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庭跃握着电话，过去的记忆逐渐清晰，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沉浸在混乱的情绪中，居然忽视了影山的感受，没有很好的和他交代清楚事情的始末。

在这之后，影山也没有追问什么。

他本以为如影山这样的人不会为这些事情所困扰，但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让秋庭跃意识到，原来在影山的心中，自己似乎比他原想的要更重要一些。

秋庭跃真是高兴又愧疚，他在电话里低声说：“抱歉，是我当时没有好好和你解释这件事。如果你有空的话，这周末我们见一面，当面把这件事说清楚。还有上次说好的樱花，也一起去看吧。”

“今天才周一。”影山提醒道。

拖延大法一向是秋庭跃的拿手好戏，这次却被影山无情戳破。

“咳咳。”秋庭跃不自在地说。“就当是留个悬念吧。”

最后，是秋庭跃留下一句逃避似的“你明天还有比赛，早点休息”，就火速挂了电话。面对影山这样单刀直入的态度，秋庭跃还是一如三年前一样招架不住。

……

第二天是乌野和青叶城西的比赛。

青叶城西的队员大部分是北川第一的毕业生，可以说都是影山的老熟人了，不过熟悉归熟悉，双方的关系却有些僵硬，因此没有过多叙旧。

青叶城西的队长及川彻因为脚踝扭伤去了医务室，在比赛的尾声才姗姗来迟，凭借强力的跳发差点逆转比分，给乌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赛后，及川彻找到了影山飞雄。

及川彻是一副典型的花狐狸的长相，五官俊逸清秀，发色浅栗衬托出其白皙的皮肤，最出彩的是他一双眼睛，长睫毛、狭长眼眶、眼尾微微上扬，当他用他棕色的眼瞳盯着你的时候，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起狩猎时的狐狸。

“小飞雄。”他用着亲切的称呼影山，将手搭在影山飞雄的肩上，语气里却是揶揄。他将目光放在乌野一队身上，“怎么样，我这可爱的后辈在乌野没有添麻烦吧？”

虽然称不上有敌意，乌但野一队的人都露出了警惕的目光，视影山如弱小无辜的小鸡崽，仿佛害怕及川彻突然发作一口把影山吃了。

“你是大……大、大王！”日向翔阳额角流下一滴汗，看起来早就对及川彻的威名有所耳闻，忌惮非常。

不过……

及川彻眯了眯眼睛，懒洋洋的语气里透出了一丝促狭：“大大大王是什么。”

日向指了指影山：“是比大王还要厉害的——”又指了指及川彻，“大大王！”

及川彻被日向取的奇怪外号逗笑了。

虽然影山和青叶城西里大部分人曾有过冲突，但及川彻倒是意外的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来确认一下自己学弟的现状罢了。

从另一个角度讲，他对大部分人都是贱嗖嗖的态度，面对影山时——至少现在——没有阴阳怪气，这衬托出他此刻的态度分外和善。

比赛已经打完，乌野也要准备打道回府，这并不是一个叙旧的好时机，所以及川彻简单的和影山以及乌野的队长泽村大地聊过之后，就打算结束谈话了。

在最后，及川彻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影山说：“你最近和秋庭跃见过了吗？”

影山点头：“周末的时候，和秋庭前辈一起打了排球。”

及川彻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好奇地问：“他有没有问你……”及川彻看了一眼乌野的人，声音下意识的放低，“在乌野感觉怎么样？”

“问了几句。”影山回复。他有些摸不太清楚此时及川彻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及川彻得到答复后，就像是一只看到猎物的狐狸般眯起眼睛，意有所指地重复着影山刚才的回答：“问了，问了几句。”及川彻这一刻的语气听上去充满了幸灾乐祸，

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就秋庭跃那样子，早晚得把他自己给憋死。”

真是一物降一物，对及川彻来说，秋庭跃是个出言不逊的混账后辈，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气得人头昏脑胀。但在影山飞雄面前，这厮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收敛起恶劣的本性，甚至变得犹犹豫豫、踌躇不前。

至于影山，他虽然脾气耿直，表面经常一副高冷臭脸，但意外的是个尊敬前辈的好孩子，所以及川彻在他这里使出一招隔山打“秋庭”，往往分外好使。

及川彻拍了拍影山的肩膀，最后叮嘱：“在乌野有什么烦恼一定要和我说，至于秋庭跃……”及川彻露出坑人的微笑，“那小子一向关心你，只是因为太害羞了不好意思说出口。”

影山听了若有所思。

及川彻害怕自己说的不够明白，挖了坑填上土还要拍结实，补充：“你一定要及时指出来，让他改掉这坏毛病。平常要多多关心他嗷。”

影山认真地点了点头。

及川彻微笑着目送影山离去，思来想去这好消息还是要第一时间给当事人分享，于是掏出手机给秋庭跃发消息。

【不客气。】

这句话没头没尾没有上下文，看上去莫名其妙的。

秋庭跃很快回复。

锯嘴橘毛：【？】

锯嘴橘毛：【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是个肯定的语气。

真是熟练得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当然是伟大的及川前辈看不得你扭扭捏捏的单相思，大发慈悲地决定助攻一把啦！多以他西马西爹！你就感激涕零的收下吧！

及川彻看着秋庭跃在屏幕那头疯狂扣问号，心情颇为愉快的收起手机，转身往排球馆走去。

……

所以等周日秋庭跃在约定地点见到影山时，面对的就是影山充满探究的眼神。

结合及川彻发消息的时间，秋庭跃还有什么猜不到的，绝对是及川彻这个家伙和影山说了些什么。

秋庭跃若无其事地说：“走吧，我找好了餐厅，先去吃饭。”

在他挪动脚步的时候，影山拉住了他的袖子，双眼看着秋庭脸上的表情，脸上没什么神情，但是莫名的嘴角有点下拉，就像是什么猫科动物在闹脾气一样，眼神像是在说“我要的解释呢？”

秋庭跃大脑过载，先花了0.3秒在脑内尖叫“他好可爱”，然后才用商量的口吻淡定地开口：“我们边吃边说？”

这个回复还算令影山满意，他回忆了一下及川彻前辈的交代，觉得这也不算是逃避，于是松了手就此放过。

秋庭跃看了眼自己的袖子，深感遗憾。

秋庭跃选的是一家烤肉店，等点完餐五花八门的生肉端上桌后，他一边灵活地用夹子将生肉在铁网铺平，一边回忆着过去的事开口：“影山，当时我是真的不想再打二传了。”

一张桌子上只给了一个夹子，影山没有活干，只好手里握着筷子，视线在秋庭跃的脸和烤肉之间来回挪动，自以为隐蔽的咽了咽口水。

影山问：“为什么？秋庭前辈的二传技术明明很好，当时比赛也打赢了。”

他清楚的记得，是在一次北川第一的客场练习赛之后，秋庭跃突然提出了自己不想再打二传。但这场比赛他记得清清楚楚，北川第一派出的首发是还在读国二的秋庭跃，在他精湛的技术以及堪称完美的战术下，北川第一以2-0的比分拿下了练习赛的胜利。

即使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在这场比赛里秋庭跃发挥的也是相当成功的。

秋庭跃拿着夹子，终于用肉片将圆形的铁网铺满，肉片排列得整齐划一，从布局来看，秋庭跃相当的有强迫症。

对于这个问题，秋庭没有思考太久，或者说在这之前他已经预想过影山会问些什么，早就准备好了腹稿。

“打得好并不代表我喜欢。”秋庭跃笑的时候露出了一小排洁白的牙齿，“影山是先喜欢二传还是先发现天赋的呢？”

影山闻言有些纠结的皱起眉头。

对于从小接触排球，从小打二传的他来说，天赋和喜爱是交织在一起的，孰先孰后的问题他从未考虑过。

秋庭跃一边用夹子给吱吱冒油的肉片翻身，一边解释：“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喜欢。”他看了一眼还在思考的影山，“如果我喜欢打二传，那么打得好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条件了，但是反过来……我不会让它成为限制。”

“我不会因为擅长所以去喜欢。”

更何况，他所谓在二传上的天赋，和影山及川之流相比，还远没到放弃了就扼腕叹息的地步。

“不过很奇怪吧，我直到国二才真的明白自己想做什么。”秋庭跃手上功夫没有半点耽误，已经将一整盘肉片都翻完面，仍旧是工工整整的样子。“所以影山从小就找到了自己喜欢的排球、喜欢的二传位，真的很厉害。”

影山不明白怎么这场坦白局还能拐弯到他的身上，变成了对他的夸奖。他摇摇头：“不，我只是运气好。”早早地明白了自己喜欢的、可以坚持一生的东西，并且还在此领域上有着过人的天赋，确实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所以影山的存在总是会让人感叹，有些人生来就是打二传的料。

秋庭跃闻言笑了，看起来心情不错：“那我的运气也不错，至少国二并不算晚，毕竟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是吗？”他看着影山，“再说，我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大程度上是你鼓励了我。”

“鼓励？”影山懵懵的，“不，我没有……”倒不如说那时候他是最不希望秋庭跃转职的人，毕竟他才刚下了战书提出要和秋庭跃竞争下一任首发二传，内心是非常想和秋庭跃对决一下二传技巧的。

“不是口头上的，而是行为上的。”秋庭跃解释，“谁都能感觉到你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二传，所以受你的影响，我也在思考我到底喜欢什么。”

肉片已经完全熟透，在铁网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肉食独有的气味，掺杂着一缕缕焦香，勾得人口水直流，然而两个人都没有动筷。

秋庭跃认真地看着影山，这一次他没有再回避：“虽然二传很难很有趣，但是对我来说，比起传球，我更喜欢用扣球终结比赛，我更喜欢听到观众的掌声欢呼声，感受到他们注视的目光。”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无奈，“这个理由很幼稚是吧，我只是单纯想要别人更关注我。”

“尤其是你，影山。”

除此之外，秋庭跃还有一点不能与影山言说的私心。

如果成为主攻手，他就可以和影山成为并肩作战的队友，而不是赛场上轮流替补的队员，或者针锋相对的对手了。

听到这番话，影山微微瞪大了眼睛。

秋庭跃坦然的看着影山，内心却忐忑不已。早在几分钟前，他就打算要将这个话题结束，但看着影山的态度，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袒露内心。秋庭跃此刻说的话已经有些脱离了朋友的范畴，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了，但事已至此，他只能仔细观察影山的神情来判断他的态度。

这大概是每一个暗恋者的通病，害怕对方发现自己的心思，但是又忍不住去试探。

影山的脸上有些惊讶，有些感动，不过不自在的神情倒是没有。

下一秒，影山就开口了。

他严肃地说：“秋庭前辈，不论是二传还是主攻，我都有一直在好好的研究你。”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放心吧，我一直把你当作可参考的对手，没有半点轻视你。

秋庭跃沉默了一秒，然后拿起公筷夹了肉放进影山的盘子里。

他说：“吃吧，快焦了。”

影山还不放心，急急地补充：“秋庭前辈，你不要妄自不薄。”他甚至用了成语。

秋庭跃：“……是妄自菲薄。”

秋庭跃心情复杂，在感动和心梗之间选择了沉默是金，于是又夹了一块肉给影山。

别说了，影山，吃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