一些因为真心相爱而走向婚姻殿堂的美好爱情的，这是好事。“哄”一般指哄骗，是说让别人做不好的事，她这是用词不严谨。

再说了，花卷也没给我推销过保险。

“……是吗，那花卷同学真可怜。”小雪用怜悯的语气说道，“和你起誓了那么多次却连份保险都推销不出去，人财两空啊。”

我：？

请不要把他帮我排练创意方案的事情说得那么奇怪。

7.

日本人追求稳妥，很多情侣会选择已经有模板的婚礼流程，但也不乏一些人喜欢创意，这就需要写方案了。而我在工作上十分严谨，在设计出方案后，通常都要找人陪我实践一番，确保流程无误，才能暂时安心。

众所周知，一个人没办法同时扮演新郎和新娘、求婚方和被求婚方。

小雪这些年来一直在北海道，属于远水救不了近火。但花卷就不一样了，我俩一直离得很近，他简直是我的天选好搭档。

因为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男方的台词和走位比较多，而我是写策划的人，对剧本更熟悉，由我来扮演男方是最合适的。所以花卷嘛，自然是女方咯。

小雪说，男生们总会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追求尊严，斤斤计较，她认识的很多人都不愿意反串角色，也许是大男子主义作祟……不觉得花卷同学的配合度有点太高了吗？

“因为小卷是小卷嘛。”我理直气壮。

第一次对花卷提起我的志向是在初中三年级，我十五岁，正忙着应对学园祭。演剧社的后辈们还不够成熟，需要我做最后的带领和交接，花卷那时已经被青城招揽了，比我要闲，时常跑来看我带小孩排练，我的后辈们都认识他。

“前辈，花卷学长又来了——”

“来得正好。”我立刻把他拉去帮忙，“先陪我对一下这段台词，研究下为什么感情总是不到位……放学后有空吗？有空？好，那陪我去买一下忘买的道具。”

花卷曾问我，为什么我总是在做导演和编剧方面的工作，而不是自己上台去演。

于是我告诉他，在我七岁那年，我们全家一起去东京迪士尼玩了一次。当时恰好有一对新人在此举行婚礼，他们乘坐的花车曾路过我，我看到新娘穿着华丽的婚纱，像童话中的公主一样，她还对我笑了笑，然后我拿到了路边的米奇送给我的卡通气球。

这样梦幻的场景深深地烙印在我心中，从那天开始，我发誓要为了让女孩子们在这样幸福的时刻露出笑脸而努力。

因此，比起台前，我更喜欢做幕后。

这些想法是我开玩笑一般说出来的，没想到花卷在听完后竟肃然起敬，说我简直像童话故事里的仙女教母，是那种会下凡帮助主角们的大好人。

说实话，我有些受宠若惊，因为我感觉我还只是当年那个在游乐园里接过气球的、想法很简单的小女孩，没有他说得那么厉害。

“不，你就是。”花卷说，“你甚至能说出那种类似在神明面前许下承诺的话。”

我：？

他问我有没有参加过神前式婚礼，我摇头，我过去只参加过教堂式婚礼，对神前式所知不多。

……原来我说起话来是那种风格吗？

等等啊，「我发誓要为了让○○在这样幸福的时刻露出笑脸而努力」什么的……好的，确实很像文艺作品里的男主角才会说出的发言。

8.

花卷跟我科普说，神前式的“交换誓约”部分和教堂式里的那种神父“你问我答”的宣誓情况很不一样，是需要自己念誓词的。

新郎需要在神明面前说出很多对新娘、对社会的承诺，而新娘不需要多说什么，一般只需跟在丈夫的誓言后，对神明报上自己的名字即可。

唔，虽然是“交换”誓约，但听起来明显有偏重啊。默认新郎是一家之主，更需要承担责任的人吗……确实是传统婚礼的作风。

参考西式婚礼上的誓词，以及我在文艺作品里看到过的内容，我大概知道宣誓应该说什么了。于是一时间也来了兴趣，说话的语气变得正经起来。

“本人将于诸位神明前起誓，我们依神明之意结缘，在此举行婚礼，今后将奉神旨意，互敬互爱，同甘共苦，帮助他人……”我认真地说道，“我将为守护伴侣的笑容和幸福而竭尽全力。在此，我郑重宣誓，并祈求神明庇佑。”

然后在结尾附上自己的名字。

“……”

站在我对面的花卷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像是没反应过来。

被我镇住了吗？真不愧是我，想来我简直可以原地出道，直接入职婚庆公司。

“怎么样？”我得意道。

“基本一致。”少年竖起大拇指，“听得我都不由自主地想要在你之后跟上我的名字了。”

我：？

“小卷，你这也太偷懒了。”我批评他。

怎么我说这么一大段，他只用跟在后面“+1”？

还有，我说的可是新郎的台词啊，他没觉得我们俩临时分配的角色有哪里不对吗？

9.

花卷说他知道，但这又不是正式的宣誓，那不就是我们想演什么就演什么——他看我演新郎演得挺开心的，那就继续演嘛。

反正人家是在神殿起誓，我们这里哪有神啊，学校的土地之神吗……想来这样的起誓说多少遍都没什么问题，神明是不会介意的。

至于正式的宣誓，等到正式的时候再说就好了，互不影响。

是哦，既然说多少次都没问题，那我不如精益求精，再改改措词……感觉原本那句“我将为守护伴侣的笑容和幸福而竭尽全力”有点太偶像剧了，“伴侣”这个词也比较普通，不足够浪漫。

而且哦，“竭尽全力”什么的听起来非常累，越想越觉得旁边这家伙又偷懒了，幸福要靠自己努力，怎么能交给我呢！

“那再来一遍？”我试探道。

“请。”他说。

好的，Action！

“本人将于学问之神前起誓。”我郑重其事地说道，换了一位更符合学校背景的神明，并删去了原有的“婚礼”的关键词，“……我们依神明之意结缘，今后将奉神旨意，互敬互爱，同甘共苦，帮助他人。”

“我将为守护‘奶油泡芙’而努力。”

“在此，我郑重宣誓，并祈求学问之神庇佑。”

发现我的小巧思了吗？我期待地看向花卷。

花卷怔了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沉吟了一声，紧随其后道：“……我们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完全一致。”

“本人百分百同意上述看法，并自愿为守护‘可乐饼’而努力。”

“花卷贵大。”

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第99次起誓（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