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灯笼高挂门上，随风的吹拂轻轻摆动。一地的鞭炮碎屑高高扬起，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后又慢慢落下。荷花池内的水灯伴随着波浪缓缓飘荡，明黄色的霄灯一盏盏升入空中。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夜空中炸裂，留下一片绚烂。

景元倚在栏杆上看了很久，才下阶梯，便见一青年坐在小吃摊前，正安安静静地吃元宵。

修长的手指轻轻执着汤勺，唇角咬破白色的皮，流心的黑馅缓缓淌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景元有些羡慕那白皮元宵了。

此时的丹恒并未着平日的装扮，而是一副龙尊的扮相。青绿色的龙角稍显透明，墨绿色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肩窝深深地凹陷下去，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肩头瑟瑟地暴露在空气中，绣满龙鳞的袍角轻轻垂在身侧。

景元哑然失笑，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丹枫。但是丹枫的龙尊扮相要更保守一些，袍角上多绣有白鹤的纹路。比起丹恒，丹枫要更强势一些。

景元缓步下楼，坐在丹恒的对面，“又见面了，丹恒。”

“将军。”丹恒轻轻颔首。

景元歪了一下脑袋，眼睛落在青年胸前开口的窗上，轻轻笑了一下，“丹恒，你这……”

丹恒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脸上多了两朵红晕：“这股力量我本不愿使用，但近日有些压不住了，这龙角就出来了。”

景元笑了，很少见丹恒促狭的样子，也就只有在白露问他怎么没有尾巴时才显露一二。当时他暗中保护，才有幸见到。如今这幅样子，可是难得了。

他摊开了手，有些无奈道：“我今日出门匆忙，没有带巡镝，可否蹭个饭？”

丹恒刚想叫老板再来一碗，景元伸手道：“加个汤匙就行，我不是很饿，就是想尝一尝元宵。”

丹恒扶额，“将军……”

他有些怀疑景元是故意的了，上一次说一小口，结果直接喝光了他的热浮羊奶。许是惯有印象，他现在居然有些庆幸将军没有直接要他手里的汤匙。

“将军。”丹恒抬起青绿色的眸子。

“嗯，我在听。”景元托着腮，唇角含笑。

“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很清楚，但……”丹恒欲言又止。

景元依旧笑着，似乎并不在意丹恒接下来会说什么。在他看来，丹恒没有立即拒绝他已经是进步了。从前，可是他说一句“好久不见啊，老朋友”，丹恒就要立刻反驳一句“我不是他”的。

许是自己的温水煮青蛙有了成效，许是自己内心不再把他看作故人，许是丹恒正慢慢被记忆所影响，又许是丹恒也慢慢对自己有了情意。

不管是哪种或许，他都已经很高兴了。身为将军，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无暇顾及。能够在闲暇之余邂逅两次喜欢之人，也是帝弓司命对他的眷顾了。

说实话，他从来没料到丹恒会在假期之余来仙舟度假。对丹恒而言，仙舟是他的伤心地。换作平常人，或许早就躲得远远的了。但对丹恒而言，能让他闲暇回来的地方，或许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值得他留恋吧。

丹恒轻轻叹息。

重回故地，触景生情。深埋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喷薄而出，那些纷乱的情感，像猫咪抓过的线团般，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将军，有些话还是得说明白。我此次来仙舟只是路过，假期结束我会继续开拓我的无名客之路。”

景元依旧笑眯眯地，“我知道，时间苦短，及时行乐。只是想在有限的日子里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已，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说完，便趁丹恒愣神的功夫拿过他手里的汤匙，大快朵颐起来。

丹恒的心情稍显复杂，他看着景元用他用过的汤匙，轻轻含进嘴里，身体有些紧绷了起来，就好像被含住的是他一样。

他按了按心口，那里跳得有些快。

丹恒轻轻闭眼。

他虽然平日沉默寡言，但也不是捂不热的石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景元对他的好，他全记在心里。但还是那句话，他无法回应这份期待。他这一生，永远都会走在开拓的路上。

“丹恒？”

景元轻轻唤道。

“……”

丹恒缓缓睁眼。

景元指了指旁边，唇角微微上扬：“你看那个摊主卖的龙灯，样子有点儿像你哦。”

丹恒顺着景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黄色的小胖龙灯，支楞着四只爪子，两缕胡须别在脸颊上，看上去有些憨态可掬。

景元已经走了过去，丹恒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过去。

火红的树叶轻轻飘落，明黄色的霄灯徐徐升起。摊主笑呵呵地将那顶龙灯递给丹恒，丹恒伸手接过。他抵着唇角，盯着龙灯上画的嘴角有些出神，然后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方才没看清楚，如今近了些才发现这唇角上扬的样子怎么有点儿像……

丹恒抬头看了眼景元的猫猫唇，幽幽道：“摊主将这盏灯笼笑递给我，形状倒是好生眼熟……”

“……”

景元努着的猫猫嘴凝滞了一会儿，抱着胳膊的手有些僵硬。本来想买来逗一下丹恒的，没想到大意了。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哈哈，灯烛辉煌，人和景明，看来我们又将迎来一个好时节。”

丹恒无奈笑笑，接了景元的话，“有将军在，罗浮每年都会迎来好时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