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关掉直播摘下耳机，鞋底贴地稍一用力，身下的电竞椅便转了小半圈面向从门口进来的青年人。

来人是MMD的刺客陈星，ID是Star，看上去有些单薄，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睛，肤色是长久不晒太阳的苍白。

他没有穿队服，来到凌厉跟前站定后却只是埋着头不说话，两只手藏在衣袖中紧紧攥住袖口。

凌厉翘着一条大长腿姿势松散地坐在电竞椅上，修长的手指支着脸颊，手肘撑在扶手上，挑起眼皮不恼不怒地看向陈星。

整个训练室里寂静无声，恍惚间几乎要听见陈星的吸鼻声，凌厉轻轻叹出一口，从电竞椅上起身，问道：“你想好了。”是陈述的语气。

陈星瞳孔微颤，先是一愣，随后咬了咬唇，说：“队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MMD。”

凌厉摇摇头，在陈星的肩膀上拍了拍：“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MMD。”他说着转身弯腰打开旁边的独立锁柜，从中间的抽屉里取出几分早就准备好的合同，“这是战队和直播平台的解约合同，你自己看条款，签了之后再给我。”

陈星闭了闭眼，却没有伸手，声音颤抖地吸了吸鼻子，说：“我知道队长是在安慰我，可是我……”

“好了，”凌厉从锁柜的零食筐里抓起一包奶糖丢进陈星怀里，打断他的话，“你只需要对你自己负责，离开MMD如果是你自己觉得正确的选择，那你就离开。”

他朝后一倒重新坐回电竞椅里，十指交叉两边手肘搁在扶手上，看向面前朝夕相处的队友，笑了笑：“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能坚持到现在才离队，还包括许敢和贺准，其实我当时以为你们在春季赛之前就会走。”

许敢是MMD春季赛的突击手，退队上大学去了，贺准是狙击手，转行做生意去了，两人前天才从MMD的宿舍搬走。

凌厉从桌面上拆开的拿包奶糖中抓出一只拆开糖纸，将奶白色的糖球扔进嘴里，口腔中沁出一股甜滋滋的奶味儿。

他眯了眯眼睛，说：“我知道你们为了在MMD多留一个春季赛已经是很努力才做到的，所以应该是我对你们说声谢谢。”

见陈星攥着手里拿包奶糖眼泪差点掉下来，凌厉又说：“这事严格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们，你们有更好的选择我为你们开心，”他朝陈星问道，“对了，你要去哪支队？”

陈星埋着头，看着奶糖外包装上被自己捏地哭丧着脸的卡通兔子，声音哽咽地说：“HOH，他们的刺客要退役了。”

凌厉问道：“要等五月的转会期？”

陈星点点头。

凌厉：“行，你先看看解约合同，签了之后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先继续在宿舍住着，等转会期再去那边也可以。”

陈星这下没绷住，嗷的一声哭出声：“K神，我对不起你……”

凌厉眉心一跳，他最烦谁当着他的面嗷嗷哭了。

“你先回房，”他又拍了拍陈星的肩膀，指着自己身后还没关机的电脑，说，“我今晚还要直播。”

“是我对不起你，K神……”

陈星一边跟个复读机似的嚎着，一边攥着手里的合同和奶糖往训练室外走，出门后还不忘习惯性地小心将门关上。

凌厉抓了抓头发，将自己摔进电竞椅里，原本梳到脑后的刘海滑下几缕遮住一只眼睛，他放任自己靠在椅背上，手背覆住光洁的额头，闭上双眼陷入沉默。

忽然，身后的手机传来嘀嘀的消息提示音，他顿了顿才睁开眼睛，双眸中已经看不出情绪。

身下的电竞椅一滑便转回游戏桌前，凌厉看向桌上的手机屏幕，是中了宝宝锁的小老板在陪玩软件里给他发的消息。

【Momoda：刚才定的陪玩费是不是不太合适，你根据你那边的情况重新定吧。】

凌厉眉峰微抬，有些疑惑：“重新定价是几个意思？”愣了几秒，他忽然想到什么，勾了勾唇角，“小孩儿这是查到我的身份了。”

毕竟他直播间可挂着自己的大号ID，浏览器一搜就能出来一长串的信息。

凌厉想了想，发过去一条消息。

卿卿嘴里叼着一片新鲜柠檬，酸涩的滋味让他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浅金色的睫毛浓密卷翘，微微下压，在下眼睑上投出一片阴影。

他发出那条消息后就一直紧张地盯着手机，么么哒刚才跟他说，这个叫Kill的陪玩人气很高，这两年是国内粉丝最多的电竞选手，商业活动的出场费都是七位数左右，那他这种一对一教学岂不是更贵。

这时，手机提示音嘀嘀地响了。

卿卿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不怕，反正可以找哥报销。”他鼓起勇气终于点开对话框。

【Kill001：小老板，你还没成年吧，收款账号给我，我把钱退你。】

看到“没成年”这三个字，卿卿刚才的紧张跟犹豫一瞬间扫空，精致的小脸气呼呼地鼓了鼓，啪啪打字道：

【Momoda：谁未成年了，我成年了！】

对面似乎不信，接连发来好几条消息。

【Kill001：你确定？】

【Kill001：成年人刚才在游戏里可不会被9点的宝宝锁拦住。】

【Kill001：你把账号给我，我可不接未成年的单。】

卿卿看到这条消息就呼吸一滞，不服气地用犬齿咬了咬下唇，直到有些红润的嘴唇上传来轻微的痛感，委屈嘟囔道：“怎么就是未成年，我明明成年了。”

“亲亲，还有两个多小时哦。”么么哒凑到卿卿跟前幽幽地提醒道。

这小监视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卿卿没好气地瞥了么么哒一眼，哒哒哒地在屏幕上打字。

【Momoda：我明天凌晨5点之后就能一直在线了。】

“凌晨5点不就是宝宝锁的统一解锁时间吗，” 训练室里，凌厉看到这条消息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所以这小孩儿明天生日。”

也就是说只要对方愿意，而且确实如对方刚才在游戏里表现的那样有天分，那他还真的有机会给找个狙击手进队。

凌厉修长的手指在他那把定制键盘的刻字上点了点，最后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试探。

卿卿那条消息发送成功后见对方好半晌都没回复，他还以为对面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话，正想再说点什么证明自己真的成年了，就见对话框里刷新出一条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Kill001：想玩儿全息版的《末日》吗？】

“全息版？！”

卿卿一愣，这不就是他哥找他办的目的吗，可他记得他哥说过《末日》的职业战队选手才能登陆全息版的，他一个外行怎么玩儿。

“等等，这个Kill就是职业战队的人啊。”

卿卿精神一震，顾不得再键盘上敲字，而是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Momoda：不是说只有职业选手才能登陆全息版吗？】

对面立刻回了一条语音。

【Kill001：是这样没错，不过你也知道我是MMD的人，这两天MMD正打算做交流活动回馈粉丝，所以想选取一名粉丝来战队基地和我们的选手一起组队体验全息版的《末日》，顺便再拍点宣传视频。】

卿卿刚想说他又不是MMD的粉丝，在今天之前他甚至没听说这款游戏和这支职业战队，结果就见对面又弹出一条语音。

【Kill001：刚巧我今天直播碰上你了，而且我看你的ID是Momoda，这个ID怎么看都是我们MMD的粉丝吧，所以我想着干脆就邀请你来做粉丝代表，今天直播间不少粉丝都见过你，到时候拍的视频正好能出节目效果。】

听完Kill的语音条，卿卿脸颊一红，这个ID就是他图方便随手取的，真要说有什么特别，那也只是跟么么哒的名字一样而已，根本和MMD没关系，他压根儿就不是这支战队的粉丝。

可是Kill说能去战队基地体验全息版的《末日》，这不就是他的目的吗，粉丝什么的，他现在可以就地转粉！

卿卿握了握拳给自己加油，昧着良心给对面发消息道：

【Momoda：是的，我是MMD的忠实粉丝，感谢战队的邀请，我一定来参加这次的活动。】

他一边打字一边朝旁边的么么哒说：“么么哒快查查，看看MMD的战队基地在哪里。”

么么哒朝窗户外噘了噘自己的赛博小嘴，说：“就在这个小区里哦，亲亲。”

卿卿离开研究所后的这几天一直住在帝都的别墅区海潮之春，而MMD的战队基地刚巧也在这个别墅区。

他实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一张精致的小脸因为过于兴奋而脸颊微红，他从手边的碗碟中拿起一片柠檬放进嘴里，酸涩微甜的滋味让他心情愉悦地眯起眼睛。

聊天框又弹出两条消息。

【Kill001：[地点连接]】

【Kill001：这是基地地址，你在哪个省？我给你买机票，或者让人去接你，看你那边方便。】

卿卿看着消息已经端不住常用的板正小表情，嘴角疯狂上扬露出一枚尖尖的小虎牙，他啪啪打字道：

【Momoda：还挺近的，我能自己过来，活动在哪天举办？】

对面回道：

【Kill001：明天星期天，你有空吗？下午3点？】

卿卿揉了揉差点笑僵的脸颊，有啊，太有了。

【Momoda：明天下午3点是吗，我会准时到基地的。】

【Kill001：到了给我打电话。】

凌厉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发过去终于满意地放下手机，随手剥了一颗奶糖放进嘴里，这才重新打开直播补上个月欠下的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