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到五灵阁的小传送阵修得很是巧妙。
付银朱从传送阵的另一侧出来，眼前是假山石的造景，她绕了几圈，再穿过灌木丛才走到大路上。
——在剑阁机关阵内转来转去的步骤完全没有省下。
她朝前方没走几步，就见陆星炽在门口。
付银朱激动地朝他挥挥手。
她见到陆星炽有回应便快步走上前去。
陆星炽望见付银朱赶来，脑内忽然浮现当时的夜色。
此刻五灵阁的静谧，与那日喧嚣的会场很不一样。他那时追着谷禾禾，望见门口的付银朱，就像是现在付银朱这望着他一样。
只是一切归于宁静。
“我听说你要走？”付银朱尚未停下脚步，就急匆匆地问陆星炽。
“是，”陆星炽回答她，“魔族找到我，他们说是从东汀乡赶来，要协助我处理倒卖和伪造魔族圣物的那些人……说来也是难为情，难得有人支持我，于是答应下来。正好独孤掌门也借来东西，刚好在寡岛就能修补。”
“今天吗？”付银朱既开心又惆怅，“还是等隐龙鞭做好再走？”
“……当然等做好再走，只是本念着能在寡岛上和你待一阵子，我当时还庆幸，幻境当中我拿完好的隐龙鞭与人交换，得以进入东海深处，要不然连这几天修补的日子都换不来，”陆星炽深吸一口气，“……结果独孤掌门说今天隐龙鞭就行。破损的隐龙鞭，换来的时光，太短暂了。”
“我再去找你！”付银朱脱口而出，“……你要去哪儿呢？要回魔界吗？有了隐龙鞭，也没人挑剔你的魔尊之位了吧？再说，也有人拥护你了……”
“我肯定在陆国奔波一阵子，这外面比魔界还要危险。怎么听上去你对魔界感到那么害怕？”陆星炽直视付银朱的双眼，她眼里的不舍简直要溢出眼眶，“魔界，寸草不生，但也没有飞虫，比京郊的宅子要好啊。”
“你不提，我都要忘了。”付银朱依依不舍，“我先见了掌门，他说让我来叫你过去……”
陆星炽点头答应。
他和付银朱返回剑阁，眼看要到了，他叫住付银朱，说：“天雷当日，我来寡岛已经下定决心了。我回魔界，也不是为了魔尊的虚名。只是一直以来追查仙魔桥传送阵，如今能让魔族生活好起来一点……回去是一条途径。”
“瞧这话说的，”付银朱攥着袖口，“我们肯定能在陆国相见，同门弟子也想安置小妖，我也免不得要出海。我刚才不回答……只是想不好地点，约到京兆的郊野，你又怕虫子……约到缘仙镇，我又……反正给我点时间再想一想。”
“来日方长。”
陆星炽一字一顿，他替付银朱在魔界问过谷禾禾的鬼魅一事，有魔族告诉她，鬼魅去了，人会性情大变。
“嗯。来日方长。”
他听到付银朱的回答不够轻快，心里便得更加沉重。虽然那时付银朱问的是谷禾禾，但同付银朱接触这么久，陆星炽也担心付银朱也会有那么一天。
付银朱和陆星炽来到大剑炉，没见到掌门独孤午的身影。他们前去边上的小剑炉，转到第二处便看见独孤午取出在小剑炉做的隐龙鞭小部件。
陆星炽没想到如此精细的小零件，独孤午试过两次就调整好了。
独孤午十分得意：“我厉害吧？我从小就擅长画瓢……依葫芦画瓢，学什么都像，仙术也好，手工也好，一点就通。只是没有付银朱这样的天赋，但和你去见过那些劣质作坊，我可兴奋了。就差一步了，等我拼好隐龙鞭，你都不用试，保证直接就能用。我的仿制天赋，比见过的每一个匠人都厉害。”
独孤午叫付银朱和陆星炽帮忙把隐龙鞭嵌入最后的模具里。
“独孤掌门，还要多久？”
“至多半个时辰。”独孤午用仙术串起隐龙鞭一片一片的小刃，“你们帮我倒杯茶呗。”
“好，我这就去。”付银朱应道。
陆星炽见到隐龙鞭的最后三处断处的刀刃正穿在一起，很是欣慰：“那我拿了就能赶紧过去了。”
“去哪儿？”独孤午嘴上问着，但是手上的仙术越来越灵巧，“多待几天啊……我第一次修这种东西，你要不然在寡岛上练一练再走，别一用就坏了。”
变卦可真快。
陆星炽却信任独孤午的手艺。
独孤午听明白他执意离开，便提出自己跟着他一起去。
这些日子，独孤午也对堵截传送阵兴致勃勃。
付银朱回来，刚好听到这话。她问：“掌门，您也要离岛？”
独孤午颔首。
付银朱和谷禾禾早上算计了那么久，结果谷禾禾连见掌门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她有一些不安，但又不能表露出来。
她打着给陆星炽送行的借口，拖着他们去绕路，跟着她去拿些点心和礼品。
结果路上撞到气喘吁吁的谷禾禾。
谷禾禾脑内的系统的警告声隔一会儿就响一下。
岛上的菜地是一回事，关于魔尊在附近的警告格外频繁。
她点进去一看，陆星炽的介绍比之前又多了新的提示词。
系统提醒她陆星炽“对系统稳定性有严重威胁”。
那是系统的烦恼，可不是谷禾禾的。
谷禾禾顺着提醒去找陆星炽，结果她未到五灵阁，陆星炽的位置又变远了。
折腾来折腾去，才终于找到他。
独孤午一见到谷禾禾，就感叹她是大礼物。
付银朱望着谷禾禾微微耸肩。她也搞不清情况。
“有要事让我们回岛……”谷禾禾努力镇定下来，“难不成我是要事啊？”
付银朱听出来谷禾禾那是阴阳怪气，但没料到掌门独孤午毫不在意。
他温柔地答道：“嗯。正是。”
“三界和平，需要我来守护。”独孤午字正腔圆，“我要出海继续修缮堵截妖魔桥等传送阵，之后也就无暇顾及门内事务……我打算退后一步，你来代掌门。”
谷禾禾愣地张着大嘴。
她回过神来：“不、不、不……”
独孤午没等她说完，回她：“你觉得‘代掌门’不好听？那就当掌门，我呢还是实际上的宗主，两个身份分开来算。”
谷禾禾咽了口吐沫。
“召弟子们去讲义堂吧……我们收拾一点行李，马上就动身出海。”独孤午吩咐她，“宗主的话，你得听啊。”
“啊……是，宗主。”谷禾禾一脸懵地转身离去。
付银朱找借口说谷禾禾更清楚点心的位置，便追她而去。
她们四目相对，立马开启“清意咒”。
谷禾禾仍然很吃惊：“我没听错吧？你怎么劝他的？”
付银朱连忙摇头：“什么都没说。方才也没提啊。”
“那我算是系统任务完成了？”谷禾禾表情转瞬严肃起来，“不行，系统提醒我陆星炽很危险。”
“魔尊嘛……”付银朱眼睛一转，“他危害了系统？”
“他能危害系统……你怎么知道？”谷禾禾的惊讶一个接着一个。
付银朱说了陆星炽提到的陶中声。
谷禾禾一下子回忆起来，原著里对魔界鲜少提及，但是有一处关键说陶中声碰到一样魔族圣物，言行举止就变了个人。
“一面镜子，”谷禾禾努力回想，“那个在特地时机，应该能清楚系统。”
付银朱有些迷茫：“你呢？完成任务，还是清除系统？”
谷禾禾没回答，而是直接和系统对话。
等她回过神来，付银朱见她笑得格外灿烂：“我成功更换了任务奖励！”
“那你今日完成了任务，大师兄那边……”付银朱却感到不安。
“来得及，来得及，”谷禾禾拉着她走，“我答应你一起留下来，我就说到做到。一起去叫同门吧。走！”
讲义堂上，独孤午难得逐个点名台下的弟子。
他宣布退位做宗主，掌门交由谷禾禾时，台下一片沉默。
谷禾禾应邀上台，她很紧张：“寡宗，专修孤寡仙法。我成为掌门，也不改其道……”
她随后重新阐述了之后寡宗继续搞同人的方针，甚至把降妖除魔都披上了“同人产粮”的皮。一番话下来，底下有几名弟子终于鼓掌。
付银朱也是其一。
按付银朱的理解，此仙门修炼的正是同人道。
独孤午说隔几天就回来看一看，他作为宗主有罢免权，敲打谷禾禾珍惜机会，好好努力。
独孤午的话不伤人，但是他末了看向巫泯，激得谷禾禾斗志昂扬。
散会之后，谷禾禾又开始焦虑。
如果现在不提交任务，过几天又不行了。
她找上付银朱：“我若今日完成任务……”
付银朱睁大眼睛。
“你不用太担心，我的任务奖励里，我把灵璇和别的做交换了……以后没有灵璇了……”
“那就靠我们同人女的力量嘛。”付银朱似笑非笑，“灵璇的能量虽强，也不过是《买定离手》给了个反悔的机会……”
“你不介意，那我就在任务界面点确认了？”谷禾禾看付银朱还是很担心，“我不会舍下你不管的！”
谷禾禾没给付银朱回答机会。
付银朱见她发呆，知道她又在和系统交互。等到她眼神恢复光彩，付银朱问：“任务完成了？”
“没有。”
“啊？”
“我刚才逼出来的补偿，提前到了。”谷禾禾会心一笑，“我也可以自由往返了！我要谢谢魔尊陆星炽！”
“他和……宗主，已经走了。”付银朱后知后觉，“你能自由往返书中世界了？那确认任务完成也可以啊……”
“可我不想做不得人心的掌门。”谷禾禾挺直身板，“别看我身子孱弱，我对自己要求很高的。”
付银朱也不知道。
她们留在寡岛，策划新的同人文。
谷禾禾一定要找陆星炽亲自道谢。
她不忍打扰付银朱创作，等她离开书桌休息，才去问：“这么多天了，陆星炽和独孤午，是不是去魔界了？”
付银朱才回想起来，好久没有他的音信了。
谷禾禾见付银朱神游，接着问她：“魔界……怎么去呢？我们先坐船去东汀乡，然后……去缘仙镇，那边会近一点吧？再之后……”
“去魔界容易，”付银朱没她那么大的热情，“我们怎么回来啊？”
“见陆星炽诶？怎么显得我比你着急呢……”谷禾禾噘嘴，“我等了你好几天了，结果……你担心没法从魔界回来？舍本逐末拎不清啊。”
“考虑周全少点危险嘛。”
“银朱姐姐，银朱学姐，”谷禾禾见付银朱扭头，便跑到她的另一面，非要让她看着自己，“我想好了，我们能往返书中世界，就借着这个撤回来呀。”
“不要。”付银朱立马答道。
“没有那么吓人了啦，”谷禾禾逐渐诚恳起来，“我一个人也不敢试，所以我们两人一起往返一下，不好用，就再换种法子……实在不行就等魔尊联系我们。”
谷禾禾赖着不走。
付银朱的确害怕，但是她也好奇。她提出了许多条件，让谷禾禾用系统分析各种情形，做好心理准备，她们准备启程。
要回到现实世界啊。
付银朱脑内一片空白。
她闭紧双目，突然感到头顶凉凉的。
雨天。
现实世界是雨天。
比起夏日炎炎，有点雨反而舒服一些。
付银朱在漫展广场的路口发无料，两手都是东西，只能胳膊夹着雨伞。
后来雨伞掉了，她先把谷子收到包里，再去捡伞。
睁开眼睛的付银朱，见到眼前地上的伞。
“等我！”她听到马路对面的喊声。
谷禾禾挥着手朝她跑过来。
谷禾禾把自己的伞递给她，随后再捡起她掉在地上的伞。
“这边车不减速，你不害怕吗？”付银朱和她交换伞时说道。
“更怕谷子淋湿……你不也是吗？”谷禾禾问她，“我们走吧。一起走。”
“去哪儿？”
谷禾禾笑着说：“就一个地方，还能去哪儿啊。”
付银朱吓得闭上了眼睛。
她再一睁眼，眼前是书中世界。
“怎么样？”谷禾禾一直盯着她的脸，“穿回去了吗？”
付银朱点头。
“轮到我试了。”
刚才说好同去同归的，但付银朱不埋怨，因为谷禾禾已然闭目。
须臾之间，谷禾禾的身影不见了。
付银朱慌乱地在屋里踱步。
猛一回头，付银朱见谷禾禾又在原地。
“我刚才也是这样？”付银朱问她。
“啊？”谷禾禾很是迷茫，“我怎么了？你刚才就是闭目睁眼，很平常。”
“你仿佛神行千里了。”
谷禾禾开心不已：“是吗？太好了！我刚才回到现实世界邀请你晚上陪我过生日来着，然后就想着京兆的点心，再回到书中世界就在京兆城门口了。所以我又穿越了一次，才回到这里……”
“所以……”付银朱思考了一下，“你会神行千里了。”
谷禾禾没说话，而是又消失一下。
她再回来，手里多了一对玉连环。
“听说这个能感知对方所在，”谷禾禾递给付银朱一个，“我要和你同去同归。你可别把我弄丢了。”
“好。”
“我没在系统修复原著，买玉连环靠的是我自己的记忆。”谷禾禾委屈巴巴地看着付银朱，“你得看好我，神行千里去陌生的地方，好害怕。”
“好。”
付银朱和谷禾禾打算启程。
她翻出来宗主独孤午最近寄的几封信，叫来同门弟子分析他会不会和陆星炽在一起。
如果能在陆国找到人，肯定不去魔界嘛。
大家分析一番，独孤午在信里说形势安定，所以可能会在西南逗留，或者前往下一个地方。
至于是不是他一个人，根本看不出来。
谷禾禾对这点情报也很满意。
付银朱觉得她就是在学会“假冒神行千里”的兴头上。
她们躲到剑阁里，把这个密室当成往返寡岛的根据地。
“去哪儿？”谷禾禾让付银朱做决定，“先去独孤午上次的地方，还是……”
付银朱想了一下：“我们去晓暮寨吧。”
“好啊，之前采风的时候没能进去，看看这回行不行！”
谷禾禾旅游观光的心情全都回来了。
付银朱也是难得的好心情。
她们一同闪现在晓暮寨附近。
上次采风时，她们见到晓暮寨中央大树的闪闪发光的树顶，一同惊呼“好壮丽”的小岔路。
付银朱带着谷禾禾前往晓暮寨的大门口。
今日格外顺利。
谷禾禾对大雨伞一样的中央大树，又喜欢又不敢去。
她要先在门口买点香囊再过去。
付银朱知道她挑起来没完没了，便一个人朝中央大树那边走去，让她过一会儿跟上来。
付银朱回忆独孤午的信里，提到西南已经安定，总觉得陆星炽要会魔界……要不然就是休息，就近办点私事。
正是如此猜测，付银朱才选择晓暮寨。
果不其然，她望见陆星炽的身影。
她有些紧张，多日未见，他又换上一袭黑衣。
她朝后撤步，躲在房子的侧墙。
陆星炽却注意到她。
他走过去，和付银朱打招呼。
付银朱也很是客气的回话。
太久没见了，显得格外生疏。
付银朱努力想在脑海里找话题，但陆星炽却在胸前比了个手势——
先是左手伸出手掌，然后两手食指交叉比十字，接着右手只伸出一根食指。
“什么意思？”付银朱一愣。
陆星炽有些难为情：“之前见过，学来的。”
尴尬的记忆浮现脑海：“暗号。”
“此为何意？”
“不要跟我学你不明白的暗号，魔族办事栽在这种小地方可不好哦……”付银朱笑着掩饰，“有人来了……你……”
不是性情大变或者失忆假人一般的付银朱。
陆星炽放心的转身，顺着她的视线朝远望去：“我转了一上午，竟然你一来，我要找的人也出现了。”
“那我可猜对了。”付银朱突然反应过来，“我和谷禾禾一起来的，我去拦着她点儿？”
陆星炽一惊，四处张望：“她不在附近，算了。你别走太远。”
“好。”付银朱答应他，“我找个地方躲一躲去……”
陆星炽也发现晓暮寨的大树有些变化。
晓暮寨中央的大树一面枯败，一面繁茂。
他点点头，朝葱绿茂盛的一面走去。
“在你寻得见的地方。”付银朱又补充道。
付银朱望着陆星炽的背影，枯败的景色在她的视野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