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素霜一惊：“元神俱灭罢了。人会变得想刚出生时，未曾染指尘世那般，性格纯粹，不过有的人啊，天生就邪性……”

“那么灰飞烟灭之后还会说话吗？”付银朱追着她问，“会变得从出生以来的记忆都没有吗？”

凌素霜深吸一口气，尴尬一笑。

谷禾禾拍了一下付银朱，让她别再问了：“你自己写的话本，你说书里的角色还记得多少之前的事情呀？”

付银朱无言以对。

“瞧你这表情，你难道心里想着别的？搞创作可不要重复自己呀，”谷禾禾提醒她之后转头对凌素霜说，“天生就邪性的人……你可见过？”

“我就随口一说，”凌素霜倒也对付银朱的神情有兴趣起来，“遇到熟人认不出你了？我以为只有掌门来缘仙镇会友呢。”

“熟人有是有，我可不想和那些人打照面。”付银朱低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之前在茶宗待过两年，你知道的吧？”谷禾禾一脸八卦地同凌素霜讲道。

凌素霜识趣：“银朱师姐不想提，我就不问了。不过，上次戏楼前我们买吃的时候遇到的那两人，你也认识吧？龙雪花跟我说他……”

“不熟。”付银朱斩钉截铁。

凌素霜心领神会：“赶紧趁热吃吧，我来之前吃过了，先回去啦。”

谷禾禾也劝付银朱：“别揪着这事儿啦，尝尝看呀。”

她嘴上这么说，可等付银朱吃起来，又扯回话题：“你和黑荧是纸铺才见面吗？还是之前认识？”

“我在京兆时，碰见过。”付银朱吃得正香，“提他干嘛？”

谷禾禾那日在展家私地的传送阵边等付银朱出来的时候，察觉到她身旁的陆星炽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当时形容不出来，听过凌素霜的话，觉得他仿佛灰飞烟灭之后的状态。

付银朱一听，脱口而出：“你可别吓我。”

谷禾禾觉得他有一种大是大非经历之后，满不在乎的宁静之感。那股劲，也像是生活重新回归正轨之后的胜券在握却十分淡然。

“你这样说的，好像飞升失败灰飞烟灭也没有那么糟糕。”付银朱感叹道。

谷禾禾紧张兮兮：“你可以不要想着去飞升啊，要不然我的系统任务，怎么完成呀。不过，我觉得忘忧散啊失忆蛊啊，其实有点像穿书人完成任务后离开的效果……唉，我不应该这时候畅想未来。”

“越说越乱了，”付银朱低下头接着吃，“我一会儿糊涂了，可不知道该怎么画了。”

谷禾禾连连抱歉，并给付银朱端了杯茶来，让她吃好歇好，稍后开工。

她甚至怕付银朱反悔，让其他人帮忙回去拿笔墨纸砚，生怕付银朱借机跑了出去。

付银朱留在签售会会场，心事重重，慢腾腾地帮着大家搬桌椅。

她本想按照谷禾禾的建议，下回就去戏楼见陆星炽。可听了凌素霜的话，她又捉摸不透陆星炽到底是装作不认识、灰飞烟灭了、还是中了蛊染了毒。

都怪白荧那几句话。

陆星炽明明之前说得明明白白的，在京兆岳家茶馆盯的是说书人。可昨天去书坊，没能顺路找到通缉令，也没法断言白荧说了胡话。

——付银朱心里满满都是不安。

返回客栈的寡宗弟子，不仅带来了笔墨纸砚，还带来了掌门。

掌门独孤午一进来就说：“你们不用收拾了，这个地方不租了。”

付银朱后来打听得知，面馆老板在镇上是展家那一派的，展家的人出面让他们不租给寡宗。

“原因嘛，”那名消息广的同门弟子分析道，“你看掌门的脸色就懂啦。”

付银朱可不敢去看独孤午的脸。跟着其他人一起回客栈的路上，她拉着谷禾禾走在队伍的末端，她俩窃窃私语，怀疑是不是那天传送阵的事情，惹得场地都没有了。

但谷禾禾一路上更是心疼自己费了那么多脑细胞想重新布置后挂画内容，现在全都白费了。可她转念一想，寡宗签售会需要另寻场地，那么今日发传送单的事情也取消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立马就开心起来。

付银朱不像她那么没心没肺。

她一到客栈，就找别人打听独孤午要不要帮忙找新的地方。

没一会儿，她听说书坊那边可以提供新的地方。

“实在不行，可以在广场那边签售嘛。”对方补充道。

谷禾禾一听，很是担心：“那我们谁去签名呀？”

“我去咯。”付银朱语气很是平静。

“你不害怕吗？”

“签个名嘛，”付银朱有点没底，她抿着嘴说道，“不用说什么吧？”

“总要聊几句的吧。”谷禾禾眼睛骨碌一转，“人来得多了，我帮你催，他们也说不上话。”

付银朱欣慰一笑。

她回想起幻境之前，在缘仙镇她不敢见人，签售会都是谷禾禾和其他弟子躲在竹帘之后代签的。当然她多心多虑，怕大家字迹差太多，特地设计了一个灯笼状的图案用来签名。

后来付银朱过生日，谷禾禾送她的印章，上面刻的正是这个样式特殊的红灯笼。

付银朱想到这里，猛然意识到幻境之前竹帘没问题，独孤午对幔帐也没有那么挑剔，独孤午想换场地，可能并非因为她和谷禾禾闯的祸。

她同谷禾禾一商量，一齐去找掌门关心他的情况。

果然如她所料，掌门是见了故友，闹得不开心，才斤斤计较竹帘和幔帐的尺寸，甚至赌气之下不想用面馆这个场地。

如今掌门有些后悔，但是他死要面子，面馆自是不会回去了。

付银朱安慰他：“我听说缘仙镇的人更喜欢看戏听曲，面馆那边本来人气也冷清，我们要是能重新找到更热闹的地方，是好事呀。”

谷禾禾也跟着附和。

然而独孤午担心的是自己惹到展家二庄主，明明之前那么交好，小时候也一起去看过戏，现如今镇上铺面多是他家的，绕开他可不容易。

谷禾禾提议投其所好。

“他啊，还能有什么喜好？要什么有什么，什么也不缺……”独孤午心态悲观，“但……缘仙湖上的画舫，目前可没主……”

“我们帮他把画舫买下！”谷禾禾很是激动。

“那地方一去就会被石化，别想了。”独孤午失望地摇摇头，“多谢你关心了啊，谷禾禾。”

谷禾禾若有所思，使眼色给付银朱。

两人躲到独孤午的身侧。

付银朱不明就里。

谷禾禾后仰身子，给付银朱做嘴型：“药。”

付银朱歪着脑袋，一脸迷茫。

谷禾禾伸手示意比划药材放碗里的样子。

付银朱恍然大悟，才明白她说的是从义庄那里打听到的去石化的药粉。

她下意识点头，没想到谷禾禾立马走到独孤午面前，笑眯眯地介绍其这个配方。

付银朱已经拦不住她了，只好苦笑地解释配方的药材不好拿到。

“凌素霜医药世家出身，问问她，说不定能懂呢。”独孤午很是兴奋，他对谷禾禾越来越欣赏，“这几天你出去发传单，还真没少打听呀，有你这样主动的弟子我真是太放心了。”

三个人重走两仪之外和三环叠生，总不是坏事。

可是这药粉得留给自己一份。

付银朱拉着谷禾禾小心提醒她。谷禾禾答应她没问题，不过有一个小条件——

给她也留一份。

“你也想去画舫吗？”

“我不想去，我知道那里危险。”谷禾禾嘴角向下，一脸遗憾，“但这个药若是真的灵，很值钱吧？我本来和面馆的人说好了，签售会当天的收入分他们一点的，我现在做不到了，我得拿些东西补偿他们嘛。”

“你是偷偷拿回扣了吗？”付银朱问道。

“就从纸铺那里拿了一丢丢，书坊我可没碰哦。”谷禾禾笑得暧昧不清。

付银朱解释道：“我就是去书坊送稿子，那边好奇怪，还迷路了。”

“别演了哦，那天耽误了那么久。”

付银朱说不清也懒得解释。

她回忆起天雷渡劫观赏大会之前，谷禾禾和掌门独孤午的关系一天一天变差，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就是从缘仙镇签售会开始一点一点积累的分歧吧。

凌素霜听说可以出去玩，非常激动。

然而她却没听说过“两仪之外”这个地名。

“你说的被雷劈过的树，”凌素霜回想道，“我倒是知道在哪里。小时候父母曾带我去那里祈福，还说缘仙镇的名字就和那棵树有关。”

据说缘仙镇曾经有过几次天雷，有不少飞升的人。那边曾经是一片树林，有一名路人就从那里飞升了。

“当然，我不信这个传说，”凌素霜补充道，“别的地方怎么没听到被天雷劈后烧光的树林和房屋嘛。倒是，我们缘仙镇之前有人渡劫失败灰飞烟灭……”

谷禾禾反应过来：“正是那个天生邪性的人吧？”

凌素霜点点头：“他后来住在叠生塔里。”

“三环叠生……”付银朱小声念叨，“义庄的事，你听说过吗？”

“后来他死后，被送去义庄，但没人收，听说就藏在那附近。”凌素霜小声说，“那里也是展家私地，里一层外一层都是法阵，总觉得那个人冤魂不散呢。”

谷禾禾怕得一把抱住付银朱。

“这样你也要一起去吗？”付银朱问她。

谷禾禾态度坚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