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 吹灭了长青宫的灯火，今夜过后, 这里便再也没人住了, 只几个宫婢过来打扫。www.zuowenbolan.com
翡莲住的西殿空荡荡, 东西全部搬走了。
翡朔从梦中惊醒, 偌大的主殿只他一个人。他抚了抚胸口, 梦中的画面还未完全褪去, 他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玉佩, 心情平静了许多, 却再难睡下。
阿姜, 真好, 朕又梦到你了。
他起身, 缓步走至侧间书房, 拿出纸，立于桌旁，静静写着什么——
德清十九年, 三月十六, 莲儿嫁人了。
朕知道她一直想离宫，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朕对不住她，当初朕只能送走瑜儿，任由她在宫里受尽折磨, 留落在外。
她疏远朕，朕知道。
朕也怕见到她，怕看到那双与你相似的眼眸, 怕透过她眼中的惧和恨，想起你，想起你望着朕的眼神。
朕一直愧对于她，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她。
万幸，她嫁的那人是她留落在外时的有缘人，朕看得出来，她很高兴，朕的心事又了却了一桩。
翡朔写完，熟练地将纸放进另一旁的盒子里。
除了这张，里面还有厚厚一叠，均写着密密麻麻地字。
......
德清十五年
翡珏死了，朕派人做的，当初他害死你，如今是他罪有应得。
今晚也是自你离开朕后，第一次入朕梦中。
......
德清十八年
魏家倒了，国公府的仇得报了。
果然，你又再一次入了朕的梦。
......
·
翡瑜弱冠之年，立为储君。
朝臣纷纷奏请给他选太子妃，纳侧妃。
翡朔接过翡瑜递上来的折子，打开后扫了一眼，半晌，他将折子合上，看着已经与他一样高的男子，五官褪去青涩，眉眼斜飞入鬓，多了几分凌厉和深邃。
“可定好了？”他随手将折子丢在案几上，出声问。
翡瑜眼眸未抬，缓缓点了头：“父皇让我在十几位佳人中选出一位太子妃和两位侧妃......人选太多，儿臣查验家世品行，耽搁了些时日。”
“朕之所以现在才给你定太子妃，便是想等你有能力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去选择最合适太子妃，朕......不想让你以后后悔。”翡朔缓声，“你确定太子妃要定下忠勇侯府宋小姐，而不是静安国公府的宋小姐？”
翡瑜听到那“靖安国公府苏小姐”几个字时，捏了捏拳，胸口灼烧一般，沉重的感觉压得他喘不上来。
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二十位佳人中，唯忠勇侯府和静安国公府的两位家世最能配得上太子妃之位，不过，”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静安国公府的苏三脾性顽劣，有失稳重，当不得太子妃之位。”
“哦？”翡朔搓了搓手中的玉佩，面前的翡瑜始终没有抬头直面他，他反问，“既是静安国公府家的，总不能落了下去，既然你说她性子担不得太子妃之位，授个侧妃之位也是当得。”
“不可。”翡瑜出言反驳，声音有些急切。
他看见翡朔探究的目光，再度低下头，低声解释：“静安国公性子高傲，对苏三宠爱有加，不会乐意她为人侧室。若苏三屈位于忠勇侯府小姐之下，这样不仅不会让国公府满意，倒叫人心里不痛快了。”
“你倒是想得周全，”翡朔打量着翡瑜，继续开口，“既然你已经决定，那便先迎娶太子妃过门，半年后再接两位侧妃，圣旨朕先一并赐下。”
“......儿臣遵旨。”
翡朔看着翡瑜微微颓然的背影，他重新翻开翡瑜递上来的折子，看着上面的三个人名，暗自叹了口气。
......
德清二十二年
莲儿产下一子，瑜儿也该议亲了。
朕自以为将他保护的很好，为此放弃了翡莲，可到头来，不只莲儿，瑜儿也受到伤害了。
他分明钟意的是国公府的苏三，却连个侧妃之位都不给她，应当是受了朕的影响吧，虽然你去世时他还不记事，但他那么聪慧，朕做过什么，他应当知晓。
*
“父皇找儿臣何事？”
“明日就要下旨赐婚了。”
翡瑜长睫微颤：“嗯。”
“朕思虑再三，便是看在静安国公的面子上，朕不给苏三太子妃之位，也该给她赐一门婚事。”
翡朔这话一落，翡瑜猛的抬头：“父皇。”
翡朔笑吟吟道：“你如今是大郢的储君，朕觉得你也应该着手帮朕处理一些琐事。”
“这里是几名身份显赫的世家子弟，你看看哪个与苏三最为相配？”
翡朔将册子丢给翡瑜。
“朕可以给你一个范围，何家兄弟二人，还有伯安侯府公子，以及洛阳公之子......这几人家世品行皆不错，但静安国公府乃高门，在朝堂上举足轻重，具体哪个最相配，你要学会权衡......”
翡瑜看着面前册子上的世家子弟，绯色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父皇让他亲自给苏三挑夫婿......
翡瑜静默片刻，拿着册子的指节泛白：“好，儿臣回去思量一番再给父皇答复。”
“不可，朕想着明日一并赐婚，”说着，翡朔将朱笔递到翡瑜面前，“限你一个时辰作出选择，也算是对你的考核。”
“可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这事关苏三一辈子......儿臣......”翡瑜迟迟没有接那朱笔。
“无碍，朕给你的范围皆是大郢最优秀出众的男子，不会错的，朕只想看你如何选择。”
“朕等着你的决定。”说罢，翡朔让开案几的位置，带着内侍走出御书房。
翡瑜只觉得手臂重如千斤，他缓缓拿起朱笔，良久没有动作。
半个时辰，翡瑜从御书房出来，他看着殿前的翡朔，缓步上前，跪下。
“父皇，儿臣......儿臣改变主意了，儿臣想要静安国公府的三小姐做儿臣的太子妃。”
翡朔转身，视线迎上翡瑜坚定的目光，缓缓点头：“也好。”
“儿臣还想......还想，只定下太子妃，至于侧妃，儿臣认为不需要。”
翡朔紧握住手中的玉佩，回道：“你身为太子，总是需要侧妃的。”
“儿臣只想要一个太子妃。”翡瑜鼓起勇气道。
他捏着双拳，虽然知道翡朔定然不会答应，但他想拼尽全力的去争取。
清风吹过，翡朔望着远处的长青宫，眸光越发悠远。
“若你能有本事只娶一个太子妃，那便如你所愿罢，只不过......”他缓声，“以后的路会很难。”
“儿臣不怕，儿臣会护她周全。”
德清二十四年，六月十六
瑜儿娶了太子妃。
阿姜，今夜朕又梦到你了。
你的心愿朕一一帮你实现了。
阿姜，下一次朕梦到你该是朕帮你杀掉最后一个仇人了罢。
......
一行清泪从翡朔眼角滑落，他低头看着掌心的乳白色玉佩，拇指摩挲着，思绪渐渐飘远——
“哎，你不要抢。”绯衣女子蹙着眉，想从明黄色男子手中抢回玉佩。
“小气，朕不过是要你一个玉佩，”男子将玉佩收进手里，指了指旁边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小丫头，“她都有，为何朕没有。”
小丫头看着男子虎视眈眈的眼神，飞快的将自己手里的莲花玉佩藏起来。
“这是一只小猫，是给孩子的，”女子摸了摸肚子，“陛下若想要，臣妾日后再做一个适合陛下的便是了。”
“那不成，朕就要这个，”男子将女子箍进怀里，握住她的手，用刻刀在猫儿玉佩上刻了个“王”字，“这便成了虎，与朕最合衬，而且朕给孩子取名‘瑜’，这个归朕了，你再给他刻一个鱼罢。”
女子被那玉佩丑得直皱眉，又听男子如此草率的定下了名字，忍不住嗔他：“陛下尽胡闹。”
德清三十年
阿姜，朕也许马上就能梦到你了。
阿姜，你看，当初朕当初骗你的事情现在都一一做到了，可是你却不能亲眼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