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婵要回山里过年。www.xinghuozuowen.com
林骏山虽然舍不得, 可还是帮小婵联系了车队。
“爸, 我初二就赶回来……”
“好，到时候在坝上等着, 有卡车去接……”
林骏山明白小婵的心意。
那是小婵自小生活的地方，感情深着呢。
说实话，他有点嫉妒，可又一想, 小婵是他女儿, 跟他和秀娥在一起的日子要多多了, 回山里一趟不容易，就大度一点嘛。
李秀娥也是这么想的。
小婵忘不了大山, 忘不了家人，说明闺女重感情，不忘本。她把部队上发的饼干、罐头包了几个, 又拿出两套淘汰下来的军服让小婵捎回去。
“小婵, 这包糖果也带上……”
李秀娥把过年发的水果糖匀出来一半, 又加了两斤白砂糖，这都是山里稀缺的。
林小婵也备了礼物。
她买了五条羊毛围巾，一双毛线手套, 送给太爷爷、太奶奶、爹娘和小根。见大根和二根也回来了，又跑到商店里买了两条格子围巾。
这一下，弄得差点破产。
现在的她可穷了，上医学院吃穿不用操心，可津贴很少, 每月只有五块钱，她都攒了下来，给两边的亲人买了礼物，口袋就瘪了。
李秀娥掏出二十块钱，塞给小婵。
“小婵，妈给你一点……”
“妈，我不要，我还有钱呢！”
林小婵捂着口袋，不肯要。
她十九了，是个成年人了，不能再要家里的钱了。
林骏山呵呵笑着，瞅了瞅小婵的衣柜。
李秀娥趁小婵不备，把钱塞到小婵的内衣口袋里。那是她专门缝制的，用来装钱的，上面带着两个暗扣，可保险了。
明天是除夕，小婵会换衣裳的，到时候就一并带着了。
*
杨晓光听说小婵要回老家，也想跟着去。
吃过晚饭，就跟徐春芳说：“妈，我想进山瞧瞧……”
“晓光，赶在平日里也就算了，大过年的，你跟着过去像啥样子？”
徐春芳哈哈笑着。
她明白晓光的心思，一心二心想跟小婵在一起。可俩孩子都在上学，哪能公开啊？传到学校里，弄不好还要挨处分呢。
杨晓光摸了摸脑袋，只好作罢。
那个夏天，一直留在杨晓光的记忆里。他想回去看看，看看那座大山，回味一下过往。他也想见见小婵的爹娘，他知道在小婵的心里，爹娘和爸爸妈妈是一样的。
第二天一早，杨晓光去送小婵。
他在家属区门口，远远地望着。
看到小婵穿着格子短大衣，戴着红绒线帽子、围着红围脖，戴着红手套，上了卡车。
杨晓光目送着卡车远去，直到看不见踪影了，才返回家。
徐春芳去医院了，杨晓刚正在和面，准备包馄饨。这是在部队上学的，拿杨成业的话来说：“只要在连队里呆过，养猪做饭没有不会的……”
杨晓光下基层也学了两手，就上来帮忙。
“哥，你去剁馅儿……”
杨晓刚指挥着，很老练。
杨晓光就系上围裙，割了一块瘦肉，剁起馄饨馅来。
说到馄饨，就想起秀竹阿姨的手艺。杨晓光找出干菌泡在碗里，说：“馄饨馅里加一点菌，再打两个鸡蛋，味道会更鲜美的……”
三下两下，馄饨馅调好了。
杨晓刚凑过来闻了闻，说：“嗯，闻到香味了，盐味应该正好……”
这是经验，如果闻不到香味儿，说明盐味淡了一点。
杨晓刚擀好馄饨皮，就说：“哥，先包几个煮一下，尝尝咸淡……”
杨晓光看着弟弟一副老练的样子，不得不佩服。
部队上可真锻炼人啊，就连晓刚这种又懒又笨的家伙都锻炼出来了。看这干活的架势，比他还强呢。
赶在中午下班前，兄弟俩包了三锅拍馄饨，码得整整齐齐的。
徐春芳一回来，就笑着说：“欧呦，这是吃现成的了？”
今天是“除夕”，要吃点好的。
馄饨下好了，杨成业也回来了。
一家人吃着馄饨，热乎乎的。
杨晓光看了看闹钟。
十二点半了，小婵应该到家了，这会儿是不是也吃上了热馄饨？
*
林小婵的确到家了。
大根、二根、小根都在坝上等着，接小婵回家。
兄妹四人到家时，林知山也下班了。
“爹，娘……”
林小婵欢快地喊着。
李秀竹已经备好了饭菜，一大锅鸡汤，热气腾腾的。四碗蒸菜，有腊肉、腊肠、稻田鱼和红烧兔肉，还有一锅玉米面饼子。
“大根，去请你太爷爷和太奶奶过来吃饭……”
林大根答应一声，就跑了出去。
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娘，太爷爷和太奶奶去爷爷那边了……”
“哦，那就给你太爷爷留一份儿……”
林小婵听着，颇感欣慰。
太爷爷和爷爷和好了？那爹呢，是不是也跟爷爷和好如初了？
李秀竹见了，就笑着说：“小婵，想啥呢？”
“娘……”
“小婵，你放心，你爹跟你爷爷早就走动起来了……”
林小婵咧着嘴笑了笑。
“小婵，去洗手，咱这就开饭……”
李秀竹说着，就端起锅拍往小锅里下小馄饨。
林小婵闻着，口水就流下来了。
“娘，这是高汤馄饨啊！”
“是啊，娘知道你爱吃，一早打的馅子，鲜肉的，加了酸笋和干菌，鲜美得不得了……”
锅里的水滚了两滚，馄饨就飘了起来。
白白胖胖的，像小元宝似的。
“小婵，摆碗……”
林小婵麻利地摆上六只大海碗。李秀竹用罩子捞出馄饨，分在碗里，然后浇上高汤，撒上香菜，再淋一小勺辣椒油。
“开饭了！”
李秀竹一声吆喝。
大根、二根、小根冲进灶屋，林知山也洗了手，坐下来。
灶屋门一关，热气腾腾的。
一家人围着小饭桌，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林小婵鼻尖上冒着汗，好久没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了。大根和二根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年在部队上，最想念的就是家里的饭菜。
看到儿女们吃得香甜，李秀竹很满足。
她跟知山藏着一点心事，那就是给大根、二根说个对象。
大根今年二十二，不小了，搁在山里，娃娃都满地跑了。二根虚岁二十，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小婵倒是不用操心，那个杨晓光不是喜欢小婵嘛？还说要来山里瞧瞧呢。
*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一大早，林知山一家去给爷爷奶奶拜年。
林世风端坐在案前，穿着对襟大袄，脖子上系着一条方格围巾，很有长辈的架势。
“太爷爷，过年好！”
看到小婵，林世风就绷不住了。
他呵呵笑着，说：“小婵，看看太爷爷围上围脖，像不像个教书先生啊……”
“太爷爷，可像了……”
林小婵嘿嘿笑着。
太爷爷一点也不见老，牙齿很好，头发黑黑的，那心法还挺管用的。太奶奶走路也很利索，腰板挺得直直的，一点也不像八十多岁的人。
从太爷爷家出来，林大根兄妹四人去亲戚门上转了转。平日里走动不多，拜年是少不了的。
一圈下来，已是半晌午。
村里人很羡慕，来林知山家串门子的也不少。
大过年的，说着喜庆的话儿。
到了下午，那些大娘、婶子就来探口风儿。无外乎，大根有对象了吗？二根也不小了，该说一个了。
李秀竹不敢应承，就打着哈哈。
“唉，儿大不由娘啊，这些娃娃就想着自己找一个，可部队上哪有妹子啊？”
李秀竹想给大根说一个，可大根军校尚未毕业，不好大张旗鼓的。
林知山也说：“大根先缓一缓，等毕业了再说……”
林小婵听见了，就瞅瞅大根。
大根呲牙一笑。
他今年毕业要回原来的部队，离家挺远的，真在家乡找一个不是很方便。
二根也听见了，就凑过来说：“哥，你就在部队上找一个嘛……”
“看你说的，我们部队根本见不到女兵，再说，有纪律管着，不能犯错误……”
二根嘿嘿笑着。
他们通信连的女兵倒是不少，可他只是个班长，还没资格谈对象。
小根听见了，就皱了皱眉头。
俩哥哥整天想些啥呢？思想长歪了吧？
林小婵看到小根的表情，就笑了。
十六岁的少年，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他们都成年了，唯有小根还是个小孩子，虽然个子长高了，可还是个娃娃脸，带着一股书生气儿。
林小婵心里一片柔软，就说：“小根，去山岩那边看看？”
“好啊……”
林小婵和小根来到山岩处。
那是一片缓坡，下面就是灌木丛，也是遇到花熊的地方。这些年，花熊再未出现过，是不是真得忘了她？
正想着，就听到灌木丛里“哗啦啦”一阵响动。
一只花熊，晃晃悠悠地出来了。
它迈着八字步，踱到水沟边，埋下头喝起水来。
脑袋大大的，两只圆乎乎的耳朵竖着。
“花花……”
林小婵又惊又喜。
花花似乎听见了，朝上瞅着，呆愣楞的。
可随后，又晃着屁股进了灌木丛。
花花走了，林小婵看了好半天。
原来，花熊一直都在。
当年的小滚滚也长大了吧，早已脱离了母亲的怀抱？
*
林知山一家，过了一个团圆年。
林知山和李秀竹是心满意足，做梦都要笑醒了。
可时间过得太快，小婵要回去了。
李秀竹舍不得，可舍不得也不行啊。
初二这天中午，林小婵挎着书包上路了。
大根、二根去送小婵，小根也要跟着去。
“姐，我送你……”
小婵点了点头。
他们都长大了，一年见不了几回面，就多呆一会儿吧。
*
林小婵在车上睡了一路。
回到驻地，天已经黑了。
杨晓光裹着军大衣，在家属院门口等着。他看着小婵从车上下来，提着一大包东西，就快步迎了上去。
林小婵也看到了杨晓光。
在昏暗的路灯下，那人是那么高大挺拔。
她的心咚咚直跳。
“小婵，我拿着……”
杨晓光接过东西，在前面走着。
林小婵在后面，远远地缀着。
看着那人的背影，只觉得踏实。
---
（晋-江-独-家，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