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节将至，暮夜时分，无数发着光的星槎载着仙舟人的希冀，驶向璀璨的恒星。星空中留下一道道蓝色的彗尾，美丽却又转瞬即逝。

荷花池里满是橙黄色的小灯，映照着粉嫩嫩的花瓣，惹人怜爱。各门各户都挂上了红彤彤的大灯笼，分外喜庆。

街上人来人往，各色各样的小摊前拥挤不堪。人们提着红色的小龙灯，吃着美味的小吃，和亲朋好友穿行在热闹的街头。

景元漫步街头，一路望去，万家灯火，一片祥和。他不由得欣慰一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准备买份儿夜宵便回去处理公务。

小吃摊前还是人满为患，景元站在人群外，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待。修长的指尖轻轻划动，忍不住在丹恒的头像上徘徊。

自从仙舟一别，他与丹恒已经许久未见。丹恒处理完了幻胧的危机，又再次封印了建木，还答应镜流来赴了云上五骁的最后一面。

不管对于仙舟还是对于他来说，丹恒都没有再回来仙舟的理由了。而且，无名客永远走在开拓的路上。如今，想必他们已经前往下一站了吧。此生，如非必要，恐怕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景元笑着叹息，安慰自己道。

持明新生，犹如回归大海的游鱼，而他在岸上观望足矣。

景元收了手机，正要往前挤上一挤，却见那抹熟悉的背影近在眼前。他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好瞧个仔细些。

当丹恒微微侧身，露出那抹淡红色的眼尾时，景元确信自己没有因为疲劳而老眼昏花。

那的的确确是丹恒无疑。

景元笑了，走上前去拍了拍丹恒的肩膀：“好久不见，丹恒。”

丹恒颔首：“将军。”

丹恒的态度很客气，客气中带着一份若有若无的疏离。

景元并未在意，丹恒能出现在仙舟上他就已经很开心了，旁的细枝末节他不想在乎。

“这儿的东西好吃吗？”

丹恒往背后藏的小动作凝滞了一下，他微微笑了一下，“鸣藕糕、貘馍卷和琼实鸟串都很不错，热浮羊奶也很好喝。”

“既然丹恒你都说好吃，那味道肯定错不了。”

景元咧嘴笑了一下，恍惚间和丹恒脑海中那个着蓝色云骑装的小男孩身影重叠了一下。难以想象，景元做将军做了这几百年，居然还能露出如此纯真的笑容。难怪他的心态如此之好，快八百年了也未显露出魔阴身的迹象。

丹恒揉了揉太阳穴。

自从仙舟一别，他的脑海中就不断浮现出前世丹枫的所作所为。虽然很多事情他很难感同身受，但那些记忆却的的确确存在于他的脑海中。每至午夜时分，它们便会化作梦进入他的脑海，令他头痛欲裂。

“等我呢。”

景元已经拿着东西回来了，丹恒还在原地。他心中更喜，本已经做好丹恒已经离开的准备，没想到他居然会在原地等他。

景元拿着东西在丹恒的眼前晃了一晃，笑着道：“走了。”

丹恒回过神来，“……好。”

景元和丹恒并肩而立，混迹在人群间。景元一边走一边吃，看样子的确是饿坏了。丹恒小口小口喝着热浮羊奶，安安静静地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不知为何，今日的景元给丹恒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虽说平日里景元也是一副极其慵懒的模样，但身为将军自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在身。

很难想象一个景元会在大街上吃东西，而且还吃没吃相，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但今日是见到了，没了将军形象的景元，身上自有一股烟火气息。就好像，他与这仙舟上人来人往，人往人来的人没什么两样，他们普通且平凡，平凡且朴实，每一天太阳落下，都会祈冀着明天会更美好。

“嗝——”景元伸了个懒腰，“好饱，有点儿撑了。”

丹恒悄咪咪不说话。

景元看上了丹恒手里还未喝完的热浮羊奶，一脸期待：“可以给我喝一小口吗，我有点儿噎着了。”

丹恒道：“我都喝过了。”

景元大方地拍了拍丹恒的肩膀：“我不介意的。”

丹恒无奈，只得将羊奶递给他。

“谢了朋友。”景元接过来，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完了。

原来这就是将军口中的“一小口”。

丹恒无奈叹息。

景元喝完，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没忍住全喝光了。”

“无妨。”丹恒道。

景元将喝剩下的袋子扔进了垃圾桶，二人默契地继续并肩而行。

前方一阵喧闹，人们都围在一起，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给您拜个早年吧！”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和着几声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喜庆。

景元自然地揽了下丹恒的肩膀：“去看看？”

丹恒的眼睛落在景元揽住自己肩膀的手上，有些不自然道：“……嗯。”

好在景元很快便放开了，他们寻了一处亭子吃茶，往下望去便是龙虎共舞的热闹景。

景元举起一碗茶。

“以前在军中，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自从做了将军，学的便不仅仅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了，桌案上的文牍，仙舟上的麻烦，花坛里的杂草，这些也要学着清理。有时候，附庸风雅的琴棋书画，也要学上一二。倒是这股子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豪爽劲儿，越发少了。”

“丹恒，”月光轻轻泻下来，映照在银发将军那张英俊的面庞上，他轻轻笑道，“今日难得见你，择日不如撞日，陪我小酌几杯吧。”

丹恒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

景元朗声笑道：“小二，拿酒来！”

不多时，酒便上了桌。景元举起酒碗仰头喝下，丹恒轻轻啜了一口。

景元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已经微微有了些许醉意：“丹恒，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他仰头喝下。丹恒犹豫了一会儿，也将碗里的酒尽数喝下。

下面龙虎戏已经演到了高潮。景元拿着酒碗站在栏杆前，丹恒站到他的旁边。

无数烟花在他们头顶炸裂，又纷纷扬扬落下。景元喝完最后一碗酒，终于酒量不佳慢慢倒下。

丹恒伸手去接，却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擦过他的脸颊，然后歪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将军……”

景元扶着丹恒的肩膀缓缓抬起头，触及到他眼中的情绪后，丹恒心里有一点儿慌乱。

他有点儿害怕景元会在此时说出一些不合时宜，让大家以后见面都会难堪的话来。虽然景元待他极好，最起码比刃镜流之类的人待他要好，但他有时也会把自己当做旧日的朋友来看待。

透过那双鎏金色的眸子，他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那个他永远都无法摆脱的前世。可惜，他无法回应这份儿期待。

“将军……”

丹恒轻轻唤道，期待着这个称呼能让景元清醒一点儿。

景元有些迷茫地抬眸，眼前是少年清冷却略显慌乱的面庞。他摇摇头笑了，“抱歉，酒喝多了些，吓到你了。”

见景元眼眸已恢复清明，丹恒悬着的心微微落下。

此时龙虎戏已经结束，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去。明亮的灯火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似乎催促着人们该回去了。

无论怎样热闹的场合，总会有曲终人散的一刻。有时让人落寞清凉的，不是一如既往的黑夜和冷清，而是热闹过后的不知所措和无所适从。

景元扶着脑袋站直身子，“今天谢谢你丹恒，我也该回去处理剩下的公务了，我们改日再会。”

丹恒目送着景元离开，“将军慢走。”

景元已经走出一段距离，闻言却原路折返，“私下里，可以唤我景元。”（发乎情）

丹恒淡道：“礼不可废。”（止乎礼）

景元笑了：“好吧，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了。丹恒，再见。”

丹恒颔首：“将军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