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初阳咬着牙,主动把陈骄年放开了。
陈骄年转过身来,微微扬着下巴看着他。
“阳阳,哥哥的事哥哥自己会管好,你不用操心,拍了这档综艺哥哥和你爸妈商量一下,送你出国去学习。”
陆初阳的眼神里猛地蹿上一股怒火!
但他没有立时发作。
“算了,哥哥陪我去做饭吧,待会我们一起午睡。”
陈骄年却在他肩上轻轻按了一下:“对不起阳阳,我下午有事出去一趟,你自己吃饭,别等我。”
陆初阳“嗯”了一下算是回应。
吃完饭,陈骄年带上门出去。
他心事重重,完全没注意到弟弟在他出门口也出来了,径直进了那辆鬼影豪车。
晚上,陈骄年回来,看见陆初阳躺在他的床上戴着蓝牙接电话。
身上穿的睡衣居然是他另一套十九块九买来的,已经被穿得变了形的旧睡衣。
那衣服本来是他的尺寸,因为多次洗晒,都已经大到陆初阳都能穿了。
陈骄年有些尴尬。
他见弟弟脸色恹恹的,似乎手机那头是他不甚喜欢的人,便收起尴尬,本能地问了一下。
“阳阳,和谁打电话,这么不开心?”
问完他自己愣住了。
他觉得刚刚这幕就像是小时候。
小时候陆初阳去找其他小孩玩。
小孩子嘛总是会发生不愉快,尤其是陆初阳流浪汉的身份。
陆初阳回来的时候不开心,陈骄年便随口问他:“被谁欺负了啊阳阳,这么不开心?”
陈骄年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出来。
眼前这个会说要睡他的成年版弟弟便显得没那么不可理喻了。
陈骄年甚至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吹干,早上起来会头疼的。”
陆初阳抬头看着他:“哥哥帮我吹?”
陈骄年便去拿了吹风机过来,对着弟弟一顿猛吹。
正高高兴兴地欺负着弟弟,却被陆初阳猛地扼住了手腕。
“哥哥”,陆初阳伸手把吹风机给关了,抬眸看向陈骄年,“哥哥看起来很开心啊,能告诉我你下午去哪里了吗?”
陈骄年看着弟弟杏眼上扬的眼角,忽然那种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自从那天晚上第一次和陆初阳重逢,他极力地想用小时候对待弟弟的态度和陆初阳相处,也期待陆初阳像小时候一样把他当哥哥。
可随着和弟弟的进一步接近,他现在居然每次靠近弟弟都有一种忐忑的感觉。
他是真的怕了弟弟突然起来的拥抱,和突然怪异起来的语气。
陈骄年刚刚其实是去找方逸去了。
方逸是他从歹徒手里救下来的一个弟弟,后来被人收养,当了警察,前不久从陈骄年的老家考到了沪市。
陈骄年的妹妹很小的时候被人拐走了,他一直在找。
以前还在老家的时候,陈骄年一直是向方逸的师父打听妹妹的消息。
后来方逸到了沪市,他们算是重逢,更加亲密,陈骄年也会通过他的关系打听妹妹的新消息。
不过妹妹的事陈骄年从来没和陆初阳说过。
十二年前,吴浪那个混账想把陆初阳逗哭,说了句“你哥哥其实还有个妹妹,不会只疼你”,被他放狗给追得见鬼一样狂跑,连着一个礼拜都不敢再过来骚扰。
陈骄年后来还跟陆初阳说吴浪是为了让他哭故意逗他的,根本没那么回事。
是的,陈骄年就是不想让自己家的这些惨痛渗进弟弟幼小的心灵,包括自己父母的事。
他的阳阳不需要接触人生黑暗的一面,就只需要傻乎乎的一直开心到老就好。
可现在,陆初阳问到了这里。
陈骄年不想讲,于是又打开了吹风机。
嗡嗡的机器轰鸣把他的声音盖弱了下去。
“和一个朋友,你不认识的。”
陆初阳却把吹风机的电源线给拔了。
轰鸣声戛然而止,整个空间都是陆初阳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
“那哥哥可以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饶是陈骄年再想装兄友弟恭也是不能了。
他太了解陆初阳了。
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个好说话的孩子,但只要他注意上了一件事,他能连续不断地跟在你的屁.股后面问你,问到你脑袋都发昏。
陈骄年无奈,只得一边找衣服洗澡,一边说:“他叫方逸,是哥哥的朋友。”
陆初阳:“也是个警察?”
陈骄年找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从衣柜哪里转过头来看他:“你怎么知道?”
陆初阳:“上次他请你在他家吃的烤肉吧?你和他很要好吗?”
陈骄年知道陆初阳一直在跟踪自己,但他已经因为生气而懒得计较了。
小孩子游戏玩多了,喜欢这种看上去很酷很刺激的东西,等过段时间再给他扭转过来吧。
陈骄年:“是他,以后我再带你去见他。”
陆初阳:“哥哥和他聊什么聊了这么久?”
陈骄年语气淡漠,但依然温柔:“聊你的事。”
这下轮到陆初阳瞪大了眼睛。
“哥哥,我们兄弟俩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给别人说?”
陈骄年拿好了衣服转过身来,用一种严肃的目光看着他。
“虽然是你的事,但没提到你。”
又说:“他不比你大几岁,哥哥想通过他看你,看看你们这代人的恋爱观是不是都和你这样。”
陆初阳:“……”
陆初阳起身出门,把那门“哐”地一声带上了。
陆初阳突然走了,气呼呼的。
剩陈骄年站在衣柜边。
面对弟弟这突如其来的情绪,陈骄年实在是有些无所适从。
他觉得自己最好去联系一下陆初阳的父母。
这孩子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不对劲。
陈骄年想着这些,把衣服放在床上,追了出去。
*
陆初阳出了小区,径直坐上了李繁的车。
李繁:“又被气得跑出来?你是什么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小媳妇么?要不要带你回娘家?”
陆初阳瞥了她一眼:“陆义生又要我回老宅,还真是回娘家。”
李繁:“……”
李繁又说:“你车呢?”
陆初阳:“撞了,吴秘书在处理。”
李繁大惊:“撞车?你?又是因为他吗?”
陆初阳支着下巴倚在车窗:“还能因为谁?”
李繁:“他做什么了啊?”
陆初阳:“和一个弟弟约会,对那人比我可亲热多了。”
李繁:“……”
李繁憋着笑开了一路车。
到陆家大门口,她对陆初阳说:“大半夜把你叫这儿来估计没好事,你悠着点,现在就完全撕破脸有点不划算。”
陆初阳看了他一眼,李繁便开车走了。
李繁走后,从里面开出来一辆车接陆初阳进去。
车子又开了十多分钟,终于穿过假山溪流到了主楼。
主楼是这中式庭院里最大的一栋楼,祖辈留下来的,中式,四周有檐角翘起。
陆初阳知道这个院子里,所有的楼都在一些隐秘的地方贴着黄纸符,这栋主楼也一样。
陆初阳仔细搜寻了一下,找到了几张,眼里迸射出嘲讽又带着恨意的光芒。
他长腿一迈,进了正厅。
正厅内部依然是国风的装修,凳子腿都抵得上别人一辈子的努力。
可陆初阳每次回到这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把这些一把火全烧了。
他松了松捏麻了的拳,朝大厅里上位坐着的陆义生鞠了个躬:“爷爷。”
陆义生露出高兴的神情。
然而这神情在二儿子陆碧的咳嗽声中骤然收敛。
陆初阳在旁,见他们父子这一出,不怒反笑。
他自顾自在陆义生的金丝楠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整个陆府都知道,这个庄园里的每一个椅子你都可以随便坐,但唯有这张不行。
这是陆义生的专属座位,坐上去无异于太子没等皇帝死了就坐龙椅,那是大逆不道,是在找死。
但陆初阳一向不屑。
他还穿着从陈骄年橱柜里顺出来的廉价纯棉睡衣,那样子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要多无礼就有多无礼。
果然,看到陆初阳这样,他爷爷陆义生没发话,他二叔陆碧就率先坐不住了。
陆碧把肥胖的身子挪过来,用粗短的一根食指指着他:“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
陆初阳原本是低头把玩着桌上放着的一个紫砂茶杯,这会儿被人指着骂,眼皮抬了起来。
眸中光芒锐利,看得陆碧脊背都挺直了一些,恍然忘了面前的人才刚满十八岁。
但陆初阳却又突然笑了。
“三叔,爷爷都没说话呢。”
他慢悠悠转着手里的那枚紫砂水杯。
“我知道你们不敢坐爷爷的椅子,那是他老人家不爱让你们坐。”
忽然煞有介事地皱起眉头:“爷爷一向好说话的,你们这是做了什么不孝的事惹他不高兴了?”
陆碧听闻,脸色骤变,忙看向自己的父亲陆义生:“爸,我没有……”
陆义生见了他那蠢样,顿时露出些痛心疾首的神情:“你别说话。”
陆义生又看向陆初阳,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可怕却又让他不得不欣赏的孙子。
陆家那么多孙辈,其他几个都不是东西,要么贪玩要么爱赌,而且都是来讨债的,年纪轻轻还没给陆家做出点贡献便都意外死亡。
只有他这个原本不想留的大孙子,那命是真的硬。
四岁便该死了,偏偏到现在还一副蓬勃生长之向。
十三岁便在国外成立了社交平台,目前平台在陆家的商业版图中已经有了举足重轻的地位,让作为老牌世家的陆家又把控住了新一代的年轻人。
回国后的短短几个月,就让陆氏旗下快要被放弃的一家电子公司起死回生,实现把不到千万的资产翻盘到十多亿的奇迹,能力和他的几个叔叔都能抗衡。
连陆义生自己都不知道现在陆家该怎么说。
陆初阳明明可以坐上家主之位,说实在的,就算他陆义生联合几个儿子也没法与之抗衡,可陆初阳偏偏没有彻底和他们撕破脸。
陆义生不知道陆初阳在谋划什么,但也有可能是小孩子毕竟胆怯,也可能是对陆家有感情。
既然他自己没这个魄力要这家主之位,那就继续把他当最得力的助手。
陆义生想到这里,心里得意,拄着拐棍过来站在陆初阳旁边。
“阳阳,是爷爷打扰你睡觉了吧?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好睡,不过爷爷是真的有事才……”
陆初阳抬头看他,没有理会他的道歉。
“叔叔们都觉得我不可以坐这把椅子,可是我又喜欢,爷爷说我该怎么办?”
陆义生把拐棍往地上一杵:“你想坐哪就坐哪!”
陆初阳微微一笑,看向三叔陆碧和四叔陆煌。
“两位长辈,你们不喜欢我我理解,就像你们说的,我把我自己的父母给克死了么,但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挑拨我和爷爷的关系。”
他说着,从容地给自己和陆义生各满了一杯茶,复又抬起眼皮。
“可以么?我尊敬的长辈们?”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陆初阳为什么没有直接让他们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