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北x嘉言 （一）
傍晚五点, 天色渐沉, 最后一道晚霞透过窗格, 落在工作室的长桌上。www.xiashucom.com
音响里放着不知名的爵士乐, 室内时不时响起纹身枪的嗡嗡声, 每一次都恰到好处的踩在鼓点上。
叩叩两声，门被敲响。
“请进。”
“小北。”
阿雅推开门, 探进一个头：“你这忙完了吗？”
坐在短椅上的少年头也不抬：“马上。”
“你晚上约的客人已经到了。”阿雅说。
易小北说：“让她等我十分钟。”
阿雅比了个“OK”的手势，合上了门。
室内重新归于安静。
易小北收起纹身枪, 把泡沫涂在客人背上，一点点擦拭干净。
最后检查了一遍, 他摘下口罩：“起来看看。”
客人坐起身, 走到镜子前看成果。
“我操啊, 北哥你是真的牛逼，”客人满意的不得了，“你说的果然不错, 这成图比手稿还帅。”
易小北“嗯”了声：“你身材不错，承载条件好。”
客人忍不住又看了几眼，赞叹：“果然是陆爷的徒弟，这走线打雾, 绝了。”
说罢拿起手机付了尾款, 还额外多给了两千块。
易小北也没客气，直接收了。
“北哥，你最近排单满不满？”客人问，“我给你介绍客户啊。”
“客户就算了。”
易小北点了根烟, 笑：“单太满了，做不过来。”
客人急了，问他：“多一个人都不行？”
易小北和这个客人聊的来，又看在两千块的份上，松了口：“要做什么？”
“花腿，”客人笑嘻嘻道，“我女朋友要做，你随意发挥就成。”
听到前半句，少年还没什么反应，到了后半句，他抬起眼：“不做。”
客人：“？”
“我这风格不适合女孩儿，”易小北弹了弹烟灰，“我要是真给你女朋友做了花腿，回去姑娘准和你分手。”
客人：“……”
易小北说：“店里有其它符合女孩儿审美的，你出去找前台，让她给你介绍。”
客人走后，易小北拿出手机看下一位客人的图，客人表示要做花魁，还指名要是博赛朋克面目狰狞的。
结合客人全黑的头像，想必又是一位为爱情心碎的可怜男孩。
没多久，阿雅带着客人进来了。抬头第一眼，易小北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男孩儿大晚上戴帽子墨镜也就算了，怎么身高还没阿雅一女孩儿高？
阿雅领完人就走了，易小北从沙发上起身，上前两步，发现客人才到他嗓子眼。
“……”
该不是未成年吧。
“你就是嘉言吗？”
他看了眼微信的备注：“需要最后再看一眼手稿终版么。”
这时候，跟前的人抬起手，摘下了帽子和墨镜。
柔软的长发散落，随意的披在肩头，少女仰起小脸，与他四目相对。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点鼻音，软乎乎道：“对，我就是嘉言。”
易小北惊了。
“……”
沉默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女生？”
似乎是觉得莫名其妙，嘉言看了他一眼：“要不然呢？”
易小北不懂，看着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着往自己大腿上纹一个半人半鬼的朋克艺伎。
能不能整点阳间的审美？？？
挣扎许久，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想做个艺伎图？”
小姑娘摇摇晃晃的走到纹身椅，踮起脚，费半天劲才跳着坐了上去：“因为我失恋了。”
易小北：“……”
“我前任和我恋爱的时候简直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同时脚踩五条船，给我头上绿出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嘉言说，“为了纪念这段感情，我决定来纹个身。”
易小北：“…………”
“我在网上搜，他们都说失恋的人适合做艺伎，我就来做了。”嘉言说。
易小北嗤了声：“要不要给你整个流泪艺伎，顺便怀里再抱个孩子？”
小姑娘认真想了想：“也行。”
易小北：“……………………”
“易老师，”嘉言看着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看着跟前水蜜桃似的小姑娘，易小北觉得如果自己真的给她做了，犯下的罪孽不亚于在小学生背上纹精忠报国。
他是个有底线的刺青师。
“不好意思，之前不了解情况，”他说，“这单我不接。”
嘉言一愣，问：“为什么？”
易小北本来想说好端端一小姑娘，看着脑子也挺好使，怎么能想出为前男友纹身这种缺的主意……转念一想人家刚失恋，直接打击实在太不人道了，所以他决定换个和蔼一点的方式。
易小北说：“我们这不给未成年做纹身。”
嘉言：“……”
见少女一脸被冒犯到的表情，易小北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她第一次被人认作未成年。
虽然听上去很惨，但他还是好想笑。
“你才未成年，你全家都未成年！”
小姑娘气呼呼的跳下纹身椅，指着他的鼻子：“你都收了我定金，你必须帮我做！！”
易小北拿起手机：“我现在把定金退你。”
“这是退定金就能解决的事儿吗？”嘉言说，“你这是出尔反尔，顺带人身攻击我！”
易小北看着她，小姑娘奶凶奶凶的鼓着脸，有点儿像愤怒的小鸟里那只胖乎乎的小白鸟。
他是在没忍住，唇角翘了翘，轻笑一声。
嘉言：“……”
感！觉！有！被！冒！犯！到！！
鉴于对方是个身高一八五手臂纹白虎的寸头酷盖，看上去非常不好惹，嘉言也不能捋起袖子和他干架。只能凶巴巴的瞪他一眼，拿起东西就出了门。
易小北把这事儿当成小插曲，收拾好工作室就下班回了家。后来听说嘉言去前台告了状，跟阿雅说他欺负人，他也只是笑笑，没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余念看了嘉言的身份证，点名让他来做刺青，易小北才重新记起她这么号人。
这天工作结束，他找到嘉言的微信号，给她发了消息。
【易小北：艺伎这图我真做不了，在男孩身上还成，在女孩身上太违和】
【易小北：我的风格就是这样，不适合你们女孩】
【易小北：要不你找白夜堂的其他人？有几位蛮适合你的】
嘉言没有拉黑他，没多久还回了信息。
【嘉言：可以不做艺伎】
【嘉言：但我就要你给我做】
说完还直接给他转了定金。
易小北：“……”
这是和他杠上了。
易小北从小就是学校里的霸王，无法无天惯了，别人都怕他。
嘉言是第一个敢这么挑衅他的。
易小北一边磨牙一边收下了定金。
他心想，嘉言你给老子等着，到时候给你背上纹个博赛朋克的九龙拉棺，看你哭不哭的出来。
接下来几天，易小北真的开始画九龙拉棺的图。
一次陆知秋来他工作室，瞥见桌上的手稿，皱眉：“你这画的什么玩意儿？”
“九龙拉棺，”易小北随口道，“客人要求做的。”
“纹九龙拉棺这种亏心事你都做的出来。”
陆知秋训他：“之前怎么教你的都忘了？赶紧把图给我扔了。”
易小北当然没忘师父是怎么教的，做刺青这一行，该有的底线还是要有。
不适合客人的，甭管客人开多高价格，他们都该立马拒绝。
易小北师承陆知秋，技术和客人都不缺，自然是不缺钱的。
他给嘉言画这图，纯粹就是为了出个气。
晚上回到家，他躺床上刷朋友圈，看见嘉言发了张照片，随手点开——
小姑娘半蹲在地上，怀里抱了只鸳鸯眼的小白猫，对着镜头甜滋滋的笑。
易小北盯着照片看了半天。
这么漂亮的女孩儿，给纹个九龙拉棺，属实太混账了点。
后来易小北扔了他那张九龙拉棺，看了许多其它风格的刺青，偶尔还向陆知秋讨教，终于在约定第二次纹身的前一天，完成了嘉言的手稿图。
嘉言第二次来白夜堂，和第一次很不一样。
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又瘦了一圈，脸颊上没什么肉，身子也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沉默着走进工作室，摘下墨镜，鼻尖通红，眼睛也肿的像个桃子。
易小北被她这样吓了一跳。
他从没见过女孩儿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只能去茶水间给她倒了杯热牛奶，还拿了几颗大白兔奶糖。
他不吃这种甜腻腻的糖果，是特意上楼问余念要的。
“谢谢……”
嘉言窝在沙发的一角，捧着牛奶杯，自嘲的笑了笑：“我是不是看上去很糟糕？”
易小北摇摇头，过了会，忍不住说：“你太瘦了。”
“吃过饭了吗，”他问，“我帮你叫个外卖？”
“不用了，”嘉言说，“我没有胃口。”
嘉言做的是花腿，为了方便，她穿了条到膝盖以上的短裤。
她坐在纹身椅上，明亮的灯光照下来，左腿膝盖上的伤口格外明显。
易小北扫了眼还流着血的伤痕，起身去拿医药箱。
“麻烦你了。”嘉言伸出手，想接过箱子。
易小北没给，径直坐下给她处理伤口：“怎么弄的？”
“摔的。”
“成年人了，好端端走路上还能摔一跤？”
“……”
“还只摔一条腿？”
“…………”
嘉言吸了吸鼻子，眼眶瞬间又红了一圈：“今天，我前男友来找我了……”
易小北仔细的处理伤口，安静听着她说话。
“分手以后，他一直缠着我，说舍不得我，想复合，”嘉言低声说，“他哪是舍不得我，明明就是觉得我傻，最好骗。”
确实傻，易小北在心里说。
别的像她这么漂亮的姑娘，在恋爱中都掌握着主动权。她倒好，一直被渣男欺负。
说到底，还是小姑娘太单纯。
“今天他来我家，找我复合，我不同意，他就把我推到地上……”
嘉言安静了一下，说：“算了，不该和你说这些，忒丢脸。”
易小北把棉签扔进垃圾篓，合上药箱：“只有我知道，不丢脸。”
嘉言“嗯”了声，试图转移话题：“对了，你这次要给我做什么图？暗黑机械风？”
“哦对，你风格就是这种，”她哽咽着笑了笑，“暗黑机械风就暗黑机械风吧，反正都一个样……”
话没说完，脸颊贴上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嘉言的声音戛然而止。
易小北把冰袋塞到她手里：“拿着。”
“敷眼睛上，”他言简意赅，“这么漂亮的眼睛，肿着不好看。”
嘉言怔了一下。
易小北戴上口罩，在椅子上坐下。
“不是暗黑机械。”
他握住她的脚腕，低声道：“放心，你会喜欢它的。”