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吧。www.mengyuanshucheng.com”
声线沉哑,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
翠莲不敢置信的抬头——
双眼顿时充满泪水,哭声要从嗓子眼溢出来,她强忍着,生怕他再厌烦自己。
翠莲看着楚黎的后脑勺,垂了垂眼睫,哽道:“我去给你热一下。”语罢,端起水饺盘子就往屋外走。
进了灶屋,才用袖子捂紧嘴巴,释放般的哭出声来。
床榻上面对墙壁的楚黎深深叹出一口气。
热完水饺,翠莲又端进去,只见铁黎已经躺在床上了,她没在喊他吃饭,只轻轻放下盘子,又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身上的伤口还疼着,可翠莲依旧得烧水,她要洗澡,若是不洗澡她是无法睡觉的。
家里也没有洗澡用的木桶,她跟前几日一样,脱了衣服在灶屋的炉子旁边,也暖和,拿着帕子一点点擦身。
边擦身,翠莲边思量着,明天采药是按草药的量给钱,那她明日可得多采些,多换些钱,只要有了钱,她也就能松口气了。
洗完澡,翠莲趁着炉子还烧着,又赶紧把衣裳洗了烘干,好明天穿。
等她慢腾腾收拾完,已经是半夜了。
她悄悄进了堂屋,看着床上的铁黎,轻轻呼了口气。
家里就一张床,即便是她怕他,那也得同床共枕睡一起。
翠莲小心翼翼爬上床,睡在外头,她身量小,只占一个小床边就足够了。
翠莲很警觉,待床里的人一动,她也就醒了,外头已经见亮,她也不再睡懒觉。
早起把早饭做好,收拾妥当,翠莲又给铁黎留了一些在碗里,端去堂屋。
见床上的男人醒了,正捂着脑袋坐在床边,翠莲犹豫着要不要同他说话。
“那个,”翠莲不知道该如何叫他,总不能日日“那个那个”的叫,那该叫什么呢?
翠莲咬了咬牙,道:“相公。”
宿醉的男人顿时一个激灵,鸡皮疙瘩从耳朵根往下开始往外冒。
“早饭我给你留桌子上了,我今天跟着小桃去采药,可能要晚点回来,午饭你记得吃。”
翠莲见他没反应,也就不再耽搁,放下饭,转身出了门。
好半天,床上的铁黎才缓过神来,他揉着生疼的太阳穴,低声喃喃道:“她刚才喊老子啥?”
*
采药是个体力活。
青石村地势平坦,没有什么大山,所以采药得去邻村青山村。青山村在青石村的南面,村落地势较高,更因为村子南面有一高耸陡峭的青山而得名。
这山险峻,生长的奇草异树也多。
翠莲跟着宋家姐弟和几个采药短工,在这山上忙活了一天,直到天色渐晚,他们才启程回家。
到家时,天已经大黑了。
按理,需得等着一个月全部完工后才给钱的,但宋大夫和田氏也知道铁黎家的状况,又看翠莲可怜,所以单独给翠莲每天晚上称一下药材,银钱一日一结。
忙活了一整天,翠莲得了五十文钱,其实该是四十七文,是宋念桃央着田氏,给翠莲凑了个整。
翠莲接过钱,忙连声道谢,这才急急忙忙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这是翠莲头一次听到打铁声,她推了推门,门还没有被闩住。
翠莲进了院子,瞧见打铁的那间屋子里,铁黎正赤着上身,粗壮的手臂挥着大铁锤,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在熔炉边打铁。
铁黎本就身材魁梧,原先穿着衣服倒也还好,如今□□着上身,一挥手臂,全身的腱子肉都在颤动。
汗水顺着面颊往下淌,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湿痕,一直没入粗麻裤子的腰际线里——
下面的双腿极长。
翠莲一怔愣,她从未见有人如此袒露着躯体,下意识的别开眼。
铁黎没看见她。
她先瞧了瞧灶屋,发现灶炉并没有点着,也不知道他吃了没有?
“相,相公……”翠莲双手缴着衣裳,站在铁匠铺那间屋子门口,弱弱地喊了一声。
铁黎闻声,耳根子一颤,抬头看向门口那个纤细清瘦的人影,正低着头,含羞带怯。
“呲……”手中那正在淬水的铁胚裂了。
铁黎看着好不容易煅出的铁胚就这么裂了,一团火从心窝直往外冒,自打他打铁一来,像煅烧铁胚这种事,他还从来没失过手。
“他娘的!”随即顺口骂了一句。
翠莲并不知道为何铁黎突然骂人,以为是他不待见自己的缘故,所以看见自己就生气。
不知怎么,想着白日里自己忙了一天,他还是这个态度,翠莲有些委屈,只一霎,眼泪就冒了出来,泪花在大大的杏眸里打转。
晶莹的泪光,在煅烧炉火光的照映下格外明显。
他不过骂了一句,怎么还就委屈上了。看着翠莲马上就要哭出来,铁黎胸腔那团火越来越大,眼见着又要爆发。
可偏偏,他看着那糯糯怯怯的模样,胸口的火怎么也发不出来。
他扔下手中的废铁,随手拿起早已黑漆漆的帕子随意蹭了蹭身上的汗。
“过来!”
这一嗓子,彻底把翠莲吓到了,原本还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翠莲一动也不敢动,吓得待在原地,心里颤抖的想着他不会是要打自己吧。
铁黎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着就躁得慌,不过瞧着翠莲吓得浑身哆嗦的模样,他突然就没火气了。
“嗤,”铁黎扯了扯嘴角,原来是害怕了。
不过,铁黎瞧见翠莲头上的伤口,又皱了皱眉,那日倒是不见她害怕,还敢上来拦人,今天他不过语气重了些,竟哭了
铁黎迈着大步子往翠莲那儿走。
翠莲不敢动,摒着呼吸思考,万一他要打自己,自己该怎么办,是跑还是大声喊人,隔壁就是宋家药铺,喊人他们应该能听到吧。
铁黎站在翠莲面前,见她泪珠子像不要钱的一样,骨碌碌往下滚,也不知怎的,就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眼见铁黎抬手,翠莲闭上了眼睛。
“给。”
呃?
翠莲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看着那布满厚茧的大掌递过来,掌心躺着一块小小的碎银子。
她不明所以,轻轻仰头看向铁黎,铁黎这会儿赤着上身,汗水湿哒哒的往下淌,翠莲目光所到之处,便是他梆硬灼热的胸膛。
她立马又别开眼。
“不是给你的,是让你去给老子买酒!”
铁黎看她泪光盈盈地看着自己,不自然的别过头,吼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大,又低声补了一句:“前头路口的那家,去给我买坛子酒。”
翠莲这是第一次听他说话这么“温柔”,一时间还没适应过来,忙不迭的接过银子,抬起袖子快速蹭了蹭泪,一口应下:“好。”
铁黎瞧她接过银子就立马往外走,心里竟还有几分舒坦,想着养着她在身边给自己跑跑腿也挺好。
看那小小的背影拉开大木门,铁黎轻轻勾了勾唇角,素来冷峻的面庞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翠莲还是头一次跟铁黎一同用饭。
先前就听柳氏说过,铁黎饭量大,吃的多,她做饭的时候还感叹煮这么多会不会浪费,现在她是明白了,原来还有人这么能吃。
满满的一大碗饭,铁黎吃了个干净。
他吃得那碗顶她五碗。
翠莲见他吃的香,也夹起菜,塞进嘴里,说实话,味道不怎么样,翠莲小心翼翼抬头,去偷瞄楚黎脸色。
翠莲从小没做过饭,即便打小在御膳房跟着厨子们混,也只是帮着添柴烧灶,就算前几日柳氏教她做饭,也只是学了皮毛。
这菜真他娘的难吃。
楚黎沉着脸面无表情,心里吐槽。见翠莲偷看自己,楚黎竖眉回瞪她。
翠莲缩起肩膀,低头不敢再看他。
楚黎瞧她切诺诺的模样,有一丝好笑,罢了罢了,虽然做的不好吃,但还是能吃,日后养着她还给自己跑跑腿,而且吃的少——
铁黎拧眉看着翠莲吃饭,细嚼慢咽,轻轻柔柔,一点都不像在吃饭,反倒是像在表演。
一筷子只夹四五颗米饭,青菜也是一片一片的吃。
铁黎皱了皱眉头,怨不得这么瘦,他知晓她十三,除了个子还好,其他也忒瘦了点。
铁黎打量着翠莲,又看她额头上的伤口,张了张嘴,又没说什么。
见铁黎吃完看着自己,翠莲吓的噎了一口,然后是猛烈的咳嗽。。
铁黎这会儿还就纳闷了,那晚她倒是胆大的去拦人,现在他只是看她一眼,就怕成这样,难不成是他长得吓人。
楚黎僵着脸看呛得脸通红的翠莲,还在剧烈咳嗽。大掌猛的一拍翠莲的后背。
异物被排出,但翠莲的小身板也被这一掌拍的往前猛地一晃,若不是楚黎眼疾手快用左手勾住她,这会儿她就进桌底了。
挨……挨打了?
翠莲一懵。
胸前横贯的那条粗壮的麦色手臂撤开,很快翠莲反应过来他在拍自己的后背,并不是打人,赶忙:“谢谢相公。”声音还带着微微颤抖。
铁黎身子一颤,满头黑线往下冒,这他娘……
转过脸就瞪向翠莲。“不许这样叫老子。”
翠莲又一颤,瓮声瓮气道:“哦。”
看她又红了眼眶,像个受惊的兔子,铁黎也是无奈,他不过稍微大了点声 ,怎的这么胆小。
两个人继续安静吃饭。
翠莲偷偷抬头看他一眼,轻轻咬了咬下唇,腹诽:他似乎也没传言里那般浑……
“相,相……”翠莲糯糯的鼓起勇气喊他,又立马意识到他不让这么喊,见他厉着瞳仁看自己,吓的立马收住口——
铁黎看她红着眼眶,糯声糯气说话的样子,百抓挠心,有些不耐,却又偏偏痒痒的,甚至下意识地放低声音:“什么事?”
见他态度又好了些,翠莲赶忙掏出怀里的银子,正是刚刚铁黎给她的那块碎银子。
“这个给你,”翠莲小声道,语气带着几分高兴,“我白日里采药挣了些钱,刚才买酒没用到这个。”
先前去买酒的时候,她不知道价钱,去买的时候才知道那小坛子酒不过二十文。她白日里挣得钱也是足够了。
“哦对,还有这些。”翠莲又拿出剩下的三十文,也递过去,“这是买酒剩下的。”
铁黎看着翠莲手掌心得那些铜钱,眉骨耸起,眼眸微眯,又看到她掌心新添了伤口,想起她白日跟宋念桃采药,突然心里很烦。
“用得着你花钱给老子买酒?”
说罢,撂下筷子,抬脚扭头就去了铁匠铺子。
翠莲也不知道他怎的又生气了。这人性子阴晴多变,动不动就发脾气,日后还是少惹他为妙。
她也不敢再去找铁黎,默默把银子收了起来。
次日,翠莲又起了个大早。
她看了看床边还在蒙头大睡的铁黎,像一座小山一样堵在床边,她小心翼翼的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